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看着芃芃無比自信的得意模樣,再看了看滿臉寫着豁然開朗的女修。
月無咎和姬殊怎麽看都覺得,那女修所說的“悟了”,悟到的應該不會是什麽好事。
而就在沉璧和芃芃探讨人生的同時,那邊的教主也終于将他的所有人馬集結完畢,他躲在重重包圍之後,手指顫顫巍巍地指着恐怖如斯的女魔頭:
“快——把這些人都給我拿下,一個也別放過……哦不!先拿下她旁邊的小孩子!”
很好。
從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就已經是個死人了。
芃芃雖然不明白為什麽大人打架要打小孩子,但既然對方向他宣戰,她是不會退縮的。
說着就立刻就要沖上前去:
“來吧!美人只配強者擁有,就讓我來保護……”
話音未落,就見圍着他們念念有詞,似乎準備結成劍陣困殺她們的幾個修士被沉璧一劍蕩平。
沉璧垂眸看着倒在地上的幾人,眼神仿佛在說:
整那麽多花裏胡哨的有什麽用?
芃芃審時度勢,想了想還是果斷躲在沉璧身後。
嗯,畢竟她現在虎落平陽,該吃的軟飯還是一定要吃的。
這教主雇傭來的修士實力雖弱,人數卻不少,更狡猾的是,他不僅讓修士保護自己,還讓一些被他蠱惑的無辜教衆也聚集在他周圍。
沉璧既要護着芃芃,也要小心不能傷及無辜,一時間有些束手束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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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那些修士也正好抓住了這一點,一個閃身就朝芃芃撲面而去。
芃芃吓得抱頭鼠竄:
“——救我救我救我!!!”
“怎麽還喊救命呢?剛才不還說,美人只配強者擁有?”
芃芃将眼睛睜開一條縫,眼前出現的果然是姬殊的身影。
剛才想要殺芃芃的修士已被前面的月無咎一劍斬殺,而芃芃當機立斷,抱着姬殊的大腿嘿嘿一笑:
“強者在成為強者之前是可以吃軟飯的。”
姬殊冷笑一聲,懶得與她計較。
芃芃見狀感慨,诶,齊人之福果然沒有那麽好享,也不知道那些人是如何做到外面彩旗飄飄,家裏紅旗不倒的。
教主和掌教眼看着他們重金聘來的修士被這三人殺得片甲不留,心中驚駭交加,這才意識到他們招惹了幾個絕不能惹的大人物。
然而此刻悔之晚矣,只能絕望道:
“你們……到底是什麽人?”
沉璧和月無咎都不得空,正一劍一個跟砍蘿蔔一樣砍人。
唯有姬殊緩緩踱步到他們身前,居高臨下地盯着那個色胚掌教冷聲笑道:
“——是要你們性命的爹。”
“……”
芃芃虎軀一震,立馬掏出小本本開始記筆記。
可惡,這話好酷,她也要學!
這一殺就殺到了黃昏時分。
西極教被剿滅的消息,很快傳到了游仙鎮的官員們耳中。
凡間城鎮的官員通常都由屬地仙宗委派,這些官員們見了月無蹤立刻戰戰巍巍地跪了一地。
“此等小事,竟然勞煩仙尊親、親自來處理,真是我游仙鎮之大幸……”
芃芃看他們的表情,完全看不出他們哪裏覺得幸運。
甚至還怕得要死。
西極教盤踞一方,當地官員不可能沒有察覺,在這裏的許多官員,肯定有不少收過西極教賄賂的,見仙宗來人,自然心虛。
月無咎心知肚明,卻沒有當場拆穿。
他打了個哈欠:
“這些教主與掌教雖然已經伏誅,但剩下的百姓卻有不少仍執迷不悟,後續開解民衆,引他們回歸正途,還需各位費心……”
官員們如蒙大赦,連連稱是。
月無咎撣了撣衣上塵土。
嗯,等他們費心收拾完爛攤子之後,再殺也不遲。
還不知道自己只是被當成工具人利用的官員們熱情招待了他們四人,在游仙鎮最好的客舍大擺宴席,且不知道從哪裏打聽到了月無咎愛推牌九的消息,還特意找來幾個牌九高手陪玩。
“……師尊堕落了!”
芃芃看着那邊莺歌燕舞中面不改色專心推牌九的月無咎,一邊大口吃飯,一邊暗暗指斥。
姬殊瞥了眼芃芃面前空掉的飯桶,心道難道你不也吃得挺開心的嗎?
倒是邊上的沉璧,似乎心不在焉,面前的飯菜幾乎沒動。
“你是九重山月宗的弟子,宿懷玉,沒錯吧?”
