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 帶回青陽塵

察覺到有外援,成王的手下攻勢更淩厲,還有人直朝馬車而去。

但比敵人更快的是□□,數支齊發,箭箭斃命,命中率驚人。

但青陽塵此刻沒空想這些,當葉音的戰馬奔來,朝他伸出手,青陽塵想都沒想的搭了上去,緊跟着他才想道:他一個大男人,葉音恐怕拽不動他。

然而他被扔在馬背上,青陽塵還是懵的。直到溫熱的血濺到他的頭臉。

騎兵的殺傷力本就大,若是訓練有素,騎兵的殺傷力能直接翻幾倍。

葉音只帶了二十人,短短時間,砍瓜切菜般将成王派來的六七十殺手斬于馬下。

等到最後一個敵人咽氣,葉音翻身下馬,去馬車邊安撫受驚的青家女眷。

成全默默把馬背上的青陽塵扶下馬,看到青陽塵的面容,饒是成全一個男人,也呼吸一窒。

青陽塵的容貌是少見的昳麗,這會兒頭臉沾了血,像靡靡之地開出的最豔麗的花,帶着沉淪的美。

成全默念一遍道德經,把青陽塵扶好後,就去尋葉音。

他還是更喜歡他們音将軍,一身正氣。他安心。

青陽塵的母親方氏帶着女兒下車,柔柔給葉音行禮道謝。

能生出青陽塵那樣容貌姣好的兒子,方氏自然也是一位美人,如今上了年紀,更添風韻。

而另外兩名女子,一人瞧着年歲大些,梳着婦人髻,另一人年歲小,皮膚白皙似玉,美貌靈動。

青陽塵擦掉臉上的血,行過來介紹,提到年輕婦人時,青陽塵道:“那是我的長姐,因為一些原因回了娘家。”

葉音沒有深究。她點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

青陽塵見狀,嘴巴動了動,最後還是沒多說。

青陽塵十分瞧不上他那位前姐夫,沉迷女色,最後死在女人床上。幸好他姐姐跟對方和離的早。

不多時,底下人來報,存活的青家護衛還有六個人。其中三人受傷,一人重傷,估計救不活了。

青陽塵臉色一哀,疲憊的抹了把臉。

葉音讓手下人幫着把青家護衛安葬了,繳了成王手下人的武器,然後給受傷的青家護衛上藥,置于馬車內,能不能活下來就看命了。

他們一行人往赤袍軍的地盤趕。

青陽塵騎馬跟葉音并行,問出了心中疑惑:“你怎麽會來?”

投奔赤袍軍是他單方面的決定,并沒有事先知會顧澈。

葉音:“阿九收到了青家的消息。”

青陽塵很快反應過來,應該是族長那邊做的。

他垂下眼:“果然人老成精。”

青陽塵握緊缰繩:“這次是我欠你一回。”

身邊沒有回應,青陽塵擡頭,正好對上葉音微妙的神情。

青陽塵:“怎麽了?”

“我在想。”葉音認真道:“當初在京城,你幫我們那回又怎麽算?”

青陽塵一愣,随後無奈的笑了笑:“我都把這事忘了。”

葉音:“你忘了沒關系,我記着。”

葉音這人記仇,但更記恩。得知此次來接的人是青陽塵,葉音主動提出帶人親至。

幸好趕上了,若再晚一會兒,葉音恐怕要抱憾終身。

青陽塵心尖一顫,他側首看着眼前的人,葉音騎于馬上,這會兒速度慢,她整個人是透着些慵懶和随意,可沒人會忽視她的危險性。

比起當年在顧府,葉音的氣勢更盛了,不是刻意凸顯的唬人氣勢,而是一舉手一投足,自然散發的。

就像寶劍,哪怕安安靜靜待在刀鞘裏,也沒人會覺得寶劍無害。

太陽下山,葉音令人停下休息,她去馬車邊看了裏面的傷員,受傷最重的護衛上過藥也咽氣了。另外幾個倒是恢複的不錯。

他們看到葉音就要行禮,被葉音攔住:“你們好好養着。”

