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 女帝執政

群臣們似乎忘了,顧澈只是禪位,并不是沒了。

政務上的事,顧澈一邊教導葉音,一邊幫着分擔處理,免得出亂子。顧澈由以前明面上,轉為幕後。

在外人來看,顧澈辛苦委屈,但顧澈每次接觸到葉音憐惜又充滿愛意的目光時,他覺得一切都值得。

今日的政務處理完畢,時辰竟然還未到酉時,葉音活動了一下脖子,起身到顧澈身後給他捏肩:“阿澈,辛苦你了。”

且不說葉音昏迷的大半年,再往前葉音都在外面打仗,對政務生疏,顧澈邊批閱邊教她,茶水都多費了幾杯。

顧澈擡眸斜了她一眼,葉音彎眉笑,“這個力度合适嗎?”

顧澈收回目光阖上眼,輕輕哼道:“力道收着點。”

他玉冠束發,忙活了大半日有些碎發落下來,看的葉音心裏癢癢。

最後的顧慮也沒了,葉音從前被刻意壓制的愛意悉數爆發,如今看顧澈哪哪兒都覺得好。

按揉了半刻鐘,顧澈覺得差不多了,“可…”

他臉頰一點溫軟,将後面的話堵了回去。

葉音直起身,狀若無事的繼續給他捏肩膀,顧澈卻躲開了:“我們去禦花園轉轉。”

葉音:“好啊。”

如今正逢春日,萬物複蘇,宮裏的鮮花比着盛開,朵朵姹紫嫣紅,漂亮極了。

枝頭綻放的杏花小巧清新,葉音忽然頓住。

顧澈:“怎麽了?”

葉音擡手摘了一朵,指腹撚轉,小小的花朵也跟着悠悠轉動。

葉音笑道:“我聽人說,杏花剛開的時候,色濃而味淡。至後期反而色淡而味濃。”

葉音手上撚的那朵杏花,顏色就十分淺淡,她遞到顧澈下首:“你聞聞。”

褪下威嚴華貴的龍袍,顧澈一身水藍色廣袖長袍,既清貴又斯文。

他微微俯首,少頃擡眸,那雙清泠泠的眼睛撞入葉音的心間,唇角微勾:“尚可。”

葉音手一松,指尖的杏花飄飄搖搖落下。

“我本來臨時起意,想效仿一回為狀元簪花。”

顧澈偏頭,等着葉音的下文。

葉音垂下眼笑了笑:“但我發現這花配不上你。”

“真要簪,還得是牡丹。”

顧澈一怔,随後爽朗一笑,像是極為開懷。

待他笑夠了,顧澈才挑了挑眉:“論觀賞性,我偏愛魏紫與青龍卧墨池。但若是音音想為我簪花,那我要趙粉和姚黃。”

葉音:“你…”

“好。”葉音一口應下,還添了一句:“十八學士可喜歡?”

顧澈搖頭。

兩人往前走,交握的手十指相扣。

“若要簪花,屆時我将黑發半束。”

“我為你束發。”

“你這手使慣了棍棒刀槍,給我拽下發絲怎麽辦。”

“不會,我省着力。”

“…哎,本就容顏漸老,若是青絲更少,帝王恩寵不複存。”

“……”

“……不會。”

“那你讓人給我熬湯藥?”

對上顧澈質問的目光,葉音擡手撫上顧澈的鬓角:“我想将你的青絲還給你。”

顧澈握住她的手,親了親:“我早說過了,沒關系。”頓了頓,他話鋒一轉:“你介意的話…”

葉音:“我心疼。”

她昏迷的大半年時光,顧澈做了什麽葉音沒有細問,但看顧澈的神态也知道顧澈過得不好。

他到底是懷着怎麽樣的心情,做下那個驚世駭俗的決定。

日頭徹底落下,宮裏也開始掌燈。

顧澈晃了晃兩人緊握的手:“回去了。”

夜幕來臨,天上的星子閃爍,葉音在窗邊瞧了一眼,見明月隐退,星光大盛,她揶揄道:“月明星稀,星明月隐,還真是這個理。”

按後世科學的說法,月亮反射太陽的光更亮,光的強弱對比下,星星就像不存在了。

顧澈從後面抱住她,三千青絲垂下,如瀑布般。

葉音握住一縷把玩,烏黑的色澤當真如綢緞。她将烏發纏繞在指尖,好像一個調皮的幼童在玩耍玩具。

顧澈由着她,眉眼沉靜。

少頃,葉音在他懷裏轉身,在顧澈的右首尋摸,果然摸到一截斷發。

新婚當晚,結發為夫妻。

葉音靠在顧澈肩頭,淡淡的墨香萦繞在她鼻尖,很安心。

春天是個好日子,不少地方都忙着開耕,但是城裏并未有多少感覺。

京城南面。

這一代住的多是普通百姓,但在南邊最外圍建了好幾個工院。但令人奇怪的是,出入工院幹活的人,不是老弱婦孺,就是身有殘缺者。

近晌午時,一名身穿短打的中年男人進院,進去後直奔院子左前角的大食堂。少頃又離去。

而當男人在進入最後一個工院時,負責這個工院的應工頭立刻來了。

“豐管事您放心,咱們工院的飯菜都做的很用心。”

豐管事不聽他的,在每個窗口看了一眼,的确有葷有素,但還不夠。

豐管事忽然繞到裏間去,應工頭臉色大變:“豐管事等…”

話音戛然而止。

豐管事面色看不出喜怒,只是指着裏間的大盆鹹菜問:“這是怎麽回事?”

