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襯她

攘外必先安內,雖說現在北狄打過來了,迫在眉睫。靖朝內憂外患,但也不是走到絕路。

這個時候啓用擅長作戰的将領派去邊關,然後對各地起義軍實施一拉攏一打擊政策,先把局勢穩住。

等邊關戰火稍歇,再來處理內患。

以餘首輔為首的文官跟元樂帝暗示了兩回,可元樂帝依然我行我素,餘首輔他們也就不勸了。

勸了兩回足夠了,要麽元樂帝真的沒明白,這樣的蠢貨皇帝也夠夠的。要麽元樂帝明白卻裝不明白,那就是又蠢又毒。

不管哪種,他們都對元樂帝死心了。

現在這群文官盤算着是相看下一代帝王,還是會有新主。但不管皇位上最後坐了誰,對方總歸要文官幫着治天下。他們不會有事。

所以朝廷裏的文官并不是很慌。有些對元樂帝失望透頂的,還巴不得天下更亂,改換新主。

支走了太子,京城裏的幾位皇子争的更兇,今兒你的人進了戶部,明兒我的人就要進吏部,大後天他的人就要進兵部。

元樂帝自認為巧妙的隔岸觀火,掌控大局。并不制止兒子們的争搶。

對于元樂帝而言,皇子們争的越兇,各方勢力就耗的越多,對于他這個帝王是好事。

他并不在乎上層的争鬥是不是影響到了下層。

直到身為靖朝糧都的昌陽省發生災荒,餓殍遍野,烏鴉歡鳴。

大靖上下舉國皆驚,昌陽省可是糧都,怎麽可能會發生災荒。

元樂帝派人去查才知道,原來是他幾個好兒子看中糧都富庶,命令手下的人一遍又一遍去薅,把好好一個糧都弄得滿目瘡痍。

昌陽省內處處可見白骨,人相食的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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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樂帝要抓昌陽省的一幹官員問罪,結果大半官員自缢,小部分官員攜家眷潛逃至淮南,投奔成王。

于是成王的口號又變了,揚言天子受小人蠱惑,他要清君側。

更要命的是,昌陽省內爆發了起義,且短短兩日內,迅速成規模,不斷壯大,號黃天軍。喊出的口號是蒼天無眼,黃天當立。

就差沒明晃晃指着元樂帝的鼻子罵。

元樂帝震怒,當即命令剿黃成的軍隊折返,同時派出一半京師前往昌陽省滅匪。

不怪元樂帝如此緊張,實在是因為昌陽省離京都不遠,原本京城緊鄰糧都是好事,然而如今昌陽省大規模起義,簡直是猶如一把刀橫在身前。

不止是元樂帝害怕,官員百姓也害怕,百姓們不管太多,他們只知道一旦起義軍入城,他們這些百姓是最先喪命的。更別說糧食財物失守了。

寧侯将軍在府裏聽到外面嘈雜,召來心腹詢問。得知事情緣由後,他愣了好久。

“将軍……”

寧侯将軍擺擺手:“別叫我将軍了,不能護衛山河百姓,算什麽将軍。”

晚上寧侯将軍叫來妻兒,一同用了一頓晚飯,他甚至破天荒的抱起一雙兒女,蹭了蹭他們的小臉。

妻子眼眶通紅,喜極而泣,以為丈夫終于想開了。

一對孩子在短暫的拘謹後,也歡喜的抱住了父親的脖子,軟乎乎喚爹。

寧侯将軍跟他們說了一會兒話,然後提出累了要休息,離開前他深深看了一眼妻兒,而後頭也不回的走了。

次日,寧府傳來噩耗。寧侯将軍吞金而亡,沒有留下只言片語。

元樂帝陰沉沉的看着底下彙報的人,“他這是在對朕不滿?”

汪忠義心裏把寧侯将軍翻來覆去罵了一頓,面上賠着小心哄道:“聖上,或許其中另有隐情。”

“也可能是寧侯将軍得罪了什麽人,或許是仇殺呢。”

此時,小太監探頭探腦。

汪忠義立刻問:“何事?”

