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停留在閣樓裏的男人4

陸堰到底還是把卧室的窗戶關了, 在申思楊連着爬了兩天樹後。

這是申思楊意料中的事。

按照他原本的預想,陸堰在第二天就該把窗戶焊死了。

今天跟昨天一樣。

申思楊照舊6:30起的床,預留出了足足半個多小時的時間。

他站在陸堰家門口, 仰頭盯着二樓的房間。

正思索, 忽然看見窗戶裏的白紗動了下, 而後白紗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緩慢拉開半截。

7:20。

窗戶拉開一條縫。

隔了小半分鐘, 一個毛茸茸的腦袋從縫裏鑽出。

申思楊很努力忍了。

但實在沒忍住,漏出一聲笑。

剛探出窗的腦袋猛地擡起。

陸堰迎着光,撞上了申思楊含笑的眼睛。

他以為今早沒來的人,正好整以暇地坐在歪脖子樹中央——他在屋內看不到的視線盲區, 靜靜守株待兔。

陸堰的臉一瞬間不受控地漲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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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瞬間往後縮腦袋, 就要關窗。

申思楊先一步上前,擡手抵在了窗戶上。

他勉力收住笑意, 認真開口:“陸總,我們打個商量。”

跨過剛才那一瞬的失态, 陸堰的表情逐漸恢複成往日裏的冷淡。

他收回搭在窗戶上的手,眸色寡淡地看向申思楊。

申思楊調出每天發給徐青文的日報內容給陸堰看:“除去每天早上七點半前必須要完成的彙報任務,我沒有對您進行過任何監視行為。以前沒有, 以後也不會。我需要在這個崗位上工作滿一個月, 這期間只要您願意配合我完成每天早上的彙報任務,以後我日報的編寫內容,全權由您一個人決定。”

陸堰看着申思楊:“和你達成協議, 對我有什麽益處?”

申思楊輕笑:“就算我從這個崗位上離開, 也會有源源不斷的人重新來到這個崗位, 每新來一個人, 就需要您多花費一份寶貴的時間到他們身上。只要您和我達成協議, 我就是您的人,以後您不需要再為這個崗位多花一分心思。”

陸堰也不知道是這句話裏的哪幾個字不對勁。

他明顯感覺到貼在窗邊的耳朵正在迅速升溫。

擡眸看了眼申思楊,有點不想讓眼前人看見。

于是不動聲色地将耳朵縮到了窗後,才再次冷淡開口:“同樣的話,你也可以對奶奶說。”

“但我并沒有那樣做的必要。”

申思楊看着陸堰認真開口:“我說過,必須要任職這份工作是出于私人原因。我不缺錢,也不需要名利地位,如果陸總不信,達成協議後,你可以全方位監聽我的通訊設備。”

陸堰這一次沒再馬上出聲回應申思楊。

他靜靜注視了申思楊許久後,開口:“你放棄吧。”

這突如其來的回答令申思楊一愣。

他下意識問:“為什麽?”

陸堰沒再看申思楊:“不可能的。”

申思楊有點莫名:“為什麽不可能?如果是我的保證不夠……”

話還沒說完,陸堰忽然又看向他,疑惑問:“為什麽你覺得一個月時間就能做到?”

申思楊這回是徹底愣住了。

做到什麽?

沒等他想出個所以然來,陸堰再次開口:“有一點你必須要清楚,不管你是在這個崗位上三天,還是三十天,我都不會派給你任何有分量的任務。就算這樣你還是要繼續堅持嗎?”

原來是以為他想在這個崗位上拼出一番天地。

申思楊點頭:“要。”

短暫的安靜。

陸堰望着申思楊的眸中浮現兩分複雜。

陽光下青年的表情堅定,渾身散發着蓬勃的朝氣。

陸堰緩緩阖下眼簾,最終回答:“可以合作。”

比想象中要順利許多。

申思楊眸色一亮。

錄完今日份彙報內容,他幹脆趁火打劫:“陸總,以後每天早上的彙報,可以在電話裏進行嗎?”

陸堰看着申思楊,不應聲。

半分鐘的沉默對峙。

申思楊只好退一步:“那在樓下您家門口可以嗎?”