應工頭支支吾吾:“這這…這是,這是做飯的婦人借用咱們地兒弄的鹹菜,她要拿出去賣。”他快速靠近,借着袖子遮擋,給豐管事送荷包。

然而豐管事大步往旁邊一躲,看着應工頭冷笑:“你想死別拉上我。”

應工頭賠笑:“瞧豐管事說的,哪就那麽嚴重了。”

冥頑不靈,豐管事不再跟他多言,甩袖離去。

應工頭見豐管事走了,啐了一口:“什麽玩意兒。給臉不要臉。”

他回頭怒瞪食堂裏的婦孺,“看什麽看,一群牲口,呸。”

應工頭回到自己的屋子,桌上擺了八個菜,還有一壺好酒。

若不是豐管事搞突襲,他早就吃飽喝足美美躺下了。

然而應工頭剛吃到一半,豐管事去而複返,只不過這一次他身後帶着訓練有素的兵士。

如果有眼力見的,就能第一眼認出,這些經過敷衍僞裝,但仍保持整齊一致的兵士就是女帝手下第一武器,玄騎衛。

豐管事恭敬的對領頭的将士低語,然後退到一邊。

曾副将瞬間冷下臉,“給我搜。”

十個人高馬大的玄騎衛在應工頭院子大肆翻找,最後找出名貴瓷器,銀票若幹,更別提桌上剩下的殘羹冷炙,明顯能看出昂貴的食物原型。

曾副将喝道:“你還有什麽話可說。”

應工頭慌了,但還是強撐道:“我是應家旁支,你們不得放肆。”

到此時,應工頭還以為對面的不過普通兵士。

他們應家百年世族,就是皇帝都要禮待他們。再說他也沒餓死這群沒用的廢物,好歹給了口吃的,憑什麽抓他。

曾副将給左右使了個眼色,對方一腳就把應工頭踹在地上。

而另一邊工人們和副工頭等人也被叫過來圍觀,衆目睽睽下,曾副将厲聲下令:“中飽私囊,杖斃。”

“你敢…啊啊啊——”

玄騎衛經無數戰鬥洗禮,一棍子下去就要了姓應的半條命,待對方暈乎了,他們才放輕力道慢慢打。

足足打了半個時辰,應工頭才咽氣。

圍觀的工人們又怕又解氣,而副工頭等人兩股戰戰,褲子都被暈濕了。

曾副将看向衆人,揚聲道:“女帝曾在戰場上發過誓,定要護佑亡故兵士的父母妻兒,你們苛待這些婦孺,就是在打女帝的臉,流放都是輕的。再有下次,定将爾等抓緊刑部大牢把所有大刑都走一遭。”

副工頭等人撲通一聲跪下,連連磕頭:“小的錯了,小的再也不敢,大人饒命。”

“大人饒命大人饒命。”

曾副将不理副工頭他們,從懷裏拿出一塊木牌給最前面的老婦人:“以後再有此事,你們就去牌上的地址狀告。”

老婦人哭着連連點頭。

曾副将又問了一些其他的,發現不僅吃食上有克扣,每個月的月銀也只發了三成。曾副将氣極反笑。

南面好幾個工院,其他幾個都好好的,就姓應的出問題,偏偏之前來檢查都沒查出端倪。

這裏面要沒什麽,曾副将敢把自己的頭割下來踢。

他就是從戰場上退下來的,他在外面打仗,就希望家裏親人安好。若是不幸身故,也希望自己的親人能得到善待。

女帝沒有騙他們,答應他們的都做到了。不僅安置亡故士兵的家眷,甚至連那些在戰場上失去手腳的人,都得到了妥善安置,給人立身地,飽腹食,讓他們的餘生活的有尊嚴。

可是世上總有貪婪小人。

姓應的種種行為,簡直就是觸他們這些将士的痛點。

曾副将将此事層層上報,馬存金和成全聯手徹查,很快就查到了應家身上。

成全召來曾副将:“白日的事,你可瞞住了?”

曾副将很快反應過來:“打死人瞞不住,但原因末将對外随便找了個理由。”

成全颔首。

曾副将當衆打死應家旁支子弟的事,次日傳到朝堂上,應家人義憤填膺,齊齊上奏女帝要求治曾副将的罪,應家人卻沒發現其他世家有些詭異的安靜。

葉音冷冷道:“曾副将,可有此事?”

曾副将:“有。”

應家人又喜又怒,怒的是對方嚣張,但喜的是對方不打自招。

“女帝,您親耳聽到了,難道你還要繼續維護舊将嗎?”

曾副将也不惱,反問道:“應大人,你怎麽不問問本将為何打人?”

應大人嗤笑:“若曾副将想說本官那可憐侄兒頂撞你,曾副将就以權壓人,将人打殺。恐怕去哪裏都站不住腳。”

“是嗎。”曾副将:“若本将說應大人好通天的手段,竟然能将旁支侄兒安排進工院,克扣工人飯食,月銀,充實自己的腰包。吸着大寧的血,亡故士兵家人的血,壯大應氏家族,應大人可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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