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你別太過分,我是甲方不是廚子
梁舒收了個這麽“漂亮”的價格,最開心的莫過于魏宇澈。
他很後悔當時沒在現場,沒能看到高嘯寒的表情。
“沒那麽誇張。”
魏宇澈搖頭:“你不懂,他那個人一向自負慣了,拽得跟二五八萬似的,總覺得什麽人都能拿下。”
梁舒睥他,漫不經心地問:“吃過虧啊?”
魏宇澈一腳剎車,立馬閉嘴,“吃飯吃飯。”扒了兩口,他又不甘心地試探,“但是,這生意不能不做嗎?”
“誰之前嘲笑我說我除了屏風沒有別的生意的?”
魏宇澈:“我那是嘲笑嗎?”
“不然呢?關心啊。”梁舒反問,“你關心我做什麽?”
魏宇澈被問住了。
他覺得自己挺犯欠的。
明明知道不管做什麽,她都不會領情,卻還是不死心地要去試一試。
有時候他真的很想把梁舒的腦子敲開看一看裏面塞得到底是什麽。
為什麽在她看來,自己就不能有好心。
梁舒繼續說:“你只是甲方,不是我老板。”
魏宇澈不死心:“我建議一下都不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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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舒微笑:“不行呢。除非······”
“除非什麽?”
梁舒直打三寸:“你跟我說清楚,你們倆之間到底什麽過節,讓我衡量一下。”
別以為她看不出來。高嘯寒明面上是沖自己來的,實際是要在跟魏宇澈設壇鬥法,白白拿她去做了借口而已。
魏宇澈點點頭,“我覺得你說得對,錢不賺白不賺。”
他越是這樣說,梁舒就越是好奇。
“不說算了。”她夾一筷子菜。
時間長短而已,反正總會知道的。
**
趁着太陽正好,梁舒将庫房裏那批竹子挪到了院子裏。
每一根竹子成為原料之前,都必須經過層層程序。切割剖形,浸煮殺青。
梁舒在院子中央支起煮鍋,放半鍋水,将爐子燒得通紅。
新助理魏宇澈在一邊,将切割機擺好。
梁舒:“看到上面畫的線了嗎?把線跟割片對準。”
“然後呢?”
梁舒按下開關,立起來的刀片很快往下,沿着對準的方向下去,很快分出一塊掉到底下墊子上。
她拿起竹筒碼在旁邊空桌上:“然後等水開了,把這些都扔到鍋裏。”
這個過程有機械輔助并不算難,交給魏宇澈也完全沒問題。唯一需要注意的是這些材料并不都是要處理成一致的大小。梁舒這兩天按照需要已經标記了不少,剩下一些情況特殊的,還是更适合用簡單方法。
魏宇澈正納悶梁舒去哪裏的時候,她拎着鋸子和彎刀出來了。
兩樣都有點年紀了,把手處纏繞的布條已經褪色,幾乎看不出本來的樣子,但薄薄的刀刃卻還泛着森光。
魏宇澈覺得這玩意兒要是手起刀落,肯定是一刀一個。
“看我幹嘛?幹活兒啊。”她說,“這要是一節沒對準,後面兒的可就都對不上了啊。”
她将袖子挽起,撿起旁邊孤零的料子踩在長條凳子上,柴刀彎鈎處對準筒口,轉動手腕用力,登時便出現條裂痕來,之後便是鋼鋸登場。
蒸、煮、曬後再擱置倉庫自然涼幹,之後再根據需要将竹子分割成竹片。若不是梁晟的囤貨的習慣保留得好,梁舒這會兒指不定要耽擱多長時間才能正式上手。
從烈日當空到日暮西沉,最後一批料子扔到沸鍋裏,預告着此階段即将通關。
院子裏形狀各異的竹子大小排開,擠擠攘攘,幾乎沒有下腳的地方。
一貫淘氣的小梨花也極有眼色地不敢再撒野,乖乖地在走廊裏趴着。
魏宇澈扶着自己的腰,跌坐在墊子上擡了擡脖子。
梁舒站在齊腰高的鍋前,拿一把火鉗攪動着竹片。夕陽從門外照進來,寬松的衣服被照出虛影,勾勒出她纖細的腰身。
魏宇澈在那個瞬間突然就明白了國畫裏工筆白描講究的“精謹細膩,神韻生動”是什麽意思。
他匆匆将視線移開,盯着爐火一絲不茍,問:“這樣就可以了嗎?”
“還要再曬幾天。”梁舒聲音裏透着疲憊。
魏宇澈站起來,接過她手裏的鐵鉗說:“我來吧,你去看火。”
梁舒本就累極,也不推脫,順理成章地盤腿坐倒,将旁邊刨出的木皮子,塞到爐火裏。
“這麽多料子夠用不少時候了吧?”