又是半分鐘的沉默對峙。

“好吧我知道了,以後我還是每天到樹上來跟您彙報。”

雖然沒得寸進尺成,但好歹工作穩了。

陸堰終于答應了一聲。

只是在申思楊離開前,他看了眼申思楊今天依舊被刮出紅痕的白皙小腿,淡聲道:“以後穿長褲來。”

——

申思楊本打算在周末回趟家。

沒想到周六一起床,就聽見屋外大雨瓢潑。

他走到窗邊拉開窗簾,看見屋外的天陰沉沉的。

烏雲遮天蔽日,這大暴雨恐怕要下一整天。

申思楊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回到床上縮進被子,點了份外賣打算再繼續睡會。

然而閉上眼,卻又不困了。

南方人要是評選一年裏最難熬的一段日子,梅雨季一定能被頂上前三。

申思楊當年背上被羅企風砸那一下,其實還挺嚴重的。

雖然後來只留了道不大的疤,但剛受傷那段時間卻不太好受。

他受傷住院那陣子,正好趕上南方的梅雨季。

雨像是永遠下不完,每天滴答滴答地順着窗沿下落。

申思楊本來傷口好得差不多,已經能下地走了。

有一天晚上不小心踹了被子,背上受了涼。

那晚正好是個暴雨夜。

申思楊第二天早上醒來,發現自己動不了了。

這事可把桑小十吓得夠嗆。

盡管醫生親口說了沒事,小孩那雙黑葡萄般的大眼睛仍舊每天氤氲着霧氣。

後來好幾次申思楊在半夜醒來,都發現本應該睡在陪護床上的桑小十趴在他床邊。

軟乎乎的臉壓得滿是紅印,小手扯着他的被子扯得死緊。

申思楊徹底睡不着了。

他吃過飯,蜷縮在窗邊的沙發上,出神地盯着窗外不停往下倒的雨。

不清楚意識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迷糊的。

朦胧間聽見手機鈴聲,申思楊翻了個身,險些直接從沙發上翻下來。

他瞬間清醒,意識到的确是他手機在響。

走到床邊拿過手機,發現是個陌生電話。

接起後電話那邊安靜了一會,有人叫他名字:“申思楊。”

聲音聽着有點虛弱。

申思楊反應了好一會,才對上人:“陸總?”

電話那邊的人很輕地應了一聲。

申思楊下意識把手機拿開,看了眼日期。

星期六沒錯。

他迅速打開錄屏準備保留加班證明。

然而等了會,電話那邊卻沒了動靜。

申思楊試探地叫了一聲:“陸總?”

話音剛落,忽然聽到電話那邊傳來一陣東西倒地的響聲,伴随着一聲悶哼。

申思楊一吓:“陸總?你沒事吧?”

沒得到回應,電話裏就傳來一陣忙音。

申思楊再撥回去,能打通,但一直沒有人接。

這顯然不對勁。

他迅速将手機揣進口袋,随便找了件外套披上,拿傘出門。

不确定陸堰在哪的情況下,只能先去他家。

陸堰既然會給他打電話,就說明一定是不想讓其他人知道的事。

如果陸堰不在家,事情就變得麻煩了。

到陸堰家樓下,申思楊又給陸堰打了通電話。

還是沒人接。

試着用陸堰的生日輸入密碼鎖。

不對。

又試過幾個最簡單的密碼。

依然不對。

申思楊隔着雨幕,仰頭看陸堰房間的窗戶。

似乎開着一條小縫。

他也顧不上多想,将傘放到一旁就往歪脖子樹上爬。

好在沒看錯,窗戶的确開着一條小縫。

申思楊擡手推開窗,一眼就看見倒在地板上的人。

他松了口氣,匆忙進屋。

房間裏的圓桌椅子倒成一團,想來剛才電話裏的響動就是這些桌椅倒地發出來的。

申思楊跑到陸堰身邊,見陸堰只是煞白着臉還有呼吸,懸着的心稍稍放下。

這時候也顧不上上下級關系,他擡手拍拍陸堰的臉:“能聽見我說話嗎?”

陸堰沒應聲,但眉頭擰了一下。

有反應。

申思楊将陸堰扶起,想起他家樓下的車庫。

嘗試問:“車鑰匙在哪?”

