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章節

蜷縮身子，徹夜無眠。

從那夜開始，她就清楚，自己在王府只是一個人，只能是一個人。

在別院休息幾日之後，蘇敏的面容終于恢複了一些血色。長發绾成婦髻，望着銅鏡之中的自己，她多少有些迷惘。

這樣的模樣，本不該是她。

門輕輕被推開，卻半日沒有走近的腳步聲，疑是風兒，她起身，卻在離門三步之外，稍稍停駐腳步。

門邊那一角白色衣袍，印入她的眼底，在風中輕舞飛揚。

有些熟悉……

她驀地走出門去，果不其然，那日在梅園中見到的少年，就倚靠在牆邊。他的黑發披散在腦後，與少女一般漂亮的容貌，身子卻已經開始抽長，比起蘇敏還要略高一些。

近距離看他，更仿佛是一塵不染的谪仙，幾乎讓蘇敏有些失神。

這樣漂亮的男孩，的确讓男女都快要瘋狂吧。

他懶懶地望了她一眼，清淺的笑聲從喉頭逸出，那種笑意，帶着蘇敏看不懂的複雜莫名，讓她有些疑惑不安。

“上次在梅林裏，我就知道身旁有人，猜猜或許是你。”

他知道自己是誰？

即使，那扇門常常鎖着，他能夠見到的也就喬媽一人，他還是知道她的存在？

是誰告訴他的？南宮政嗎？

他揚起微翹的唇角，露出森然白牙，走近一步，與她平視：“這個女人怎麽跟我想象中的不同，你的狐貍臉呢？”

避開他的視線，蘇敏沒有發作，只想清楚他的來意，但應該來者不善。

“你就是奉旨嫁給政的那位蘇家大小姐吧。”白衣少年的笑意驀地一斂，使得他原本漂亮的面孔上，多了幾分倨傲的神色。

“你有十八了？看起來倒是童顏，怪不得那麽多男人迷戀你。”他的話語很放肆，放肆的幾乎不該從那麽漂亮的唇兒說出來，總有種矛盾的刻薄。

或許，南宮政向來寵着他，才讓他說話沒大沒小，毫不收斂。

“你是——”不想由不相幹的人來談論附加在自己身上的那些所謂“過去”，蘇敏終于按耐不住，開口詢問他的真實身份。

“我叫桐。”他的爽快，讓蘇敏有些許訝異。

“以後獨守空閨，以淚洗面的時候，可別連仇人的名字都記不起來，所以我索性告訴你，讓你死得明白一些。”他低低笑着，語氣卻很篤定霸道，眉眼處舒心的笑意，是因為看到蘇敏眼底微薄的怒氣。

“你的年紀還很小，為什麽要跟他在一起？”蘇敏有些不悅，面對這個少年，她卻總有種壓抑的感覺。

那雙明明應該歡暢明媚的眼眸，卻仿佛總是積聚着淡淡的灰暗，淡淡的憂郁，從他的體內散發出來。

桐冷笑一聲，不耐寫滿在臉上。“我十四歲，已經是個男人了，你比我也不過大上幾歲，別擺出一副晚娘訓人的面孔。”

十四歲的少年，卻甘心成為娈童？蘇敏只覺得自己的心不夠寬容，太過狹隘，她始終無法說服自己，他會比自己過的更快樂。

會不會，南宮政也時時刻刻羞辱他，折磨他，囚禁他，将這個少年玩弄與股掌之間？！

這般想着，她不禁倒抽一口氣。

“這個世上，只有政對我最好——”桐緩緩擡眸，帶着幾分熾熱和異樣的視線直直刺入對方那一雙水眸中，他的神色近乎冷淡，語氣堅決不容置疑。“什麽都不能将我們分隔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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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7 盛怒

當然，任何人中，還包括她。

蘇敏不自主地沉下臉來，心中有淡淡的酸楚，讓她愈發難受起來。“你似乎警告錯了對象。我雖然是王府的王妃，不過擁有一個虛名，他對我芥蒂頗深，我們毫無感情可言。真的覺得地位岌岌可危的話，或許你應該去找另一個女人。”

“你說的是沁歌兒吧，對于她，我根本就不擔心。”桐放聲大笑，眼神和語氣，盡數是漫不經心的不以為然，證明他根本就沒有把那個熱情纏人的塞外女子放在眼底。“政需要的不過是她的身體，再過一陣子，會膩煩她的。”

