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玻璃糖罐外的小男孩25

申思楊脖子上的傷口不深, 雖然流了不少血,但所幸沒割到大動脈。

出于安全考慮,他和桑小十兩個掉下樓的到醫院後, 還是被兩家家長按着做了一系列檢查。

做完檢查暫時不能出院, 需要留院觀察一天。

兩人住進一間雙人病房。

桑炆煊一路上都在跟申家一家人道歉, 含淚的眼底滿是愧疚。

雖然過去十年,但因為這十年裏生活逐漸過得如意, 她的面容反倒比十年前還要顯年輕些。

袁琳菲這些年與她關系漸近,眼見着安慰不住,幹脆道:“這次楊楊和小十的醫藥費就由你來付,付完可不要再道歉了啊。”

“應該的, 就應該由我來。”

桑炆煊連連點頭, 眼底的愧疚總算消散些許。

申思楊見病房裏的三位家長總算談妥,笑盈盈開口:“爸媽, 煊姨,你們晚飯吃了嗎?”

申拾武被兒子這麽一提, 這才想起來餓,摸摸肚子看了眼表,發現已經夜裏九點。

“沒吃呢, 聽到消息的時候我和你媽剛下班到家。”

申思楊聞言應:“那你們快去吃, 順便給我和小十帶點吃的回來。”

“等我們吃完那要多遲。”申拾武下意識應。

袁琳菲看了眼坐在靠窗病床上的人,桑小十從入院以來就一直煞白着臉沒有說過話。

清楚申思楊這是故意要支開他們,好跟桑小十單獨聊聊, 她及時打斷自家老公接下來的話, 出聲問:“知道了, 我們吃完給你們帶, 想吃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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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思楊飛快回應:“大排面!”

袁琳菲一口否決:“太油了, 你們明天早上還有兩項檢查,換青菜面。小十呢,想吃什麽?”

申思楊痛心接受,随着袁琳菲的問話看向桑小十。

桑小十出神得明顯,申思楊的視線落到他身上好一會,他才反應很慢地擡眸朝申思楊看去。

申思楊沖他笑:“吃什麽?”

桑小十輕輕眨了眨眼,反應了一會,才輕聲應:“和你一樣。”

申思楊當即道:“好,兩份青菜面,非常感謝三位好心人士!”

三位家長笑着離開了病房。

病房裏安靜下來。

申思楊重新看向桑小十,拍拍被子,緩聲開口:“小十,到我這來。”

桑小十從上救護車開始,整個人就像丢了魂的娃娃,煞白着一張臉魂不守舍,眼神一度空洞。

申思楊以為他是被吓到加上因為羅企風的事愧疚。

見人安靜坐到跟前,申思楊率先開口:“道歉就不用再說了,煊姨已經把你們兩人份的歉都道完了。而且羅企風發瘋本來就與你們無關。”

桑小十定定地看着他,沒有給出反應。

申思楊終于意識到不對。

他擡手摸了下桑小十的臉,發現很涼,又去摸桑小十的手,冷得像是剛從冰箱裏拿出來。

“小十,你怎麽了?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桑小十還是沒有反應,只是看着他輕輕眨眼,下一秒眼淚毫無預兆地從眼眶中滾出。

申思楊吓壞了。

他飛速在大腦裏過濾今天發生的所有事情。

除去羅企風的事,剩下唯一一件大事,就是他把桑小十給親了。

桑小十對羅企風的事沒有反應,那難道說……

申思楊有些不知所措又有些臉熱,他看着眼前人那張精致漂亮的臉逐漸被眼淚占據。

慌亂地出口道:“難道是因為我親你把你吓到了?你要是不喜歡我親你,以後我……”

話還沒說完,忽地整個人被桑小十抱進懷裏。

桑小十抱他的力道很大,大得他都懷疑自己要被揉碎。

申思楊正不知道應該怎麽辦時,桑小十顫抖的聲音從他頸間傳出。

“思楊哥哥,什麽叫……你注定有一天要離開我?”