梁舒點點頭又搖搖頭,“要看我狀态吧。”
她決定重新拿刀那會兒,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每天一睜眼,除了刻刀就是刻刀,好容易找來的一牆存貨也不過只活了兩個月。
竹刻就是這樣,狀态好能進入狀态,一天進度飛快,若是心不能靜,一切白扯。
很多匠人為了保持狀态會選擇隐居,與自然為伴,這不僅是為了遠離喧嚣,更是想放慢生活節奏尋求自己內心的狀态。
梁舒有意訓練過一段時間。
國外沒有竹刻,她就自己做了一套刀具,之後帶着工具箱出入各種派對,Social 結束就往舞池邊緣一坐,點一盞臺燈,開始精琢,效率雖不及一人靜思,但也能做到保持水準。
“我很好奇,竹片才那麽大,你要怎麽弄成屏風那樣的一大塊兒呢?”魏宇澈問道。
梁舒說:“那我就給你普及一下知識。竹刻屏風常見的有兩種,一個是鑲嵌式,也叫作插屏,尺寸不大,以老紅木做主體,鑲嵌竹刻屏芯。另外的是拼接式,足以落地的,尺寸也大,用竹料連接而成。這兩種都叫做翻簧,簡單來說,就是把竹筒,去節去青,刨去青皮和竹肉,直到留二毫米厚的竹簧,再把圓筒簧破開一個口,煮、曬、壓平、膠合或鑲嵌在木胎啊,竹片啊之類的原芯上,然後呢打磨磨光,再行雕刻。至于技法就更多了,看每個竹人的手藝選擇,最常見的是陰紋淺線刻與薄浮雕。”
她說了一大通,從“翻簧”開始,魏宇澈一個字都沒聽懂。他問:“所以我們家的那個是什麽款式呢?”
梁舒說:“還沒想好,我得斟酌斟酌。”
雖然價格不是她跟魏爺爺商定的,但錢确實進了自己腰包。不管于情于理,她都會想辦法,讓這錢物超所值的。
魏宇澈将竹子夾出來,放在厚厚的毛巾上,“行了,滅爐子吧。”
梁舒将竈口封上,拿一柄長瓢,舀了一半熱水到桶裏,跟魏宇澈一起将鍋搬到了後天井。
熱氣蒸騰着,将她的臉也熏得紅紅的。
魏宇澈說:“梁舒,要是沒我的話,你說你可怎麽辦呢?”
他本意是要讨句誇獎的,但梁舒不給面子。
她說:“沒你,我就多舀兩桶水,這鍋不就搬動了?”
重點在鍋嗎?重點是裏面的水燙啊。
真笨。
魏宇澈沒顯擺上不說,在梁舒這裏的智商值又降下了一點點。
梁舒将鍋丢給了魏宇澈收拾,自己去前面看爐子。
爐火沒完全滅,不大不小地燒着,梁舒搬起一邊的爐蓋,将上頭蓋住,有将凳子倒過來壓上,勉強算是大功告成。
魏宇澈邊走邊問,“今晚吃什麽啊?”
梁舒想了想:“烤肉吧。”
“姑奶奶,這個點,我上哪兒給你弄烤肉去?”魏宇澈說。
“菜市場汪叔那兒,我跟他說好了,五花跟瘦肉各給我留一斤。”
魏宇澈疑惑:“你什麽時候說好的?”
“馬上。你去了,就是說好了。”
魏宇澈:“······”
梁舒:“這麽多竹子都弄完了,我吃點好的還不行了?”
“那鍋呢?”
梁将鍋上凳子拎起來,說:“喏,沒封死呢,扔根火柴,火絕對蹭一下就起來了。”
魏宇澈拿她沒辦法,“行行行,那我去拿點零錢。”
“條桌抽屜裏就有。羊肉跟牛肉也買一點,牛眼肉最好,沒有的話牛胸口也行,問汪叔要點牛油。羊肉要肋排那兒的,要是阿姨在家的話,你讓她直接幫你切了吧,她知道我愛吃什麽薄厚的。順便再買點金針菇······”
魏宇澈打斷她:“你別太過分,我是甲方不是廚子。”
“啊,我知道了。”梁舒點了點頭,露出些歉意的表情。
魏宇澈見了,又忍不住反思起來,是不是自己剛才語氣太不好了。
沒一會兒,梁舒猶猶豫豫地開口:“那你能不能買點幹碟,要有芝麻和花生碎的那種。”
“······”魏宇澈實在是沒忍住,冒着被她嘲笑醜的風險,翻了個白眼,“誰伺候你啊。”
說着拿了錢,走到她旁邊,又頓住腳,沒好氣地問:“還有什麽要吃的,快點兒說。”
梁舒笑了下,摸着下巴正思考着,大門就被叩響了。
“誰啊?”她問。
“那個,您好。”有些稚嫩的女聲傳來,語氣裏透着些拘謹,“請問,您這裏是要招工嗎?”
“對對對。”梁舒答着,走去開門,魏宇澈跟在她旁邊。
門外,一大一小兩個身影站在那裏,小的還背着書包,手被旁邊姐姐緊緊攥着。
兩個人都昂首挺胸的,垂在身側的手,緊緊貼着褲邊,板正得像是學校宣傳片裏的升旗隊員。
大的那個眨巴着眼,嘴唇有些抖,忐忑道:“您,您好,我是來應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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