小太監:“聖上,青大人求見。”

元樂帝輕飄飄看了一眼汪忠義,那瞬間汪忠義吓的冷汗都出來了。

元樂帝:“讓他進來吧。”

“宣青大人觐見。”

青大人:“臣拜見聖上,聖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元樂帝:“愛卿平身。”

“謝聖上。”

元樂帝面上不見喜怒,語氣如常:“青愛卿此時觐見,是為何事?”

青大人又跪了下去:“臣聽聞寧侯将軍昨夜身死……”

元樂帝: “是有這麽回事,朕聽聞他是吞金而亡,那金子還是朕曾經賞賜給他的。”

青大人大駭:“聖上,寧侯将軍絕無不敬之意,臣以為或許是他人謀害,寧侯将軍實在冤枉。”

青大人話音一落,汪忠義只覺得腦瓜子嗡嗡的,恨不得厥過去。

青大人,你找死就算了,何苦拉上咱家。

元樂帝嘴角扯了一下,眼裏卻盡是涼薄。

“青大人真有同袍之義。”

青大人擡眸:“聖上。”

元樂帝長嘆一聲:“你跟朕身邊的大監還真是心有靈犀啊。”

心有靈犀,這個詞用在一位朝臣和一個大太監身上實在荒謬,細想卻又讓人膽寒。

青大人還想說什麽,元樂帝擺擺手:“退下吧。”

青大人低下頭:“是。”

回去之後,青父一直惴惴不安,他回憶寧侯将軍身死後的種種,忽然,青父駐足。

他想起來了,寧侯将軍死的第二天,家裏小厮匆匆而來,先說昌陽省流民起義,随後才道寧侯将軍吞金而亡。

當時他心裏一咯噔,知道寧侯将軍想左了。定是對聖上失望透頂才吞金自盡。

可哪怕事實如此,絕對不能讓聖上這麽以為,否則寧侯将軍的妻兒怎麽辦?

他當時心急,一心想幫人脫困。哪知道就着了人的道兒。

對方好毒辣的心思,好深的謀算,不但算了他,還了解汪忠義的狡猾。

青父頹廢的跌坐在地,是他疏忽大意了。

兩日後,朝臣突然齊齊彈劾汪忠義殘害忠良,結黨營私,侵吞百姓良田等等惡行,汪忠義頓時被元樂帝下了大獄。

此舉分明是做給天下人看,成王口口聲聲喊着清君側,如今元樂帝親手除去奸佞,還給他的幾個兒子找好了背鍋者。

哪怕沒有寧侯将軍一事,元樂帝也不會再留汪忠義,過往汪忠義所為,元樂帝不是不清楚,他留着汪忠義有用處。

汪忠義替他除去他不喜歡的人,最後再替帝王擔罵名。

青父身邊的管家見他神情不對,不安地喚道:“老爺,您怎麽了?”

青父抹了把臉,神情恢複正常,“我有些東西,你幫我送回故地。”

管家莫名,但還是應道:“是,老爺。”

青父揮退了下人,提筆寫信:“吾兒陽塵,可還安好,為父甚念。時光荏苒……”

青父寫到一半已然紅了眼眶,他用袖子擦了擦眼角,繼續寫下去。

這座京城,他出不去了。幸好當初借着兒子重病,送回去了一部分青家人。

如今青父将剩下的青家人也送離京城後,拔劍自刎了,仆人早得了命令,将屍體僞裝成他殺,屍體旁邊還放着青父彈劾汪忠義的奏折。

任誰來看,都是汪忠義的餘孽殘害忠良。

元樂帝知曉後,淡淡道:“把青大人厚葬了罷。”

餘首輔和其他幾位首輔也在場,聞言心中悲涼。

武将吞金死,文臣拔劍刎,是世道反了,還是人心倒了。

青父用自己的性命保全了青家的清譽。

他的葬禮上昔日同僚皆在,就是沒有青家人。周汖看着棺木,面無表情。

離開青家的時候,周汖坐在馬車裏再也抑制不住的笑出了聲。他太高興了,最後都笑伏在地。

“吾兒,吾兒,你可有痛快些了。”

“汪忠義那個狗東西去陪你了,青家那個假清高也去給你賠罪了。”

