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雅室內,陰陽家的四名護法相互攙扶,随時準備給被眼前一幕吓暈過去的同僚掐人中。

桌子下,兩個握着酒杯趴在地上的小孩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

而圍觀了這荒唐一幕的所有人:……這是在幹什麽?

衆人對九炁的印象還停留在“來自傳說中的北麓仙境”“有仙人血脈”“與世隔絕”的神秘家族繼承人,但他現在這番操作,卻讓人頗有些摸不着頭腦。

有人試探出聲:“難道……這就是北麓仙境的禮儀?”

也有人猶猶豫豫試探:“恕我直言,他們這看起來難道不更像是普通小孩子在玩?”

衆人沉默。

并非他們眼瞎,只是大家都很難相信,一個剛剛才一力降服五名離識期魔修的人,現在居然陪人敬酒敬到了桌子底下。

……這不能吧?

“哼,你們這些大人們懂什麽?”

說話的是二樓雅室內滿頭大包的淮夷辰。

雖然他在魔修動手之前就吓暈了過去,還被煞氣吹飛撞得滿腦門大包,根本沒看到魔修是被誰解決的。

但他就是盲目的相信,以他芃芃老大在修仙王者中的水平,就算有人從旁相助,那魔修也一定是他們兩人一起解決的!

于是他目光堅定,拍着欄杆羨慕道:

“這就是兄弟結拜!那個太一大人是與芃芃老大并肩作戰後,兩人惺惺相惜,所以一拍即合,決定結為異性兄弟!可惡,被他搶先一步了,我也想和芃芃老大結拜!”

衆人聞言大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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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夷辰年紀雖小,但身份擺在這裏,又是在場的當事人之一,他都這麽說了,還是有幾分可信度的。

各宗大人連忙問自家弟子:

“九重山月宗的這個小弟子當真如此厲害,竟能得到陰陽家東皇太一的另眼相待,還當場結拜?”

深受修仙王者荼毒的年幼弟子們并不清楚九炁是個什麽地位,但都很清楚芃芃在他們這些金丹期以下小修士中的地位,紛紛化身芃吹:

“那當然!”

“龍王大人可是淩虛榜第五!”

“昆侖墟的弟子們那麽晝夜訓練,不也還是要排在我們龍王大人的後面嗎?”

“能與龍王結拜,那是對方的榮幸!”

一個人說就算了,但是當在場三分之二的未成年小弟子們都這麽說的時候,這些大人們就不得不對芃芃産生了十分不切實際的認知。

被衆人用“你們家小師妹有點東西”的目光打量的月無咎實在是如坐針氈,不得不帶着兩個徒弟在萬衆矚目中趕去接芃芃回來。

一推開門,芃芃就炸毛後退,義正言辭地推卸責任:

“我很禮貌的!是他故意跟我作對!”

已經重新坐直的九炁眨了眨眼,漆黑如墨的瞳孔中浮現一絲困惑。

姬殊将芃芃拉到身邊,桃花眼裏滿是無奈:

“……倒也不必禮貌成這樣。”

雅室內四名護法環衛在九炁兩側,此外還有六名随侍,一名老者,大家小姐雍容出行不過如此。

月無咎掃了一圈後便熟練道歉:

“小徒頑劣,給諸位添麻煩了。”

自從收了芃芃這個徒弟,月無咎就已經習慣隔三差五就得給人道歉了。

九炁:“并未添麻煩,她是來給吾送禮物的。”

頓了頓,九炁看着桌上倒茶的小傀儡人道:

“這禮物,很有趣。”

他自出生以來衣食無憂,用度皆極盡精細。

但像話本中那樣,收到來自同齡人的禮物,還是頭一次,所以不管今日她拿來的是什麽,他都會覺得愉悅。

月無咎:……看來是個已經被他家小徒弟拿捏住了的小傻瓜。

既然不會影響北麓仙境與南陸修真界的關系,月無咎便不太想再進行無趣的社交,帶着幾個徒弟準備回去了。

只不過臨走的時候,宿懷玉似有所感的回頭看了一眼。

身後的小少年沉靜地凝望着他們的背影,那雙澄澈寧靜的眼眸仿佛能夠洞察世間萬物,一眼就能望入人埋藏在心底的秘密。

她皺了皺眉,阖上了雅室的門。

九重山月宗的一行人離開之後,一直沉默伫立的老者開口道:

“太一大人,您說的那三個人,就是他們嗎?”

端坐案前的小少年垂首啄飲清茶,嗯了一聲後又将杯盞放在了小傀儡人的面前,看着人偶模樣的傀儡人努力舉起比它大一圈的茶壺倒水。

憨态可掬的樣子,倒是和送禮物的人很像。

“再觀察一段時間吧。”他輕聲道,“吾還需要再确認一番。”

名器大會一共舉行兩日,明日才是真正的重頭戲。

入夜後,九重山月宗的人在淮夷家安排的客舍下榻,月無咎與淮夷家家主談妥了合作開發修仙王者的業務之後,回來時芃芃正格外用功地帶着她的小弟們打王者。

月無咎旁觀了一會兒。

實話實說,雖然芃芃平日中二又嚣張,但她确實有嚣張的資本。

半年之前的她還是一個還沒洗髓伐骨的凡人,但半年之後的她,離築基已然只差一步。

并且在修仙王者的法器裏,他和姬殊還有宿懷玉教她的劍法術式,她都學得挺快,甚至在五對五對戰當中,還會有一些頗為機靈的計策。

許多現實中修為比她高的人,若是進入這個限制修為的法器之中,倒未必就能勝過她。

月無咎站在結界外出聲道:

“時間不早了,早點睡。”

帶着她幾個菜雞小弟的芃芃正玩得專心,最近她覺得自己又有一些破境的征兆,她得抓緊時間修煉,不能耽誤她的宏圖大業。

“馬上馬上!師尊我覺得我這幾天很可能就要破境了呢!”

