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人禍

紀禮沒話找話:“你借什麽書?”

秦遇:“一本風俗雜記。”

“你借這玩意兒幹什麽?”

“我要了解這些風俗地貌,不然律法題的時候,會毫無頭緒。”

紀禮一臉牙酸的表情,他律法确實學的不太好。

那什麽,他家裏有錢,當初入青溪書院是交了高額學費的,咳咳。

道路兩旁的風景飛快後移,紀禮呼吸的頻率快了些,心道秦遇一個書生,怎麽走路這麽快,而且還臉不紅氣不喘。

紀禮摸了摸鼻子:“我我也是要去借類似的書。”

秦遇:“嗯。”

然後兩人就沒話了。

等他們到了藏書室,紀禮發現比平時他正常走過來的時間,快了将近一半。

難怪他這麽累。

他一愣神的功夫,秦遇已經抱着好幾本書過來了,然後他看到管事給了秦遇好多潔白的紙張。

他知道這是什麽意思,秦遇不會是要把這些都抄錄一遍吧。

等秦遇做好登記,把東西放進書箱,扭頭發現紀禮還傻乎乎的站在那兒,手上空空。

“紀兄,你不是要借書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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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禮“啊”了一聲,不答反問:“你不說只借一本嗎?”

說到這個,秦遇有點開心的笑了:“我原是只打算借一本,但是沒想到之前我心儀的幾本書,別人看完了還了回來,我就一并借走了。”

紀禮脖子不禁伸長了點兒,“都什麽啊。”

“有一本是大儒對某些歷史事件的注解,還有一本詩集,還有兩本傳記。”

紀禮聲音有點兒飄:“都抄錄一遍?”

秦遇點點頭。

“你不累啊。”紀禮不能理解啊,他真的不理解。

他從來只有想不想學的煩惱,其他的,壓根不用他操心。

秦遇溫聲道:“還好吧,我抄錄的時候,又能浏覽一遍內容,大致有個印象,還能練字。”

紀禮不吭聲了,最後他随便借了本游記,也不知道出于什麽心理,他沒有回去,而是跟着秦遇去了秦遇的宿舍。

秦遇雖然有些意外,但是見紀禮沒吵沒鬧,也就由着紀禮去了。

然後紀禮就旁觀秦遇一坐好幾個時辰,在那裏抄錄,抄錄。

中間停下來的功夫,秦遇在院子裏走走,還耍了一套拳法。

紀禮好奇問了問,秦遇也沒瞞他,倒不是秦遇沒防備心,什麽都說。

他覺得紀禮這人還行,雖然風評不太好,但是就兩人接觸來看,紀禮不是歹毒陰狠之輩。

再說,一個公子哥兒能把騎射練好,可不是有錢就行,仍然要下苦功。

紀禮聞言之後,又沉默了。他已經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秦遇跟他認識的讀書人太不一樣了,很少有讀書人還想着練武,世家子弟那是少數。

秦遇閑着也是閑着,跟他聊了兩句,“我也不是真要練出個什麽名堂,就想着強身健體,以後參加會試的時候,不至于因為身體原因,而影響我發揮。”

“你倒是想得長遠。”紀禮意味不明的哼了哼。

他才勉強過了院試,鄉試完全沒底,更別說會試了。

紀禮心裏有點酸,但是目光落到石桌上厚厚一沓抄錄的文章,那點酸又散了。

“哎,你這個招式不太行,不準确。”紀禮嚷嚷了一聲,上前給秦遇指正。

秦遇有點懵,但經過紀禮調整後,好像是要好上一些。他笑道:“多謝紀兄指點。”

秦遇的長相就很溫和,笑起來時,給人感覺如同朗月入懷。

快天黑時,紀禮才離開,他皺着眉頭,想不通當初自己哪根筋不對,居然會瞧不上秦遇。

這天的事,秦遇很快抛到腦後。

夫子講學時,他聚精會神聽,若是運氣好,夫子講學後停留一會兒,秦遇大多數時候會上前詢問。

其實不止周圍的學生發覺秦遇的刻苦,夫子們之間也有耳聞,平時對秦遇多關注了兩分,然後就發現這孩子是真不錯。

聰敏,好學,勤奮,而且性子也好,當真如玉石般溫潤通透,豁達開朗。

私心來說,秦遇跟真正的天才确實存在着差距,但是秦遇的努力和品性足以彌補這一切。

山長跟桓先生對弈,落下一子,道:“徐夫子最近又把秦遇誇了誇,子圭知道原因嗎?”

桓先生撚着黑棋,目光在棋盤上游走,良久,落下一子,漫不經心道:“約摸是那孩子夠努力吧。”

山長笑笑:“咱們書院裏努力的學生還少了嗎?”

兩人你來我往。

桓先生蹙眉:“所以,秦遇一定要遠超常人的努力,才能脫穎而出。”啪嗒一聲,他又落下一子。

能入青溪書院的學子,本就經過篩選,基礎在常人中已是好的,除了驚才絕豔之輩,剩下比拼的多半都是努力了。

山長執棋落下:“子圭覺得秦遇在今年大考中,可有機會争取到獎勵。”

“不好說。”桓先生淡淡回了一句。

山長掃他一眼,悠悠道:“老夫聽聞中考時,秦遇排名第九。”

“啪嗒”桓先生擡起頭,毫不留情指出:“山長,你輸了。”

山長看着棋局,怔愣片刻,随後失笑:“老了老了,不及你們這些年輕後生了。”

桓先生分揀棋子,瞥了他一眼,涼涼道:“還來一局?”