當初如果不是汪忠義和幾個文官說動了元樂帝,從邊關調走寧侯将軍,邊關就不會亂,他就可以抓住黃成,把黃成千刀萬剮。

可是沒有如果,邊關生亂,他帶的兵全部被調走,眼睜睜看着黃成逃出生天。

恨啊,周汖恨的泣血。

汪忠義已經下了大獄,無力回天,青家父子皆亡,剩下的只剩那幾個文官了。

周汖很快又盤算起來,那幾個臉皮厚的,肯定不會自盡,得想個其他法子。

京城這邊一連串發生的事叫人目瞪口呆。

隔的太遠,顧澈也猜不出青父到底是他殺還是自盡,但不管怎麽說,青父身亡是事實。

那青陽塵……

偏偏青陽塵如今在成王的地盤內,顧澈就是有心想親身前往安慰也無法。

而這個時候,池明賢不知道從哪兒拿出幾張通緝單跑到顧澈跟前,指着通緝告示上的人像,問:“老大,這是你們嗎?”

顧澈擡眸:“是又如何。”

池明賢嘿嘿笑:“不如何不如何。我就是很佩服顧将軍,沒想到有一天能在顧家後代身邊做事。”

之前老大當着他們的面叫出顧庭思的名字,池明賢就覺得耳熟,後來顧庭思殺敵神勇。

又姓顧,又是少女,還身手了得。這不就是朝廷欽犯,顧家那個顧庭思嗎。

确定了顧庭思,随後就是顧澈,顧朗,以及顧澈身邊的大丫鬟葉音。

音姑娘,阿音,葉音!

池明賢當時就驚了,這年頭一個大丫鬟也那般神勇了?

池明賢如今願意跟着顧澈幹,心裏猜到了就來問顧澈了。

然而他吧啦吧啦說完,屏風後面傳來響動,郭華狠狠瞪了身邊人一眼,不好意思的走出來。

然而郭華和鄧顯兒出來後,居然還有沈寅。

池明賢:………

那他特意避着人來找顧澈,豈不是避了個寂寞。

郭華抱拳跪下:“老大,我們一定會幫你報仇的。”

其他人暗罵一句郭華雞賊,也立刻表忠心。

顧澈啼笑皆非:“都起來吧,比起報仇,我更想看到百姓安生。”

這話池明賢是信的,如果不是真的心疼普通百姓,顧澈大可以效仿成王和天林軍,只收青壯,以戰養戰殺到京城,砍下狗皇帝的人頭。

當然,池明賢也不會跟随這樣的人就是了。

或許是思維發散了,池明賢不知不覺想的多,想着想着他突然愣住。

不對啊,老大這麽謹慎,怎麽可能當着他們的面叫破顧庭思的名字?

畢竟老大現在對外還稱阿九,葉音也稱音姑娘。

池明賢猛的擡頭,發現顧澈不知盯了他多久,眸光淡淡。

池明賢心裏一跳,立刻低下頭,親娘在上,剛剛吓死他了。忒滲人。

不過池明賢想到顧澈故意透露信息讓他們發現,也算信任他們了,池明賢又忍不住美了。

顧澈輕咳一聲,拉回衆人思緒:“庭思的名字,你們知道就成了,對外喚她庭姑娘。”

衆人保證: “放心吧老大,我們絕對不會叫破。”

而同樣北上的邵和也看到了告示,那是臭蛋一路咋咋呼呼拿回來的。

他像被燙了腳的貓,蹦的老高。

“哥,音姑娘是通緝犯,她叫葉音!!”

其他人或許不能把告示上的人跟葉音聯系,但他們對葉音太熟悉了。

十七歲左右,會武,名字叫葉音。

音姑娘…

馮五七也伸長了脖子看,半晌蹙眉:“這樣說來,音姑娘跟九…顧澈根本不是夫妻,那個叫阿朗的孩子也不是他們兩人的兒子,而是顧家餘孽顧朗。”

馮五七想到什麽立刻擡頭,果然看到邵和的嘴角都要咧到耳根了。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她那樣的女人,怎麽可能早早嫁人生子。”

“原來是騙我的,她又騙我。”邵和慢慢斂了笑,神情似自嘲又裹了兩分惱意:“我們相處這麽久,她都從未告訴我她姓什麽。”

“這…”臭蛋撓撓頭:“音姑娘畢竟是通緝犯嘛。”

邵和一想也是,他緊緊盯着告示,心道那麽好的一個人做丫鬟真的屈才了。

“葉音,葉音。”邵和咀嚼着這兩個字:“當真好聽,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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