沉璧看了他一眼,默然颔首。
但姬殊并沒有相信。
此人絕不叫這個名字。
現在回想起來,孤雪道君到九重山月宗找人,必定是有他的線索。
而這個叫宿懷玉的女修恰好在宗門查人的時間段下山,但凡九重山月宗嫌麻煩忽略了她這個人,她便能悄無聲息地隐藏在九重山月宗。
——不過,既然對方刻意隐瞞身份,姬殊也沒有那個興趣去刨根問底的調查原因。
他前幾世就曾聽過這對師徒的風言風語,總之兩人似乎都挺不得善終的,他無心卷入這些情情愛愛的八卦中,索性裝傻。
“我們此行正是來尋你的,既然你安然無恙,那便早日回宗門,莫要叫掌門擔心。”
“姐姐不和我們一起回去嗎?”
芃芃滿臉失落。
“人家或許有自己的事情。”
姬殊面上含笑,心中卻道——回什麽回你就知道人家好看。
沉璧确實還有自己的事要做。
這個小姑娘雖然單純可愛,但她的師姐看上去卻并不傻,說不定已經在懷疑她的身份了。
于是她道:“我正好想去丹藥鋪買一些丹藥,就不與你們同行了……”
“你需要丹藥嗎?那可以找我師姐呀!”
芃芃興沖沖地給沉璧介紹:
“我師姐做的丹藥可好吃了,雖然我還是更喜歡吃飯,但她做的辟谷丹是甜的,能把那麽難聞的仙草搓成糖球,他的煉丹技術一定很好。”
說完芃芃看向姬殊,一臉“我給咱家拉活兒了”的得意。
姬殊頭疼死了。
若是尋常丹藥,沉璧自然不會考慮姬殊。
但她想了想她需要的那種丹藥,尋常丹藥鋪确實并不好買,只能去黑市,黑市人多口雜,還不如找認識的丹師買。
“既然如此,不知道這位師姐可會做金風玉露丹?”
芃芃從沒有聽說過這種丹藥,但姬殊的臉色卻霎時變得五彩缤紛。
他看着眼前的女修,半晌才出聲:
“你……要這種丹藥來做什麽?”
沉璧反倒是很奇怪:“這種這種丹藥能做什麽,自然就是用來做什麽的。”
芃芃雖然聽不懂,但也點頭附和。
姬殊聯想起之前芃芃對沉璧說的那番話,頓時更覺得頭疼了。
你還點頭,你知不知道你的三句話,很有可能就讓一個男人從此失去了清白?
也不知道是哪個倒黴蛋被這個女魔頭盯上了。
姬殊左思右想還是覺得有些不太道德,試圖拒絕:
“這種丹藥只能使雙方有情者動情,若無情者,反而會相看兩厭,且不可逆轉,你要想使用這種丹藥,最好三思而後行。”
“沒關系,我已經三思過了。”
姬殊還要再婉拒:“還有,此丹藥造價不菲……”
“我身上倒是有些閑錢,十萬靈石夠嗎?不夠的話,二十萬呢?”
沉璧平時在天樞門并沒有什麽需要花錢的地方。
開銷最大的,也不過就是在孤雪道君的生辰之時為他挑選一些禮物,除此以外她毫無愛好,也不愛打扮,積攢下來的靈石只多不少。
芃芃和姬殊都被金錢砸昏了頭。
尤其是芃芃,看着沉璧的眼神仿佛在看一個財神爺。
姬殊:“沒問題,你想什麽時候取?”
在認識芃芃之前,姬殊也是個不知缺錢為何物的高冷修士,很瞧不起那些為了錢罔顧道德的人。
但自從多了個小師妹,姬殊覺得,道德是什麽東西?能換靈石給小師妹花嗎?
而且,這可不能怪他,要怪就怪那個倒黴蛋自己招惹了這個女魔頭。
他只是一個外人,他能做什麽呢?
“今天可以嗎?”
姬殊颔首:
“可以,但是得加錢。”
沉璧二話不說,爽快地付了十五萬靈石。
姬殊拿到這十五萬靈石,心中複雜。
曾幾何時,他也是個随手能掏出這麽多靈石的有錢人啊。
月無咎還在那邊專心致志地推牌九,姬殊一行三人借口今日太過疲乏,便從筵席上退了下來,回到為他們準備的房間裏,取出丹爐和材料開始煉丹。
藥鼎研磨,丹爐冶煉,都需要時間。
離天亮還有五個時辰,姬殊設下結界,今夜是不打算睡的,于是讓芃芃和沉璧兩人若是困了就在裏間自行休息,不必管他。
丹爐燃起了火光,屋子裏也暖暖的。
芃芃洗漱完後擠到了守在丹爐前的沉璧身邊,見此情此景,忍不出唱起了歌:
“我們坐在高高的丹爐旁邊~聽姐姐講那過去的故事~”
沉璧覺得,這基本上算是明示了。
“你想聽什麽?”