申思楊一愣。

腦海空白的一瞬間,一個念頭油然而生——果然。

桑小十的心思太細膩了。

同樣的話,葛家寶聽了只能想到因為考上不同大學分開,桑小十卻會想很多很多。

幾個小時前剛被捏爆的心髒拼拼湊湊,好不容易湊回完整,又被針細細密密戳破。

他說不了實話,但他不想騙桑小十。

病房陷入死寂。

申思楊感覺到抱着他的人在止不住顫抖,他擡手輕拍着桑小十的背試圖幫助桑小十緩解,卻沒有起到任何作用。

不知道過去多久。

桑小十的聲音再響起,他仿佛失去了說話這項技能,出口的每一個字都顫得不成調,像是永遠說不完這一整句話。

“就像你……忽然出現那樣?”

申思楊深吸一口氣閉上眼。

桑小十的臉是冰的,手臂是冰的,懷抱卻很溫暖。

申思楊第一次被他這樣完完全全地擁入懷中,感覺到自己也開始打顫。

他好想說不是啊。

不是的小十,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

我們會像你所期望的那樣,考入同一所大學,去到同一座城市工作,一起組建家庭,夜裏相擁而眠,清晨在對方的懷抱中蘇醒。

我們擁抱、接吻、靈魂交融,然後攜手邁入中年、老年,遲暮時相互倚靠在門前的長椅上,看日升日落。

可氣泡哪怕不伸手戳破,也會在浮出水面的瞬間消散空氣中。

“就像我忽然出現那樣。”

申思楊聽見了桑小十的哭聲。

這是第二次,桑小十當着他的面哭出聲來。

十年前桑小十第一次在他面前嚎啕大哭。

他抱着桑小十信誓旦旦說不會離開。

十年經轉,事與願違。

他像桑小十抱他那樣回抱着桑小十,做最後的保證:“小十,我答應你,只要有一絲回轉的餘地,我都會竭盡全力留在你身邊。”

——

三位家長拎着兩碗青菜面回來時,桑小十剛收斂好情緒,到衛生間洗了把臉出來。

他皮膚白,臉上有一點痕跡都會非常明顯,更別說哭腫了眼睛。

桑炆煊看到吓了一跳:“小十,你這……”

申思楊先一步應聲:“沒事煊姨,就是被羅企風勾起了點以前的回憶,小哭包,來吃飯。”

兩人吃完面,申思楊就開始不客氣趕人:“爸媽,煊姨,你們都回去吧,我和小十反正就在這在住一晚,明早我們做完檢查,你們來接我們就行。”

桑炆煊還有點不放心,被袁琳菲三兩句話拉走了。

一番折騰下來已經臨近夜裏十一點。

申思楊伸了個懶腰,問桑小十:“困嗎?”

桑小十搖頭。

申思楊提議:“那我們下樓逛一圈消消食?”

桑小十應好,拿過桑炆煊給兩人帶來的外套替申思楊披上。

申思楊也不客氣,由着桑小十幫他穿好外套。

夜晚的住院部走廊上空無一人。

兩人走出病房,申思楊輕撞了桑小十一下:“要牽手嗎?”

桑小十一愣,看向申思楊臉漸漸紅了。

申思楊脖子上綁着紗布,今天一番折騰讓他臉上少了些平日裏的紅潤氣色。

但那雙狗狗眼一如既然載着盈盈笑意。

申思楊總是這樣,永遠有辦法讓人覺得,不論是苦難的過去還是恐懼的未來,都構不成阻礙現下快樂的理由。

桑小十的視線落在他臉上許久。

而後垂眸,牽起他垂在身旁的手。

申思楊平日裏沒注意過,手牽到一起才忽然發現,桑小十的手竟然比他的手大一圈。

大概是吃過飯身上有了暖氣,桑小十的掌心變得比剛才要溫熱許多。

申思楊忍不住捏了捏,笑盈盈感慨:“原來牽手是這種感覺。”

兩人乘坐電梯下樓。

十月的夜晚微涼,正好是風吹到臉上會感覺舒服的程度。

兩人慢悠悠在住院部樓下逛着,申思楊時不時輕晃一下兩人拉在一起的手。

桑小十走着向前的路,腦袋卻一直側着,安靜注視着申思楊的一舉一動。

申思楊似乎對牽手這件事非常感興趣。

完全像個好奇寶寶,晃兩下就要擡起兩人十指相扣的手看一眼,翻轉兩圈欣賞完,才重新放下。

住院部種着大排的桂花樹。

桂花随風抖落,清爽的香氣散開在空氣中。

申思楊數不清多少次欣賞完兩人十指相扣的手,忽然仰頭看向桑小十:“桑小十同學,咱倆現在手拉手,你再不看路,不小心踩溝裏去了,可是要把我也帶下去的。”

