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水榭燈火連天,芃芃正靠在欄杆上一邊啃雞腿一邊欣賞仙氣飄飄的美人姐姐們,忽然聽到身後傳來師尊師姐師兄三人嘀嘀咕咕的聲音——
姬殊:“……是嗎?無妨,他發現也沒關系,如果他還要再動手,我會做出應對的。”
宿懷玉:“需要我幫忙嗎?”
姬殊:“不了……你幫忙的話我擔心他連塊屍骨都剩不下。”
月無咎:“那人畢竟是太清都的大師兄,可考慮好太清都那邊要如何面對?”
姬殊:“我如今修為離巅峰期還差一大截,只能溫和處理,他若再來騷擾,我搜集些證據即可,對外我只承認我是九重山月宗的弟子,伏辰主動來犯,太清都想要維護也得看看占不占理。”
想到這裏,姬殊有些嘆惋。
重生以來事事順遂,唯有修為這一樣,他如今二十多歲,離他的巅峰期起碼還有兩百餘年,否則若是在他巅峰期,二話不說殺了伏辰也無人能發現。
這邊姬殊想着如何用溫和手法又站在道德高地殺人,那邊聽牆角的芃芃卻內心震動。
太清都的大師兄……
騷擾……
完了,家被偷了!
芃芃立馬與九炁一道溜去旁邊仙樂十二宮的席位,柏真正被他的師姐們呼來喝去端茶倒水,芃芃叫他出來商量事正好令他能歇口氣。
芃芃:“小白,你知道太清都的大師兄是誰嗎?”
柏真點點頭:“知道啊。”
蹲在欄杆邊上的小蘿蔔頭向遠處張望了一會兒,指着人群中那個姿容端方,清隽溫潤的青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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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就是太清都的伏辰師兄——你問他做什麽?”
不看還好,一看瞬間就喚醒了芃芃在升仙大會上的回憶。
是你!
在升仙大會上見到師姐第一眼就說她眼熟還試圖搭讪的那個臭流氓!
好啊,原來自從升仙大會之後,他竟然還賊心不死,試圖趁她在外面的花花世界流連時偷她老婆,汝與曹賊何異!
嗯……曹賊是誰來着……算了這不重要!
“師姐明明這麽苦惱,竟然只和師尊師兄偷偷商量這件事,一定是師姐擔心我會生氣,我又打不過太清都大師兄,更會氣上加氣,師姐真是溫柔體貼又善解人意……”
已經離開水榭看臺準備出去釣魚執法的姬殊打了個噴嚏。
而柏真聽完芃芃這番話,又回憶了一下芃芃那位師姐的模樣。
高挑得極有壓迫感的身高,漂亮卻總是帶着一絲淡淡厭世感的桃花眼,還有在不悅時勾起來的冰冷唇角。
……芃芃好像真挺喜歡她師姐,這種喜歡已經完全蒙蔽住她的雙眼了。
默默聽了許久的九炁問:
“那你現在打算怎麽辦?”
芃芃看着眼前的九炁和柏真,鄭重其事地拍了拍兩人的肩膀。
“維護修真界和平,懲罰性騷擾壞蛋,就看我們少年偵探團的了!”
突然被劃分進少年偵探團的兩人:?
夜色深深,月朗星稀。
卻邪山莊銀杏林一片靜谧,只偶爾有輪值的天樞門弟子經過,林中石燈搖曳,在裙擺劃過銀杏落葉的聲響中發出噼啪聲。
忽然,在她身後傳來一個男修溫潤如玉的嗓音:
“仙子留步,此物可是仙子遺落的?”
意料之中的姬殊冷笑一聲,才轉頭垂眸看了一眼伏辰手中的一個瓷瓶。
那倒确實是姬殊的東西。
他初入太清都時還少年青澀,師門給他衣食,庇他無憂,他等不到長大再回報師門,總覺得現在就該做些什麽。
于是姬殊偷偷領了遠高于他修為的宗門任務,遠赴萬裏,差點斷了一只胳膊,只為得到魔物的麟角,合煎作膏,制成價值萬金的連金泥,贈給了掌門與大師兄伏辰,用來修補佩劍。
後來伏辰有次在外遇險,佩劍被邪祟斬斷,正是靠着連金泥重塑斷劍才得以保命。
最後伏辰是怎麽對他的?
哦,他用那把重塑的斷劍殺光了他在太清都交好的十一個師弟,那十一人皆四肢分離,死不瞑目。
“是嗎?”姬殊上前幾步,似乎是在認真端詳他手裏的東西,“能借我仔細看看嗎?”
