30 離京
元樂帝出京祭祀,汪忠義迅速安排人手,然而上行下效,底下人也多是見錢眼開之輩。
葉音出面,直接拿銀票砸出了四個名額。青陽塵送他們的銀票也頓時去了十之八九。
葉音,顧澈,顧庭思,王氏混入随行人員中。顧朗太小了,葉音在他飯裏偷偷下了迷藥,等人昏睡後,把小孩裝進帶孔的箱子中,裝作貨物運送。
元樂帝估計是真的心虛,隊伍行程很快,并不拖拉。
從巳時到酉時,隊伍抵達清臺山山腳,稍作歇息。明日上山。
管事姑姑疾言厲色:“一個個都給我麻利點兒,鬧出什麽亂子,小心你們的腦袋。”
衆人應諾。
葉音跟顧澈他們對視一眼,小跑過去:“姑姑,我鬧肚子了,可以離開會兒嗎。”
管事眉毛一豎,葉音夾緊腿,彎着腰,五官都快皺到一起去了,管事看的惡心:“快去快回,真是懶人屎尿多。”
“謝謝姑姑。”葉音努力擠出一抹笑,然後踩着小碎步一溜跑遠了。
管事橫了衆人一眼:“看什麽看,幹活!”
其他人頓時做自己的事。顧澈為了掩飾身高,便跪坐在地上,顧庭思和王氏也如此,給他打掩護。顧澈心裏念着葉音,手上的活都沒怎麽動。
“哎,你這麽漂亮,在哪個地方做事啊?”一道清脆的聲音響在耳邊。
顧庭思和王氏瞬間繃緊了身子,擔心地看了眼顧澈。
顧澈撫了撫鬓發,柔聲道:“司膳房。”
“真可惜啊。”對方假假嘆道:“若是在其他地方做事,還有可能遇見聖上,你這般清麗,聖上肯定會喜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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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澈眸光一厲,稍縱即逝。顧庭思也像吃了蒼蠅般惡心。
“你叫什麽名字啊?”
顧澈有些煩了,他頭垂的更低,斷斷續續咳嗽。顧庭思會意,立刻上前扶住她:“姐姐你沒事吧?”
她看向搭話的宮女,歉意道:“不好意思,我姐姐體弱,今日趕了大半天路,實在撐不住了。”
宮女“呀”了一聲,她看向柔弱地伏在顧庭思懷裏的女子,“我有藥,我去給你拿。”
顧庭思瞬間垂下眼,才沒露出眼中的不耐:“不用了,她歇歇就好了。”
“用的用的,這大意不得。”宮女一溜煙兒跑走了,沒多久便回來,遞過來一個小瓷瓶:“今日天冷,這是做理寒之用,藥效極好。”
顧澈掃了一眼瓷瓶,瓶身細膩富有光澤,雖不至于是什麽稀罕物,但也不是一個普通宮女能有的。
對方是什麽人?
還是說他們不經意間暴露了,對方在試探他們。可若真是試探,這手段實在低級。
顧庭思的想法跟顧澈差不多,她語氣已經硬了:“謝姑娘好意,但我姐姐休息一會兒就好。”她重重咬了【休息】兩字。
對方似有所覺,猶豫着要不要把瓷瓶收回去,可她看了一眼顧澈,“女子”軟軟靠在顧庭思懷裏,只露出一點眉眼,冷冷清清又透着寂寥。
“我叫善兒,在司制房做事,谷尚宮是我的親姑姑。”她一邊自我介紹,一邊想把瓷瓶往顧澈懷裏塞。
顧庭思目光兇厲,擡手欲推。
“這是幹什麽?”葉音一邊擦着額頭的汗,一邊大步走來。
善兒茫然:“你是?”
葉音沒理她,蹲下來接過顧庭思懷裏的顧澈,親昵的地摸摸他的額頭:“怎麽有點發熱,可是趕路累着了。”
“你啊。”她有些無奈,但又帶着明顯的寵溺。
別說善兒傻眼,顧澈和顧庭思也愣住了。
這是個什麽情況。
葉音這才看向善兒:“姑娘是有什麽事嗎?”