桑小十腳步一頓,看着申思楊輕眨了下眼睛,認真應:“醫院裏應該不會有水溝。”

申思楊樂了。

他一雙眼睛笑得彎彎的,嘴角上揚。

雖然是站在月光下,周圍的光卻好像皆是由他而來。

桑小十看着,忽然想起些什麽,拉着申思楊的手不自覺收緊了一下,輕聲道:“思楊哥哥,我沒有不喜歡你親我。”

申思楊一愣。

桑小十的視線從申思楊唇間劃過。

移開了一瞬,又落回。

最後他輕抿了下唇,低頭在申思楊唇上落下輕吻:“我很喜歡,思楊哥哥。”

申思楊傻了。

說實話,傍晚時候在安全氣墊裏親桑小十,完全是本能行為。

他當時唯一的想法,就是想要和桑小十親密一點,再多親密一點,最好親密到再也無法分開。

也虧他不會法式熱吻,不然當時哪能只是碰一下嘴那麽簡單。

但也正因為是完全的本能行為,現在讓他回想當時親那一下的滋味,他屬實是回想不起來。

光顧着難過和心疼了。

現在不一樣。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加上月光下桑小十的美顏暴擊。

申思楊覺得他的嘴巴已經不是他的了。

不僅是嘴巴,腦子也一樣。

桑小十是仙子嗎?為什麽剛吃完青菜面,嘴巴上不僅沒有面的鹹味,甚至還帶點糖果香?

哦,想起來了,是他媽給了他們一人一粒水果糖。

桑小十吃了什麽味道的來着?

青蘋果?荔枝?葡萄?

沒嘗出來。

是不是應該再嘗一下?

“思楊哥哥?”桑小十擡手在申思楊眼前輕晃了兩下。

見申思楊看向他目光呆滞,他愣了一下:“你不喜歡……我親你?”

申思楊嘴比腦快:“我不是,我沒有。”

應得快,聲還大。

應完他自己先臉紅了。

還好天黑桑小十看不見。

一聲輕笑響起。

桑小十露出了他今晚的第一抹笑,他目光柔和地注視着申思楊,忽然軟聲問:“那你怎麽不說,原來接吻是這種感覺啊?”

申思楊愣了兩秒,一個起跳勒住桑小十的脖子:“厲害啊桑小十同學,舉一反三用得很溜嘛。難道就我一個人原來是這種感覺?”

桑小十被壓彎了腰,眼底卻逐漸湧現笑意,溫聲應:“我也是,哇,原來接吻是這種感覺。”

申思楊樂得不行,松開了和桑小十牽住的手。

手松開的瞬間,桑小十的笑容凝固。

還留存着申思楊溫度的手有些慌亂地在空氣中輕抓了兩下,卻沒有抓到任何東西。

然而下一秒,申思楊就跳到了他背上。

背上的重量最大程度緩解了他方才轉身即逝的不安。

他将申思楊托好,聽見申思楊的聲音在耳旁響起:“現在要罰學人精桑小十同學背我回去,桑小十同學對這個安排沒意見吧?”

桑小十眼底逐漸泛上柔軟的光。

他背着申思楊往回走,走得很慢。

“沒意見。”

背一輩子都行。

——

雙人間的病房裏帶內置衛生間。

袁琳菲幾人離開前給兩人買了一次性洗漱用品。

兩人回病房後一起挨到衛生間洗漱。

申思楊刷牙,桑小十也跟着刷牙。

申思楊洗臉,桑小十也跟着洗臉。

申思楊洗完臉打算去解決一下某方面的問題,桑小十屁颠颠跟在他身後。

申思楊沒忍住樂出了聲:“忽然想起我一個月前說過的話。”

桑小十沒反應過來,疑惑看他。

申思楊笑着複述:“您是打算以後我上廁所睡覺也都跟我綁一塊?”

桑小十一愣,看了眼申思楊站的位置和搭在褲子上的手。

他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整張臉唰得通紅,轉身同手同腳地出了衛生間。

出去後帶上門,隐約還能聽見申思楊的笑聲。

等申思楊從衛生間出來,就看見桑小十正呆坐在病床旁,臉上的紅一點沒見退。

申思楊本來沒把剛才發生的當回事,見着桑小十這副反應,心裏動了點歪念頭。

他走過去到桑小十身旁坐下,挺認真開口:“我倒不是不給你看的意思,就是在衛生間這個環境裏,多少還是有點害羞的。畢竟照咱倆現在的關系,你想看哪不行?別說看,研究都行。”

桑小十呆呆地扭頭看他,長睫毛撲閃撲閃,明顯有點沒反應過來。

大約過去半分鐘,他瞳孔驟縮,眼睛慢慢睜圓,就差腦袋冒氣了。

申思楊憋笑憋得辛苦,問話問得真誠:“怎麽不出聲,難道你不想看?”