伏辰眉頭微蹙,不明白他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他站在這麽近的距離打量對方,還是不太能确定此人是否就是姬殊。
眼前女修未塗脂抹粉,但輪廓柔和,眉眼精致,仿佛墨筆勾勒,恰恰有種介于雌雄之間的美貌,穿上女裝絕不會令人聯想到五大三粗的男子。
伏辰的腦中又浮現出師弟的那句“姬殊師弟是師妹”,臉色又青又綠,滿臉一言難盡。
難不成,他以為的師弟,竟真的是個……
嘩啦一聲脆響打斷了他的出神。
伏辰低頭一看才發現,方才他遞給姬殊的那瓶連金泥竟然被他砸碎了!
這連金泥能續斷劍,對劍修而言無比珍貴,有價無市,這一聲摔得他心都碎了。
伏辰難掩怒色,質問:
“你幹什麽!”
姬殊心中冷笑,他殺他的心都有,這好東西還能留給他?做什麽美夢呢?
他微微蹙眉道:“一不小心手滑了,真是抱歉。”
呵呵。
他可一點都不抱歉。
伏辰原本心中只有三成把握,姬殊這麽一摔,三成頓時變成了九成九。
見他模樣,他定然是知道沿路追殺他的人是誰了,既然如此,伏辰也不打算再遮掩,立刻捏了一個結界,将此處銀杏林的範圍罩住。
“不用抱歉,該說抱歉的人是我——”
伏辰拔劍而出,凜冽劍光卷着滔天殺意而來:
“抱歉了姬殊,你雖未做過錯事,但你的存在本身就是錯誤,反正你天煞孤星,無親無友,就安心去吧!”
讓伏辰察覺自己身份并主動出手本是姬殊的計劃,按照計劃,他本不該還手,只稍作抵抗,再受點不輕不重的傷最佳。
但此刻聽到伏辰口中的“天煞孤星”“無親無友”,他瞳孔驟縮,殺意頃刻之間暴漲。
他出生那日,天有異象。
母親難産而亡,父親為安葬母親上山,卻失足跌落山崖屍骨無存,村子裏将那一年的大旱都怪在他頭上,說他是天煞孤星,專克親友。
恐怕連伏辰自己都忘了,當年途徑村莊的太清都弟子中,是他站出來說了一句“天煞孤星不過民間的愚昧說法,天不下雨與一無辜稚子何幹”,也是他向掌門提議,将少年姬殊帶回宗門。
僅僅是宗門大師兄的地位,掌門首徒的尊嚴,就能将一個人扭曲成如此醜陋的模樣嗎?
姬殊失望地看着朝他揮劍相向的同門師兄。
伏辰看着原地不動,完全不準備召劍回擊的姬殊,心中只覺得古怪,但想到自己如今已是元嬰一重境的實力,而姬殊離開宗門時不過金丹三重境,又覺得是自己多慮了。
兩人差着一整個境界,此戰姬殊必死——
轟隆!
下一秒,被玄冰仙藤扔出去的伏辰無比茫然。
對了。
姬殊是水木雙靈根來着。
但方才他釋放出的靈力……
元嬰一重境!
他竟然已突破金丹壁壘,結嬰進入元嬰境界了嗎!
……可是他才二十多歲啊!
姬殊沒有将伏辰揍出內傷,但一百多歲才修煉至元嬰期的伏辰一想到姬殊令人畏懼的天賦,自己快要被自己嘔出一口血來。
早知如此……早知如此!他當年為何要向掌門開口帶回姬殊!!
明明比他晚入門幾十年,卻輕而易舉地做到了他窮盡一生也做不到的事情。
不管他怎麽努力,都只能仰望他的背影,看着他一點一點奪走他的地位、他的聲名,還有那些本該屬于他的榮耀,讓他徹底淪為師弟師妹們口中永遠遜他一籌的笑話!