“來。”

天上雲卷雲舒,太陽高懸。

蒸騰的熱意裏,人們汗流浃背,但仍然沒有丢下手中的活兒。

直到日頭西斜,衆人才拖着疲憊的身體往家去。

秦遇回到宿舍的時候,發現張秀才難得也在,對方正愛憐的撫摸着一個荷包,聽到腳步聲,對方匆忙把荷包揣進懷裏。

秦遇有點好笑,又覺得張秀才怪純情的。

本來他沒想多了,但張秀才這一副作态,本來沒什麽也坐實了。

“秦…秦兄。”

秦遇點點頭,然後就回屋了,張秀才偷偷松了口氣。

這事過了三天,秦遇回院子時,又不湊巧碰到張秀才在撫摸一支簪子。

聞墨不知道去了哪兒,秦遇跟人猝不及防對視,好不尴尬,張秀才慌慌忙忙把簪子往自己懷裏揣,秦遇看的眼皮子一跳,“張兄,請住手。”

張秀才果然頓住,秦遇無奈笑道:“張兄,你小心着些,莫傷了自己。”

秦遇想了想又道:“男女之情并非什麽見不得人的東西,且在下也不會多嘴嚼舌,張兄實在不必如此緊張。”

張秀才幹咳了一聲,含糊應是,然後妥帖的把簪子收進袖子裏。

或許是撞破了,張秀才也沒什麽好遮掩的,拉着秦遇說話:“秦兄可有心儀的女子?”

秦遇搖頭。

張秀才蹙眉:“怎麽可能,秦兄莫不是在诓我。”

“是真的。”秦遇認真回道。

張秀才半信半疑:“你這個年紀,你家裏也沒給你說親?”

秦遇還是搖頭:“我還未安定下來。”

張秀才不太贊同:“大丈夫成家立業,成家在前,立業在後。”

秦遇笑笑不接茬。

張秀才見狀也沒問了,反而是說起了自己,“她是商戶女。”

“我以前覺得商人都……”張秀才臉色微紅,十分不好意思,“但是她不一樣。”

“我家裏人也很喜歡她。”

秦遇順着說了兩句好話,張秀才被激發了傾訴欲,拉着秦遇說了小半個時辰。

秦遇臉上的笑都快僵了,後來好不容易脫身,晚飯匆匆吃了兩口,就忙着今天的學習。

後來秦秀生就學聰明了,每次都是他先在院子前瞧一眼,确保秦遇不小心撞破別人傾慕之事的情況再不發生。

不過張秀才最近很喜歡跟秦遇走一路,除了探讨學問,就是說他跟他心儀女子的事。

每次秦遇對此表示認同,張秀才都會特別高興,然後拉着秦遇說更多。

秦遇有些頭疼,卻又無可奈何,只能捏着鼻子認了。

某天下午,他們走在鵝卵石的小路上,張秀才腳底不小心踩到一塊圓潤的石頭,腳底打滑,整個人向前栽去。

秦遇趕緊扶他,下一刻,瓷器碎裂聲在他們身後炸響。

兩個人瞬間白了臉,紛紛回頭,在張秀才剛剛走過的位置,一個厚實的花盆砸了個稀巴爛。

如果不是張秀才突然摔倒,恐怕那花盆砸到的就是張秀才的腦袋了。

秦秀生立刻把秦遇護住,擡頭四處張望,在幾步開外的樓宇上看到了一個身影,但對方閃的太快,他根本沒看清。

這不是意外,這是謀殺。

秦遇讓秦秀生趕緊去叫人,秦秀生不去:“我要守着你,我陪你去找夫子。”

最後他們四人快速往人群多的地方行去,把此事說了出去。

幕後之人沒有抓到,所有人都有潛在危險,秦遇也是想給衆人提個醒。

衆人義憤填膺,紛紛斥責背後下狠手的人。

對于青溪書院大部分的學生來說,他們能進這裏,過五關斬六将,吃了多少苦,如果最後命喪他人之手,那才叫冤。

然而他們一行人浩浩蕩蕩走到那條鵝卵石小路時,路面幹幹淨淨,根本沒有什麽碎裂的花盆。

張秀才立刻急了,“是真的,真的有,我也不知道為什麽現在碎花盆就不見了。”

聞墨連連附和:“各位一定要相信我們家公子,他不會拿自己的身家性命開玩笑。”

張秀才和聞墨在為自己辨白,跟其他人解釋。

秦遇左右看了看,然後在旁邊發現了什麽,蹲下撚了兩撮土,然後拿給衆人看。

衆人莫名。

嚴淮忽然出聲:“兩撮土的顏色不一樣。多一些的是這草叢裏的土,而少一些的應該就是碎花盆濺出來的泥土,秦兄和張兄他們沒說謊。”

衆人明悟,但緊跟着衆人心裏一緊,若是如此,那說明背後之人回來收拾了,帶走證據。

到底是膽大心細,還是有恃無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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