桑小十輕輕眨眼,盯着申思楊近在咫尺的臉看了會,他轉身「啪」一下按滅病房的燈,掀開被子就往裏躺:“思楊哥哥,睡吧。”

申思楊傻眼了。

他愣在原地半天,更樂了。

就這麽放過桑小十肯定是不可能的。

他三兩下鑽進桑小十的被窩裏,倒沒再繼續上一個話題:“一起睡。”

桑小十沒再拒絕。

兩人一起睡是經常的事,但今天是轉換身份後第一次一起睡。

桑小十借着月色注視睡在身旁的申思楊許久,最後還是遵從內心,将申思楊摟進了懷裏。

他摟申思楊的動作很輕,搭在申思楊胳膊上的手卻時不時輕按一下,像是為了确定懷裏是真實的存在。

這讓申思楊忍不住想起傍晚時候,桑小十在安全氣墊裏一遍又一遍确認他沒有出事。

又想起幾個小時前,桑小十用幾乎要将他揉碎進懷裏的力道摟他。

申思楊思索片刻,出聲:“你可以抱我抱緊一點。”

出乎意料的,桑小十拒絕了。

他摟着申思楊輕輕搖頭,溫聲應:“那樣會把你弄疼,不能有第二次了。”

申思楊一愣。

黑暗中心髒悄悄加速跳動。

他回摟住桑小十,将臉埋進桑小十頸間。

兩人安靜地相擁,病房裏漸漸只剩下交織的呼吸聲。

不知道過去多久,申思楊忽然從桑小十懷裏探頭,頗有讨論意義地來了一句:“可是……你以後好像還是會把我弄疼。”

“嗯?”桑小十的聲音裏有疑惑。

申思楊想了想:“我這半個月查了點男生和男生的東西,好像第一次挺疼的,後續如果準備工作沒做充足好像也會疼,嗯……據說型號不匹配好像也會……唔。”

忽然被捂住嘴,申思楊有些發懵地仰頭看桑小十。

月光不足以照出桑小十此刻的臉色,但申思楊能猜到。

他眼睛一彎:“怎唔不讓果說了?”

說話間熱氣撲在桑小十掌心,惹得桑小十忍不住蜷了蜷手。

病房裏安靜了一會,桑小十才松開捂住申思楊的手,軟聲應:“思楊哥哥,我還沒想過這些。”

申思楊忍不住笑:“那你怎麽想到表白的?”

桑小十不知道是他出了問題,還是申思楊的聲音出了問題。

平日裏聽是非常陽光的少年音,這會每個字出口卻都像挂着鈎子。

剛捂過申思楊嘴巴的手忽然有點癢,他輕輕握成拳,又松開,最後擡手捏了捏申思楊柔軟的耳垂:“因為想要和你在一起,很想。”

申思楊被捏住耳垂的那半邊身體迅速發麻,他忍不住縮了下脖子。

忽然就聽見桑小十認真道:“但現在可以想了,我還不太會,我們先從接吻學起,可以嗎?”

這回輪到申思楊愣了。

畢竟他就是個虛晃的,真把他拎上場他是實實在在的啥也不會。

沒等他回神,就感覺唇上一熱。

跟剛才在樓下的蜻蜓點水截然不同。

桑小十說學,就是真的認真在學。

他輕輕捏住申思楊兩頰,而後慢慢攻占。

桑小十的動作很輕、很柔,跟他這個人給人的感覺一樣,總是柔軟溫和的。

申思楊很快就被親得大腦一片空白。

腦子裏僅有的反應還真是——原來接吻是這種感覺啊。

笑都顧不上了,他舒服地輕哼一聲,忍不住曲起腿。

無意的動作拉近了兩人的距離,身體相撞,兩人忽然間同時僵住。

作者有話說:

不會有人今天還要用天幹物燥當借口吧?(試圖挑釁)

明天上夾子,更新應該會稍微晚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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