嫉妒日複一日腐蝕着伏辰,最終釀成今日不死不休的殺意。
“……既然都是元嬰一重境,那就看看今日鹿死誰手吧。”
地面在微微震顫。
芃芃等人走到此處銀杏林中時,九炁似有所察地停下腳步,擡手将芃芃和柏真護在身後。
九炁:“此處有結界的痕跡,有人支起了結界,正在鬥法。”
芃芃環顧四周,夜晚的銀杏林靜谧無聲,只有銀杏葉随風落下,并無什麽異樣。
柏真雖也沒察覺到有什麽不對,不過他道:
“既然太一閣下說有問題,那應該是有我們的修為察覺不到的結界,頤殊師姐與伏辰師兄好像都是元嬰一重境,若打起來的是他們,那我們還是趕快去通知師尊吧。”
元嬰期修士的戰鬥,這顯然超出了他們的能力範圍。
煉氣三重境的芃芃什麽也感覺不到,看着九炁的眼神都酸溜溜的。
可惡,修為高的人,看到的世界都和他們不一樣嗎?
芃芃:“……那你留在這裏,我和柏真去找人!”
原本可以直接傳訊,不過這銀杏林太大了,他們不知道具體方位,有人帶路會更快。
但九炁看着芃芃抓住柏真胳膊的那只手,頓了頓:
“……你不會禦劍,吾可用陰陽術帶你淩空飛行,能更快趕過去。”
芃芃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
“可我們當中只有你能察覺到他們打鬥的動靜,萬一你一走,他們換地方打了怎麽辦?當然是你留下來我才放心啊。”
九炁看了她一會兒,道:“你對吾很信任?”
芃芃心裏更酸了,她也不想信任他,可現在不是事關師姐安危與清白,他的修為又最高,她不信任他難道信任築基一重境的小白嗎?
“當然,”她敷衍地拍了拍他,“我們偵探團能不能立大功就看你的了!”
那雙濃黑的眼眸漾起一絲溫和波瀾,神色安靜的小少年點點頭:
“吾會守在這裏等你們。”
得到九炁的保證之後,禦琴而飛的柏真便帶着芃芃馬不停蹄趕回了酒酣樂濃的水榭。
挑選告狀的人也是一門學問,柏真思慮幾秒,正準備跟去淮夷家家主的方向,轉頭就見芃芃已經絲滑地蹿到了天樞門孤雪道君的方向。
“報告!銀杏林出大事了!”
芃芃這一聲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大家還以為是又有魔族入侵,水榭上的歌舞驟停,周遭安靜下來,九重山月宗的師徒也終于注意到芃芃不知何時跑去了孤雪道君的面前告狀。
月無咎:“方才還四處找這孩子去哪兒了……原來是偷偷跟着她師姐去銀杏林了嗎?”
宿懷玉蹙眉:“她為何要跟那個人告狀?”
月無咎閑散地飲了一杯酒,徐徐道:
“別小瞧小孩子的敏銳,誰絕不徇私,她心裏可清楚得很。”
柏真也反應過來,若是他們去跟淮夷家家主告狀,恐怕對方會擔心波及卻邪山莊的名聲,随便帶幾個人過去就把這件事捂住了。
但天樞門掌門可是出了名的恪守清規,若是在他們管轄範圍出事,天樞門必調查個水落石出。
“……原本計劃是等頤殊那邊動靜鬧大了,天樞門的人自然會發現,芃芃現在直接捅到了所有人的眼皮底下,倒也省了頤殊再多受些皮肉之苦。”
待衆人過去,他們就會發現銀杏林中皆是伏辰動手留下的痕跡,而姬殊則是僅僅與伏辰師弟樣貌相似被伏擊的無辜者。
月無咎剛想到這裏,就聽對面傳來了她小徒弟凄慘的控訴聲:
“你們快去救救我師姐吧!那個叫伏辰的臭流氓好幾次騷擾我師姐不成,他準備來硬的了!你們再不去,我師姐就真的要被人欺負了啊!!”
氣氛瞬間凝固。
所有賓客齊刷刷看向臉色難看的太清都衆人。
……伏辰?這不是太清都的大師兄嗎?
他騷擾九重山月宗的女修?還好幾次?這次還準備來硬的???
這是什麽驚天大醜聞!
月無咎嘆了口氣。
姬殊要是知道在小師妹的眼中,他和伏辰的恩怨竟然變成了這樣的桃色緋聞,恐怕會跟吃了蒼蠅一樣痛苦。
起初的震撼過後,人群中有人議論起來:
“伏辰師兄平日看上去溫文爾雅,不像是這種衣冠禽獸啊……”
“怎麽不像?今年的升仙大會我就在場,當時好像也聽過類似的事,這伏辰人面獸心,不是第一次幹這種事了!”
“簡直敗壞我修真界男修名聲,真是丢人現眼!”