“你——”蘇敏有些詞窮，桐對南宮政的占有欲，她已經清晰地感受到了，那種或許比起任何人，都讓她覺得沉重苦澀。

“你可不要跟我動什麽歪腦筋，用你這張楚楚動人的面孔去誘惑政，否則，我可饒不了你。”擡了擡拳頭，桐的白色衣袖在蘇敏眼中飄過，留下的是他與生俱來的頤指氣使。

蘇敏不敢置信地盯着桐的面孔，猛地捉住他的衣袖，眼底閃耀着微光：“你也被他困在那個院子裏，沒有自由……”為什麽，這個少年還将南宮政當作是他的天，他的守護，他的依賴？

“傻女人，我跟你是不一樣的。我甘心被困在那個地方，而你不是。”擺擺手，他根本就不打算接受她的憐憫，嫌惡地抽出衣袖。“你不會懂，也不需要懂……”

蘇敏微怔了怔，今天桐告訴她的一切，她根本就無法接受，如何理解，如何懂得？這個十四歲少年口中的理所應當，讓她隐隐心疼。

“對了，告訴你個秘密，千萬不要告訴別人。”桐淡淡瞥了蘇敏一眼，雲淡風輕地說着一句。

“知道為什麽府內只有一位侍妾？知道為什麽他答應皇帝，把你娶進門？”他坐在桌旁，視線停留在桌上的詩書，百無聊賴地翻了幾頁。

蘇敏驀地瞠目，心頭一緊，想到什麽，揚聲問道。“難道，是因為你？”

桐推開那本厚重的詩書，斜着眼看她，笑意多少顯得不懷好意。“娶一個令人生厭的女人，讓你頂着王妃的頭銜，這樣的話，就沒有那麽麻煩了。”

麻煩？他指的是，不想外界對于他堂堂王爺卻豢養男寵，對他頗有微詞？所以，他才順水推舟，答應這門賜婚，将她娶進來，卻又不斷折磨她！是因為他心裏那個人，是永遠都不能封上王妃這個名分的男人！

皺了皺眉，桐站起身來，眼神之內盡是嫌惡。“你的臉怎麽這麽白？這個真相有那麽可怖嗎？”

“你确定他真的喜歡你，也确定你們的關系，可以走到最後，直到永遠嗎？”蘇敏脫口而出，清瘦的面頰上，浮現些許愁緒。

聞到此處，桐微微蹙眉，稍稍沉默，面容上有些難看。

久久凝視着他，蘇敏有種不可抑止的沖動，想要把這個少年拉回來，因為她看不到那個冷漠狂妄的男人，當真會對任何人付出感情。

“小狐貍，記住，政是我的。”桐仿佛受傷的小獸一般，猛地撞開蘇敏的肩頭，怒意滿滿當當，只留下這一句話，讓蘇敏反複回味。“我一個人的。”

蘇敏望着他奔走的身影，雙手無力垂下，眼神漸漸變得迷蒙。

她似乎預知，這一切，都變得不可挽回。

……

沁歌兒失去孩子這件事，王府再無一人敢提，更無人知曉那兩個丫鬟，到底是被如何處置的。

既這事之後，府內相關牽連的下人都受到不輕的懲處，王府有一度的氛圍是人心惶惶，人人自危。

這，已然成了府內的禁忌話題。

這一趟，府內的下人換了幾張新面孔，曾經在柴房見過的那個丫鬟，似乎再也不曾出現。這一切蘇敏看在眼裏，卻沒有放在心上，更不懂為何有了這麽大的變動。

而自己跟南宮政與沁歌兒一同在偏廳用膳，也不是第一次，她坐在偏廳，說不上來為什麽，要坐在這個位置看南宮政的臉色。

或許，這就是即使失寵，也需要扮演的王妃本分。

握住手中筷子，蘇敏淡淡睇着她對面的沁歌兒，只見她一臉笑意地替南宮政布菜，近日來休養得益，她妖嬈豔麗的姿色，又顯得生動起來。

“王爺，他生病了。”喬媽正在這時走到南宮政的身側，聲音很低，但蘇敏還是微微側目，停下手中的動作。

聞言，南宮政驀地蹙眉，神色凝重。“不是已經好了嗎？”

望着這一幕，蘇敏的心不知為何，緊緊揪住。

“今天我去送飯的時候，好像就已經不對勁了——”喬媽是一貫的面無表情，但破碎的嗓音中，隐約聽得出事态的嚴重性。“想必是見了誰，聽了什麽難聽的話，受了不小的打擊。”

喬媽雖然沒說，但蘇敏仿佛感受的到，她指的是自己。心底有些忐忑不安，雖然她自認前日桐找上門來，她并未說多麽過分的話來傷害他，但若當真他為此大病一場，她也難辭其咎。

“大夫正在問診紮針，要半個時辰後，才能去看他。”

随着喬媽離開前最後說的這一句話，“咔嚓”，一聲，蘇敏望着在南宮政手中生生折斷的精致箸子，眼神一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