月無咎雖然欣慰,但也擔心她過于勞累:

“修煉不急在一時。”

“怎麽不急!魔修都出來了,離正邪大戰還會遠嗎?我得抓緊修煉,修真界就看我的了!”

月無咎:“……”

中二果然是第一行動力。

月無咎總覺得芃芃應該被現實的鐵拳制裁一下,苦于一直找不到一個合适的人選,畢竟她被他這樣的成年人揍只會一副雖敗猶榮的樣子說“莫欺少年窮”。

算了。

他看着窗外月色深深,他該去辦一點正事了。

在九重山月宗的鹹魚日子眼看已經一去不複返,既如此,就必須早做準備,他重生九世也不是白白重生的,有些東西,也到了該啓用的時候——

有人在跟着他。

察覺到這件事的同時,月無咎便毫不猶豫地轉身出招,幽藍劍意凝成銳利無匹的鋒芒直沖黑暗中某處而去。

因白日才有魔修在君山除魔,月無咎便沒有如往常那樣小打小鬧,難得使出了四成功力。

當劍光照亮對方模樣時,也正好令他看到對方合掌輕拍,将那銳利劍意掐滅在了他手掌之中。

“……是你?”

月無咎微微蹙眉,看着因徒手接住他劍鋒而被推出幾米的九炁。

從前聽說過北麓仙境有陰陽術,功法與南陸修真界全然不同,如今見到才發覺精妙之處。

雖然年僅十歲的九炁對月無咎而言還頗為稚嫩,但待他長成,恐怕修為不會遜色與他。

“仙尊月無咎,您并非此世之人吧。”

九炁注視着眼前白發如霜雪的仙尊,聽了他的話,對方果然只微微挑眉,并沒有露出過于驚愕的神色。

于是他繼續道:

“您和您的兩位徒弟身上,都有萦繞不散的死氣,那是相當恐怖的殺孽才會有的象征。”

兩位徒弟?

月無咎凝眉沉思,難道說,重生九世的人并非只有他一個?

月無咎并未表露出自己的詫異,只是看了他一會兒道:

“從前聽過陰陽家逢亂必出的傳說,本以為是無稽之談,今日才知道此言不虛——不過,為什麽是這一世?”

若陰陽家這孩子在前九世出現,他必然不會有絲毫反抗,要殺要剮他都無所謂。

偏偏是這一世。

他已經放棄了複仇念頭,有了安身之處,有了徒弟,準備安安穩穩了此殘生的一世。

……若陰陽家執意要肅清他這個九世殺孽的禍患,那他也不會束手就擒……

“您或許誤會了。”

勉力接下月無咎一擊的小少年流出了一點鼻血,他沒什麽表情地用手帕擦了擦。

“吾的職責并非是除去世間一切惡念,天道有常,善與惡皆是天地的一部分,此世吾之所以出現,只是因為這世間未來将善惡不均,若您能協助陰陽家平衡此世善惡,陰陽家不會對您做什麽。”

月無咎聞言沉默良久。

他聽完這番話的第一反應竟是還好芃芃不在這裏,否則她或許真的有可能和眼前這人當場結拜,畢竟陰陽家的這位小少年可比她更像救世主。

“也就是說,只要我與陰陽家結盟,我們兩方就能相安無事?”

九炁點點頭。

“……那你知道我輪回九世的緣由嗎?”

九炁:“暫時不知,我能力未及,或許今後待我再長大一些,會有眉目。”

月無咎還是有些半信半疑:

“那你說我兩個徒弟也有死氣……是哪兩個徒弟?”

九炁微微偏頭,好像覺得他這個問題有些奇怪。

“自然是姬殊與宿懷玉兩人。”他頓了頓,“您的小徒弟靈魂純粹,毫無陰霾。”

月無咎松了口氣。

這其中沒有芃芃就好……等等,他對芃芃的形容是不是聽起來怪怪的?

“……你似乎對芃芃的印象還不錯?”

沉默寡言的小少年與他對視片刻,微微颔首:

“她很熱情,雖然吾還不知道該如何對待她,但她是個好人。”

從小到大沒有交過一個朋友的他對熱情的同齡人有天然的親近感。

唯一的問題是。

對方一見面就送了他定情信物,一貫冷情慢熱的小少年有些無所适從。

月無咎并不知道眼前這個小少年滿腦子言情話本,他只知道眼前這個小少年跟芃芃年齡差得不多,很強,很讓芃芃妒忌。

于是正色道:“要是我能答應你,你能不能幫我一個忙?”

九炁老實回答:“當然。”

月無咎跨步上前,鄭重其事地拍了拍九炁的肩膀:

“既然如此,你就當為了芃芃好,你能不能,揍她一頓?”

九炁:……?

看着眼前滿臉肅然,不似在開玩笑的月無咎,九炁思路一歪。

他只是收了她小徒弟的一條手帕和一件禮物。

怎麽進度這麽快就到了“家長不同意這門婚事,讓他演戲令女方徹底死心”的棒打鴛鴦劇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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