“他們太清都可是堅定的獵殺靈妖支持者,表面上仙風道骨的,背地裏不知道是什麽樣子呢!”
議論聲中,孤雪道君眉頭緊擰,霍然起身。
“前面帶路。”
芃芃和柏真毫不遲疑地立刻動身。
她并不知道姬殊的計劃,在她眼中的姬殊,就是個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柔弱丹修,平日也不從不舞刀弄劍,大部分時間都在丹爐和藥田裏待着。
雖然是元嬰期,但丹修的元嬰期和劍修的元嬰期怎麽能一樣呢!她的柔弱師姐現在得多害怕啊!
去銀杏林的路上,有焦急的太清都弟子上前追問她:
“你真看見伏辰師兄騷擾你師姐了嗎?會不會是個誤會啊?”
“伏辰師兄平日不近女色,不是那種人啊!”
“伏辰師兄對我們這些小弟子都很照顧,他怎麽會做出這種衣冠禽獸之事呢?”
芃芃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旁邊太清都的一位長老痛心疾首地道:
“她才五歲!她能撒謊嗎!你們莫要再為伏辰解釋了!”
芃芃用力點頭。
月無咎:“……”
她雖然不會撒謊,但有沒有一種可能,她的腦子其實不太正常?
一行人浩浩蕩蕩趕到銀杏林。
除了在前面的天樞門之外,還有不少等着看熱鬧的別宗人士,守在原地的九炁見衆人趕來,擡手撫摸着虛空中若隐若現的一層結界道:
“結界靈力波動劇烈,若強行打開,對修士的修為恐怕有損。”
太清都長老不忍看着宗門內一名元嬰期修士折損,立刻飛身在結界上劃開一條裂縫,開口道:
“我來跟他說——”
“收手吧伏辰!外面都是警察!”
芃芃搶先一步大喊:
“放了我師姐,否則我會讓你知道得罪我龍王的下場!”
說完她立刻看向孤雪道君,肅然開口:
“他不說話!這一看就是死不悔改,我們別等了,直接沖進去救人吧!”
太清都弟子:“等等……”
孤雪道君也覺得無需再等,擡手召來佩劍,一劍劈開這層結界,露出結界籠罩之下的情形。
銀杏落葉中,一渾身傷痕的女修氣息奄奄地躺在地上。
原本在芃芃喊出那一聲之前,姬殊已經瀕臨有些失控的邊緣。
他雖與伏辰同樣境界,但重生九世,又對太清都劍法再熟悉不過,殺他簡直易如反掌,但理智始終拉扯着他。
真的要殺嗎?
這一世他還沒有染上殺孽。
殺了還能回得去嗎?
就在這個時候,仿佛是幻覺一般,突然傳來了熟悉的聲音,小姑娘的聲音一如既往的生機勃勃,像不知疲倦又叽叽喳喳的小鳥。
吵得人耳朵疼。
又覺得……這樣一直吵下去,也總比他前世立于太清都之巅的寂靜更好。
于是姬殊放棄了抵抗,早就已經殺瘋了的伏辰根本沒聽到外面的動靜,還以為自己抓住了姬殊的破綻,穩穩當當地掉進了陷阱之中。
姬殊對自己身上的傷痕很滿意。
這一身傷痕,絕對能令旁人一眼就看出伏辰是如何的心狠手辣,執意要他性命!
但他并不知道的是,在旁人的眼中,比他身上傷痕更醒目的是破破爛爛的衣裙。
露出的胳膊。
裸露的肩頭。
還有被劍氣扯開的裙擺。
……還好他們來得及時啊,那小姑娘果然沒有冤枉伏辰!那就是個人面獸心的衣冠禽獸!
氣若游絲的姬殊看着跌跌撞撞朝自己跑過來的芃芃,想到她方才在結界外的焦急語氣,剛要覺得感動,便見芃芃一把抱住他,淚眼滂沱道:
“沒關系師姐!錯的不是你,是這個世界!是我來晚了,都是我的錯!不管發生什麽,你永遠是我的老婆!”
姬殊:……?
你在說什麽屁話呢?
他看了看一臉同情看着他的圍觀衆人,再一臉懵逼地看着火上澆油的宿懷玉給他披上自己的外套。
腦子宕機五秒,終于反應過來這其中的邏輯。
姬殊:“他們以為伏辰對我……?”
月無咎沉痛地拍了拍姬殊的肩:
“為了大局,辛苦你了。”
姬殊:……別攔他,他現在就要去捅死伏辰找回顏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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