葉音找了幾人去挖坑,把剛咽氣的護衛埋了。随後又安撫了青家女眷幾句。

她本就不是溫柔體貼的性格,安慰人也是硬邦邦的,有點尴尬。幸好方氏她們都明白葉音的好意,并且還有些受寵若驚之感。

青陽塵的妹妹青沅,她待在母親身邊,好奇的望着葉音。

因為葉音跟她見過的女子不一樣,或者說葉音是這世間少有的奇特的人。

葉音身着甲胄,頭發更沒什麽精美的式樣,只是簡單梳了一個高馬尾,用發冠固定。利落極了。

葉音感受到目光,看回去,青沅立刻埋頭靠在母親身上。

冬日的晚上寒冷,男子還好些,青家的女眷就受不住了,葉音只好讓人多生了幾個火堆。

火焰在夜風中搖擺,葉音看着看着,不知怎的竟然想起了顧澈。

當時他們一路南下,從盧州即将前往江南時,搜查官兵暴增,顧澈不得不以身做餌,引走官兵。

葉音也一同随行,他們在水裏待了好幾個時辰,四面八方都湧來寒意,太冷了。

最後她和顧澈登岸後也狼狽不已,濕衣服貼着身體,夜風一吹那股寒意仿佛鑽進骨縫裏。

他們入了山林生火,那是顧澈最陰郁拘謹的時刻,葉音随時都提着心,小心開解。唯恐顧澈鑽了死胡同。

山林的夜晚冷,眼前的夜晚同樣冷,恍惚間,兩種情景似乎重合。

葉音靠着樹幹,閉上眼。

顧澈涼薄的神情退去,小聲吶吶:“書上說,古時少衣物,天寒,人群聚之。”

随後葉音抱住顧澈。

那個還沒來得及長成,就率先迎來巨難的少年。像繃緊的弓,抗拒所有人。

周圍漆黑一片,只有少年的眼被仇恨點燃,恨不得焚盡一切。

可怖,亦可憐。

葉音睜開眼,眼裏不但沒有小憩後的輕松,反而有種散不去的乏意。

她揉了揉眉心,怎麽突然想起這段經歷了。

忽然聽聞腳步聲,葉音迅速擡頭,神情警惕。

青陽塵拿着一件鬥篷立在原地,他沒有了過往的寫意風流,神情平和:“我瞧着你歇的不安穩,估摸着你可能是冷了,所以想給你添件鬥篷。”

葉音:“不必。”

說完,葉音發現她回應太生硬,于是描補道:“我習慣了,你回去休息吧。”

青陽塵沒走,自然的把鬥篷塞到葉音懷裏,順勢在葉音身旁坐下,他用樹幹撥了撥火堆,不知出于什麽心理,問:“顧澈知道你在外受的這些苦嗎?”

吃不好,睡不好,随時都會喪命。

葉音把鬥篷還給他,“我沒覺得苦。”

做自己想做的事,能自己拿主意,她怎麽會苦。

這世上不知多少人,一輩子能做自己主的少之又少。男人如此,女子更甚。

懷裏的鬥篷散發出暖意,青陽塵微怔,随後笑了笑:“是你會說出來的話。”

他抱着鬥篷起身:“我不擾你了,睡吧。”

他自覺離葉音一段距離,跟青家護衛待在一起歇息。

次日,青陽塵正在啃幹糧,葉音拿着兩串烤雀路過他,奔向方氏。

方氏溫溫柔柔道謝,青沅更是一口一個“謝謝阿音姐姐”。

青陽塵嘴角抽抽,青沅這丫頭真會套近乎。

葉音送完東西,拿着幹糧啃,青陽塵好奇:“你怎麽不給自己留兩只。”

葉音晃了晃手裏的餅子:“我吃的慣。”

葉音的想法很簡單,青陽塵曾經幫過他們,有情分在。方氏她們也是溫婉知禮,葉音願意費點心思,讓青家女眷好過些。

青陽塵剛要說話,聽着身後姊妹的嘶嘶聲,烤雀太燙,青沅又不舍得等一下,于是被燙的抽氣。

青陽塵無語,他也沒苛待青沅啊。但臉上的輕松卻掩飾不住。

葉音對初見的女眷這般溫柔,那待顧澈呢?

