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負責管理莊園的人取代了米勒的工作。她敲響了卓逸的房門,說本傑明臨時有個會議晚上趕不回來了。晚飯已經做好,問卓逸要不要現在下去吃。卓逸聽說本傑明不回來,心裏有點高興。現在已經很亂了,沒人來攪混水更好些。他讓臨時管家把晚飯拿到他的房間。

俊陽沒有胃口,這頓飯吃的很少。卓逸好像變得沒心沒肺似的,抛開所有煩心事,大快朵頤。俊陽放下餐具,看着對面狼吞虎咽的卓逸,發現他杯子裏的水沒了,就把自己的這一杯給了他。

“慢點吃。”俊陽低聲說。

卓逸碰都沒碰俊陽推過來的杯子,起了身走到一旁給自己倒了杯水一飲而盡。拿了紙巾擦了嘴,順手又取了外衣,朝着房門口走,頭也不回地說:“吃完了到後面的花窖找我,別說你不知道怎麽走。”

他走之後,房間裏更加沉悶。俊陽看着自己盤子裏的食物,兩眼發直。

走出小樓,卓逸想了想,還是在草地上停下了腳步。他回頭看着被燈光籠罩着的小樓,忽然好想回家。在家裏,沒有這些讓他難受的事,更沒有讓他煩心的人。他跟俊陽可以窩在家裏膩歪一整天,就算什麽都不做,都覺得開開心心。從什麽時候開始改變的呢?是從他離家出走那一刻,還是自己看到他跟巴爾亞錄影的時候?

想來想起,思緒還是一團亂麻。到了此刻,他居然分辨不清自己究竟為什麽生氣,為什麽委屈。一個大男人覺得委屈并不是什麽好事,他埋怨自己矯情。

說到底,他究竟希望俊陽怎麽做呢?

俊陽急匆匆地趕到樓外,一眼瞧見卓逸站在草地上。柔和的燈光傾灑在卓逸的身上,顯得他本就瘦弱的身子更加單薄。這人多久沒有好好照顧自己了?光是用看的,就知道他瘦了很多。他看到卓逸回了頭,瞥了自己一眼又轉了回去,安安靜靜地站在那裏。

俊陽的心又暖又酸。卓逸,你,你還是很溫柔。

聽着俊陽的腳步上來,卓逸才繼續往前走。他忽然開口說:“米勒的死亡時間大概是:11:40——11:45。目前為止,有動機殺米勒的只有本傑明,但是,案發的時候本傑明就在草地上,被神秘人偷襲。我看過監控錄像,他沒有作案時間。今晚我會把監控給你看,你要分辨一下,那段監控是不是真的。”

俊陽有自信能分辨真假,但是他卻分外疑惑,“有人能避開監控系統進來偷襲本傑明?”

“是啊。很有趣是吧?”卓逸顯得很開心,“那個人我們見過,還記得在國內遇到的混血黑衣男麽?”

啊?俊陽有點不會反應了。那男人他是見過,就在不久前。但是……

察覺到俊陽反常的沉默,卓逸的腳步慢了下來。他轉頭看着俊陽,“你是不是知道什麽?”

“不。”俊陽覺得,不說也就是個半死,說出來絕對會死的很慘!所以,他決定三斂其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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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出于什麽目的,卓逸只是意義不明的嗯了一聲,沒再追問。這時候,倆人已經走到了花窖門口,卓逸掀開警戒線帶着俊陽進去。開了燈,指着深處:“米勒的屍體就是在裏面發現的。”

俊陽走近擺着昙花的花架前,左右看了看,不禁下意識地咦了一聲。

“開花了。”俊陽說。

卓逸納悶,什麽開花了?俊陽就拉了卓逸一把,讓他看花架旁邊的吊着的一個花盆。花盆并不是吊在花窖屋頂,而是由一個造型精美的雕塑勾着花盆的四邊鐵鏈。雕塑上面還挂着其他花種,有開花的,也有沒開花的。俊陽指的那一盆真的開過花,只是花朵已經謝了,枯黃的花垂下來,搖搖欲墜。

“這個也是昙花,叫龍骨昙。它産于墨西哥的熱帶雨林,不像其他昙花開的那麽頻繁。養的不好,一年也就開一兩次,有的一年也開不了一次。它的花期是四到八小時,基本都是傍晚開花,半夜花謝。我記得,第一次見到龍骨昙的時候還是四年前,米勒說過這花自從他找回來有很久了,它開出來的花很美。”

“行了,別在我面前回憶那點你跟巴爾亞之間的浪漫。”

俊陽有苦說不出,四年前,他看到龍骨昙開花的時候巴爾亞沒在身邊。但是卓逸不知道,或者說,只要俊陽回憶起在這裏的往事,都會讓他抓狂!在花窖裏相互依偎,相互傳遞愛慕之情并看着美麗的昙花花開什麽的真讓人火大!瞬間,他媽的特別想毀了這盆花!

卓逸走進龍骨昙,粗暴地把花盆拿了下來,讓俊陽用手捧着,方便他仔細觀察龍骨昙。卓逸用手摸了摸葉莖,發現它很有彈性。或許是米勒照顧的好,這盆龍骨昙很是“豐滿”長長的葉莖交疊盤紮,如游龍飛舞,煞是好看。但,已經枯萎的花朵打破了這盆花的美妙。卓逸輕輕地把枯萎的花朵摘下來,不經意間看到花盆的土壤裏,還有枯萎花朵的內部有不少小蟲子。

“這麽多蟲子?”卓逸随口說道。

“嗯,這花招蟲子。”俊陽繼續為他解答,“龍骨昙在開花的時候很香,會引來不少昆蟲。”

聞言,卓逸冷哼一聲,“倒是很像巴爾亞。”

俊陽明智地保持了沉默。

“好了,跟我說說。你對米勒的案子怎麽看?”卓逸半倚在牆上,問俊陽的看法。

俊陽說:“莊園的人作案可能性很小。我懷疑是霍華德家族裏的人下的手,但是,你看過花窖附近的監控錄像麽?”