善兒的目光在葉音和顧澈之間來回,手裏的瓶子攥緊了:“你們…”她帶着最後一點希冀問:“你們是親姐妹,對嗎?”
“當然不是了。”葉音一下子笑起來,她當着善兒的面,低頭親了親懷中人的額頭,意有所指道:“姑娘還有什麽要問的嗎?”
哐當一聲,瓷瓶落地,善兒咬着唇踉踉跄跄地跑走了。
等人走遠了,葉音才松開顧澈,撿起地上的瓷瓶打開聞了聞,然後不客氣的收入袖中,送上門的理寒藥物,不要白不要。
顧庭思咽了咽口水,艱澀道:“阿音姐姐,剛才”她瞄了一眼耳根通紅的兄長,本就低的聲音更壓低了些:“你為什麽…”
她說不下去了。大庭廣衆之下親吻額頭,雖然兄長男扮女裝,可是葉音姐姐是知情的呀。
葉音會錯了意,解釋道:“剛才那個叫善兒的宮女以為阿九是女子。她喜歡女子。”
葉音懶得跟人掰扯,直接表示顧澈“名花有主”是最簡單直接的方式。
顧庭思本來還在糾結葉音吻了她兄長,這會兒聞言女子喜歡女子,她都懵了。
這是顧家劇變後,顧庭思難得的情緒波動,葉音親昵地點點她的額頭:“這世上的事多了去了,除了女子喜歡女子,還有男子喜歡男子。沒有什麽奇怪的。”
“好了,你們幫我打掩護,我去看看小朗。”她輕聲丢下一句。
顧澈恢複如常,同顧庭思不經意地擋住葉音的身影。
葉音小心掀開木蓋,見裏面的孩子仍在昏睡,不由放心。經受過巨大變故的孩子不能再受刺激,更別說把人放在狹小空間裏。
但為了逃命,葉音也沒其他法子了。只能把顧朗迷暈,她争取在顧朗清醒前把人抱出來。
見到葉音,顧庭思小聲問:“阿音姐姐,小朗怎麽樣?”
葉音:“還好。”
吃晚飯的時候,葉音漫不經心道:“西北方向,100步,左拐,73步,繞過小山坡,直走112步。”
顧朗還是其次,他們四個成人一起消失會引起懷疑。
夜幕降臨,隊伍裏點燃篝火。顧庭思走前面,随後王氏帶着顧朗離開。
“站住。”巡邏的侍衛喝住她。
王氏心都緊了,佯裝無事,讨好道:“大人有何吩咐?”
侍衛看着王氏手中的箱子:“幹什麽去?”
王氏:“我…奴婢…”
“…奴婢是去…是…”
侍衛不滿:“你支支吾吾什麽!”他對王氏手裏的箱子起了懷疑:“打開我看看。”
“奴婢餓了。”王氏忙道:“想去外面弄點吃的。”
侍衛半信半疑:“把箱子打開。”
王氏心如擂鼓,眼神飛快瞄了一眼營帳的方向。
“快點,磨磨蹭蹭的。”
“是,是…”王氏應道,心裏急得不行。
眼看箱子落地,忽然一道驚呼。
“不好了,走水了——”
幾個侍衛神色一凜,不再管王氏這個宮人,忙不疊去滅火。
場面陷入一場小混亂,葉音本想帶着顧澈趁亂離去,沒想到撞上了一個半熟人。
善兒回去之後失落了許久,但是睡覺前,腦海裏又浮現顧澈病弱的模樣,她輾轉難眠,幾經糾結下重新起身。
她跟同伴換了些可口點心,巴巴地給人送來,沒想到撞上葉音和顧澈要出去。
善兒眉頭微蹙:“大晚上你們去哪兒?”