青陽塵覺得剛生起的念頭怪怪的,急忙壓了下去。

六日後,他們終于到達興城,連日趕路方氏她們吃不消了,葉音便停留兩日。

葉音派人跟顧澈說明緣由,随後才帶人趕去金城。

青陽塵換了一身藍色長袍,跟着葉音進了城中的大宅。

顧澈在前廳等着,見他來了立刻迎上前來。

數年不見,兩人感覺對方變了,又好像沒變。

顧澈如今的樣子,是青陽塵曾經想象過的十五歲的顧澈長大後的模樣,溫潤有禮,但那是在顧家沒有出事的前提下。

如今顧澈還能有此溫和模樣,青陽塵幾乎是瞬間想到葉音。

兩人相擁,随後顧澈帶着人落座。

葉音剛要離開,被顧澈叫住。

“阿音,你也坐下歇會兒吧。”

這般人帶來了葉音就退下,豈不是把葉音當下屬。

葉音沒動。

顧澈上前拉住葉音的手,兩人一起在上首落座。

青陽塵左右看看,面上神情不變,心裏忽然泛出點澀意,那澀意太輕太快,他一時也沒琢磨明白。

數年不見,兩人有許多能聊的,顧澈偶爾會把話題遞給葉音,不讓葉音被旁落。

待到晌午,顧澈道:“廚下備好飯食,阿塵也留下用個飯罷。”

青陽塵莞爾:“恭敬不如從命。”

然而飯時,有人卻打翻了碗筷。

劉氏嚎啕大哭:“壞人!音音…音音…在哪兒…”

“…音音…我的女兒……”

“……娘在這兒…”

“夫人。”仆婦們小心攙扶她,但劉氏瘋狂掙紮:“走開!走開!”

“……放開我…音音——”

劉氏嚎的撕心裂肺,把仆婦都吓住了,邵和匆匆而來,便聽到他娘哭着鬧着要葉音。

“大帥。”仆人畏懼喚道。

邵和讓其他人退下,他大步過去扶住劉氏:“音音不在這裏。”

劉氏哭聲一頓,淚眼望着邵和,喃喃喚:“音音…在哪兒……”

邵和心裏一痛,忍住那股澀意,“你先吃東西,然後我帶你去找音音。”

這本來只是邵和的安撫之語,沒想到劉氏當了真。

她午睡後醒來,不見葉音,也不見邵和,這個素來神智不清晰的婦人第一次張口要吃點心。

仆婦松了口氣,去廚房給她拿,随後劉氏又支走剩下的人。

她杵着拐杖,邁出房間。

今日的太陽格外溫暖,陽光灑在身上很舒服,劉氏臉上也帶了笑,“音音…”

娘來了。

劉氏斷了一條腿,可如今靠着拐杖竟也走的利索,可劉氏不知道她住的是深宅大院,她繞了一大圈也沒出去,止不住慌了。

回憶和現實交錯。

她想起了曾經逃跑的經歷,被抓回來後鞭打,砍掉腿。

劉氏白了臉:“不,不要…”

“出去,出去——要出去——”

她的動靜引來了守衛:“什麽人!”

“啊啊啊————”劉氏徹底崩潰,吓的扔了拐杖:“音音,音音”

救救娘,音音…

她單腿蹦的艱難,更沒注意腳下,于是身體失去平衡摔在地上,一聲輕微的咔嚓聲,劉氏大睜着眼,臉上還是茫然。

劉氏死了。

唯一慶幸的是劉氏沒經歷太多煎熬和痛苦。

馮五七默默處理了照顧不力的仆人和驚吓到劉氏的守衛。

他是邵和一衆兄弟裏最年長的,忍不住心疼這個年輕人。他看着跪在靈堂前的邵和,輕聲道:“阿和,節哀。”

邵和眼神木然,許久眼珠子才動了動,“你知道嗎?”

馮五七凝神,等着他的下文。

邵和:“我娘臨死前都念着葉音。”

“她想去找葉音。”

馮五七沉默了。

邵和忽然仰頭看着他,“如果當初我沒有強行接走我娘,而是讓她待在葉音身邊,她會不會比現在好。”

他娘那麽喜歡葉音,甚至以為葉音才是她的女兒。

馮五七嘆道:“你對嬸嬸夠好了。”

榮華富貴,錦衣玉食,仆人環繞。邵和為人子能給親娘的都給了。

是劉氏的原因。馮五七心道,是劉氏享不了這個福。

邵和選了一塊風水寶地将他娘安葬,他灑下最後一把土,深深阖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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