“看了。”

那天晚上,卓逸就要求看花窖周圍的監控錄影。但奇怪的是:他們只看到晚上11:30米勒一個人很自然地走進花窖,除此之外毫無異常。當時,卓逸就想,難道兇手一直隐藏在花窖裏等着米勒?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對勁。米勒十一點半進入花窖,兇手隐藏了十五到二十分鐘才殺他?這點時間裏米勒在幹什麽?跟兇手交談?

“兇手一定在監控系統上動了手腳。”俊陽說,“就算他提前進入花窖,也會被監控像頭拍攝到,一進一出是避免不了的,但是你都沒看到的話,只有一個解釋,兇手了解莊園的監控系統,并有很便利的方法接觸到主機修改監控系統。”

“能查出來麽?修改記錄。”

俊陽不樂觀地說:“估計對方也是個高手。既然敢在你眼睛底下殺人,我想,查出來的可能性很小。”

“試試看吧,實在不行也無所謂。”卓逸并沒有把希望寄托在監控錄像上。他圍繞着現場周圍開始轉圈圈,邊琢磨着。就像俊陽所說,兇手基本上可以确定是內部人,就算不是,莊園裏也有一個同謀負責接應。關鍵的問題是:米勒為什麽被殺?

假設,米勒一直想跟自己透露某些訊息,才招來殺人之禍,那麽,他威脅到的會是誰?本傑明?

想到這裏,卓逸忽然發現自己犯了先入為主的錯誤,腦子一亂,腳步也跟着亂了。

“小心!”俊陽眼看着卓逸要踩到地上一把小鐮刀,馬上伸手摟住卓逸的腰,把人控制在懷裏。

忽然而來的親密靠近,讓卓逸的身體驟然發熱,呼吸亂了,眼神亂了,心也跟着亂了。熟悉的氣味,熟悉的懷抱,還有他所喜歡的力量。身後的人是俊陽,不是本傑明或其他什麽人。這個時候,卓逸想起他的确需要一個擁抱,一個齊俊陽的擁抱。

心神恍惚之餘,卓逸愣愣地靠在俊陽的懷裏。俊陽情不自禁地抱的更緊,把人牢牢地圈在懷裏,在他耳邊低語:“卓逸,原諒我。”

“放手。”卓逸冷靜而又疏離地推開了俊陽,轉回身正面對着他,“記住,現在是工作時間,你是我的助手。”

“卓逸,我怎麽做你才不生氣?”

“我沒生氣!”卓逸嘴硬,還不肯承認。拙劣的僞裝只會讓他看上去更惱火罷了。他不想現在跟俊陽談論彼此之間的問題,随便擺擺手,“給你的課題,今晚給我做個案件重現的報告。明早給我。”

說完,卓逸轉身朝着花窖門口走去。俊陽伸手拉住他,卓逸回了頭,不冷不熱地問,“還有事?”

在卓逸冷冰冰的注視下,俊陽還是放了手。卓逸氣哼哼地白了一眼,扭頭便走。

白癡啊你!就不會多抓一會兒?我推開你,你就不會再抱上來?榆木腦袋,遲鈍兒!等着被甩吧混蛋!

卓逸一路在心裏埋怨着俊陽的木讷,回到房間後,狠狠甩上門落鎖。一股子火氣在肚子裏越燒越旺,一杯水接着一杯水的喝,喝掉三杯才意識到自己快被撐死。他想,何必為難自己呢?那家夥的木讷也不是一天兩天了,當初明裏暗裏的勾搭他多少回那白癡都沒反應,現在還為這個生氣,不值得!

思及至此,卓逸長籲一聲,瞥了幾眼房門……

洗澡睡覺!卓逸拿了睡衣鑽進浴室,須臾,浴室門打開,卓逸探出頭來,看了看房門。縮回去,繼續洗。

爬上床,關燈前又看了看房門。最後冷傲地哼了一聲,關燈進被窩!

十分鐘過去了,床上的被子掀開,某人磨磨蹭蹭地下了床,蹭到房門邊上,把鎖打開。

俊陽一直耗到下半夜兩點多才回來,一推門,沒鎖。俊陽輕輕地走進房間,走近床,看着床上已經睡熟的人。

能睡着麽?肯定不能!自從到了維也納卓逸每一天晚上睡的都不好,剛才俊陽才把門推開他就睜了眼,還沒出息地亂了呼吸。

安靜的夜晚可以讓一對鬧了別扭的有情人發生很多事情,但是其中一位是齊俊陽,就不能用常理來推論了。這位站在床邊看着,足足看了快二十分鐘。等着被偷襲的人簡直快失去耐心,翻過去偷襲床邊木讷的呆狼!哪知,就在卓逸要揭竿而起的時候,一只溫熱的手撫在了他的頭頂,卓逸的心,漏跳一拍。

俊陽附身下去,輕輕吻了卓逸的臉頰,在他耳邊低語:“好好睡吧,我就在地上。”

沒卓逸的允許,他不敢上床。卓逸的壞心情,他有沒有具體的辦法解決。他嘴笨,不浪漫,不會讨愛人的歡心。他能做的只有盡心盡力地保護他,讓他每天都能睡個安穩覺。

聽着俊陽在床邊的地上躺好,卓逸不知道自己是生氣還是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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