火勢本就不大,又發現得早,這會兒基本到了尾聲。葉音心裏急,面上看不出端倪。
顧澈則在琢磨他跟善兒的距離,應該能無聲無息弄暈對方,可之後要把人安頓,容易橫生枝節。
如果打暈善兒不管,很快就會被人發現,引起騷動。
彼時侍衛一搜,覺出他們待的營帳空了,更引人懷疑。
怎麽辦。
顧澈思索間,感覺臉上一陣癢意,葉音攬着他,暧昧地別開他的碎發。
“都是成人了,晚上雙雙對對,善兒姑娘覺得我們會幹什麽。”
顧澈睫毛忽地顫了一下。
善兒臉上瞬間滾燙,她壓低聲音喝道:“不知羞恥。”
“喔。”葉音不在意地扯扯嘴角,一股無賴之氣撲面而來。
善兒被氣了個倒仰,她不甘心地看向顧澈,昏暗的環境裏,“女子”低着頭,發髻散亂,似乎沒甚力氣的靠在葉音懷裏。
善兒:“你都難受成這樣了,她還弄你,你不生氣嗎?”
顧澈氣音虛弱:“都依她。”
善兒只覺得手裏的點心都成了笑話。
美人再美,卻是個瞎子。
善兒氣鼓鼓要走,葉音叫住她:“姑娘別聲張啊,回頭給你帶好吃的。”
“誰稀罕!”善兒用力踩着大步走了。
顧澈立刻直起身,比葉音高出半個頭,同葉音迅速消失在叢林中。
顧庭思抱着顧朗和王氏等着他們,葉音道:“時間有限,我只弄來兩匹馬,庭思小朗和阿九同乘,我和我娘同乘。”
烏雲遮月,山林漆黑,唯有一點星火,浸了油脂的火折子在風中堅強燃燒。
饒是如此,林中樹木還是會掃到身上,更得時時留意腳下,以顧澈和葉音的五識,都不敢大意分毫。
若是再有追兵,難度可想而知。
他們一路向南,王氏被颠的五髒六腑都快挪位了,愣是忍着沒吭聲。
葉音心疼她,但卻不敢停下,顧澈和顧庭思也是沉默趕路,中途顧朗醒來過一次,又被顧庭思哄着睡了。
長夜漫漫,寒風刺骨,可再長的夜也終會過去,天邊的第一縷白如神兵天降,在無邊夜色中輕易地撕開一個口子。而後裂口越來越大,越來越大。
人們的目光被白給占據了。
葉音在一個淺淺的湖邊停下,說是湖也不準确,因為它只有薄薄的一層水,堪堪遮住底面。
她率先下馬,然後扶着王氏下來,然而踩到地,王氏的腿卻像面條軟了,若不是葉音扶着,她肯定摔地上。
“娘。”
王氏擺擺手:“還好還好,還撐得住。”
她雙眼渙散,臉色在黝黑的皮膚上很難顯出紅。
葉音擡手一摸她的額頭,果然有些發熱,善兒姑娘的理寒藥物倒是派上用場了。
王氏用了藥睡了,顧澈給馬匹喂水。顧庭思帶顧朗去小解,回來後用濕帕子擦手,然後吃東西。
野外艱難,也沒個明确的落腳處,什麽都要省着用。
而另一邊,祭祀行伍的總管事聽說少了兩匹馬和四個宮女,心裏一咯噔。
“公公,現在怎麽辦?要往上報嗎?”
總管事立刻低吼:“不行。”
他心裏隐隐有了一個猜測,但是又不願相信。
不會的不會的,好歹也是将軍府的嫡幼子,怎麽可能會扮女人。
他來回踱步,忽而問:“少了四個宮女,對吧。”他着重強調【四個】。
彙報的人茫然應是。
總管事心裏一喜,看,人數也對不上。
顧家只跑了三個人,其中顧朗還是個小孩子。
總管事很快安撫好了自己,但還是不能上報,否則他也要擔個管事不力的罪名。
總管事閉上眼:“行了,不就是幾個女人跟男人私奔了,這種事不要拿去髒了聖上耳朵。”
他還不放心,叮囑道:“讓底下人嘴巴嚴點。”
“是是,公公。”
善兒聽到消息的時候,有點驚訝,但也沒太驚訝。
私逃,沒有路引,沒有戶籍,根本不能立世。可笑一個被感情沖昏了頭腦,一個不顧現實,以後的日子難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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