她一邊說着,一邊伸手替芃芃解她的發辮。
這頭發也不知道是誰給她梳的,頭發都圈進發繩裏了,平日不知道扯得頭皮多疼。
芃芃眼睛亮晶晶的:
“什麽都好,姐姐說什麽我都聽!”
沉璧思慮了一會兒。
她覺得的一生實在是沒什麽可說的,就和那些爛俗的話本一樣,講出來皆是乏善可陳的老套故事。
譬如她十歲時,被孤雪道君撿回了天樞門,成為了他的第一個徒弟,被他悉心教導,傾囊相授。
又譬如,她在天樞門沒有親人沒有朋友,近百年的時光,她仰望着那個令修真界又敬又畏的道君,看他對旁人冷情絕愛,唯獨對她無微不至。
他教她識字,教她執劍,在她第一次殺人時替她洗去手上鮮血,告訴她——
別怕。
她那時不過十六七歲,沒有一個人在那樣少女情懷的年紀,對着那樣一個人能不心動。
因此第一世的她,将自己滿腔柔軟的傾慕之情告訴了孤雪道君。
——卻只換來了他怒極拂袖而去,甚至不願再見她一眼,罰她遠離主峰,去側峰思過五年。
那時的沉璧想不通。
在近百年的漫長時光中,她能清楚地感覺到,孤雪道君對她也抱有一絲師徒以外的的感情,這絕非是她自作多情。
但她不明白,師尊教導她,修仙本是順心而為,修道亦是直視欲望,正式己身。
為何師尊不敢承認?
為何有情卻偏偏要稱無情?
直到後來,當淮夷家與微生家要結親的消息傳來,沉璧見到了他師尊那位自幼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這才發現對方與自己竟然有着八成相似的容貌。
那被家族嬌養長大的少女天真爛漫,嬌俏可愛,金枝玉葉的養大,手上從未沾過鮮血。
聽說她與孤雪道君家中本是出生前就定下的姻緣,奈何之前這位大小姐叛逆,遲遲不肯答應家族聯姻之事,讓孤雪道君空等了百年,也遲遲未曾與人結契成婚。
還好,如今這位大小姐終于幡然醒悟,願意成婚,孤雪道君也終于守得雲開見月明,有情人終成眷侶。
沉璧這才恍然大悟。
原來師尊對他的那似有若無的情意,只是他對這位青梅竹馬白月光的投影。
她從頭至尾只不過是小師妹的一個替身。
所以在第一世,那小師妹設計差點害她死在西荒魔域,師尊救回她性命後,卻也只不過是勸她息事寧人。
他還說,若要怪罪,盡可以怪他,不要再去追究淮夷家大小姐。
沉璧想,她沒有淮夷家大小姐那樣的百般寵愛。
沒有人愛她,那她便要愛自己。
沒有人替她出氣,那她便自己替自己出氣好了。
說完這些,壓在沉璧心中數百年的那塊石頭也好像輕了幾分。
沉璧垂首,才發現剛才吵着要聽她講故事的小姑娘不知何時已經伏在她膝上睡着了,她睡得踏實,甚至還流了點口水。
沉璧并不嫌棄,摸了摸她的頭。
“你說,師尊養我長大,對我恩重如山,我卻還是殺了他那麽多次,我是不是……真的是個冷血無情的女魔頭?”
她聲音很輕,本以為無人會回應她。
但下一秒,手指卻忽然被一只肉乎乎的小爪子抓住。
“姐姐……不是……”
芃芃還以為是在做夢,枕在膝上的腦袋挪了挪,用臉頰貼了貼沉璧微涼的手背。
“不要哭了,哭哭就不漂亮了……”
沉璧彎了彎唇:“還在做夢嗎?我沒哭,我也不會哭的。”
芃芃半夢半醒,努力用自己的手臂圈住她的腰,軟聲道:
“可是……你哭得好大聲,我都聽見了哦。”
沉璧驀然怔住。
丹爐默默燃着,已經入定的姬殊雙耳不聞。
天光乍破。
一夜爐火燃盡。
姬殊終于睜開雙眼,看向丹爐對面互相依偎着睡了一夜的沉璧和芃芃,心中不解。
有床不睡睡地上,這什麽毛病?
他剛想要把芃芃抱去床上睡,就聽外面傳來月無咎的腳步聲。
月無咎推門而入,迎面便是姬殊陰陽怪氣的調侃:
“師尊昨夜通宵不眠,不知有沒有贏夠我們蓋房子的錢呢?”
雖然被自己的徒弟譏諷,但月無咎絲毫沒有惱怒之色,坦然回答:
“沒贏,還輸了一百。”
姬殊:?你原來是又菜又愛玩嗎??
“不說這個了,把她們叫起來吧。”月無咎神色正經了幾分,“方才棠芳掌門給我傳訊,說淮夷家忽然來人,正在宗內等我們回去,說是有話要問我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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