看到陸堰張了張嘴,申思楊迅速将耳朵湊過去。

“桌子。”

申思楊很快在倒塌的桌子和椅子間找到了車鑰匙。

将車鑰匙塞進口袋,他扶着陸堰将人背到背上。

今天天氣陰沉,陸堰家的窗簾又都緊拉着。

申思楊一路跑下去只覺得黑漆漆的,也顧不上看四周。

順利發動車開出小區。

申思楊剛要定位最近的醫院,就聽見後座傳來很細小的聲音。

聽不見陸堰說什麽。

申思楊只好将車停在路邊,轉身看向陸堰:“你剛才說什麽,我沒聽清。”

“去中心醫院。”

申思楊看了眼手機上的醫院定位。

中心醫院比起最近的私人醫院至少要多上20分鐘的路程。

“陸總,這家私人醫院評價很高……”

“私人醫院是陸氏旗下的。”

申思楊一愣,說不出話了。

他最後看了眼靠在車窗上仿佛已經忍到極限的陸堰,轉回身,将定位定到了中心醫院。

——

陸堰醒時已經是夜裏。

先是感覺到右腹的疼痛,才逐漸看清四周。

聞到消毒水的味道,還沒來得及皺眉,就看見了床旁毛茸茸的腦袋。

申思楊的頭發是非常柔軟的發質,帶點不是很明顯的卷。

睡着時頭發垂在少年氣的臉龐,看着就像個不谙世事的高中生。

陸堰不自覺地盯着,慢慢記起了下午的事。

他手機裏沒有存申思楊的號碼。

只看過一次,說不清為什麽牢記在了腦中。

下午意識到不對時,腦子裏一直是那個號碼。

明明換做以前,他一定會第一時間自己強撐着去醫院。

盯着盯着,忽然發現視線裏的腦袋動了。

陸堰迅速心虛地移開了視線。

等盯着天花板看了會,他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

他為什麽要心虛?

沒等細想,申思楊帶着一絲困倦的聲音響起。

“醒了?”

懶洋洋軟綿綿的聲音鑽進陸堰耳中。

陸堰的耳朵輕動了一下,癢得忍不住側過臉,輕蹭了下枕頭。

申思楊沒發現異常,出于對陸堰可能還沒完全從麻醉中清醒過來的考慮,出聲解釋。

“急性闌尾,小手術,很成功,我沒和任何人說。”

陸堰安撫好埋在枕頭裏的耳朵,才終于重新看向申思楊:“謝謝。”

申思楊輕笑:“不客氣。”

申思楊白淨的臉上有剛剛睡覺時壓出的紅印。

哪怕只是輕笑,溫暖的狗狗眼也會微彎,周身散發着令人無法忽視的暖意。

陸堰覺得這個小手術好像不是非常成功。

或者可能是麻醉還沒完全消去的緣故。

他怎麽不是耳朵癢,就是胸口麻。

忍不住擡手輕扯了下領口。

申思楊看見,以為他不舒服。

陸堰家車庫雖然就在房子旁邊,但今天雨大,申思楊背着人去車庫時,多少還是淋了些雨的。

他趁陸堰睡着的功夫回去洗過澡換過衣服,陸堰卻沒能夠清洗。

病服已經領了,就在桌上。

申思楊思索片刻,對陸堰提議:“要不要幫你找個臨時護工?”

陸堰疑惑地看向申思楊。

申思楊指了指桌上的病服:“幫你擦一下,換身病服。”

陸堰眉頭微擰,想也不想拒絕:“不要。”

申思楊聞言,有點犯難:“可是醫生說你至少要住院三天。”

說着看向陸堰,發現陸堰正直勾勾看着他。

他頓時開口:“我不行。”

陸堰反應了兩秒,才反應過來申思楊說的「不行」是不方便幫他擦身體的意思。

他本來也沒這個意思,可見申思楊拒絕得如此斬釘截鐵,胸口又麻了一下。

忍不住問:“為什麽?”

申思楊脫口而出:“我有男朋友,我男朋友會吃醋。”

陸堰濃密的睫毛輕顫了兩下:“騙人。”

申思楊一愣,疑惑地看向陸堰。

陸堰淡聲道:“這個崗位的上班時間從早上七點半到夜裏十點,又要求随叫随到,奶奶不可能讓徐青文找有對象的人。”

邏輯還挺清晰。

看來麻醉的效果已經完全過去了。

申思楊現在的确也變不出來男友,看了眼陸堰病美人的臉,幹脆直接換更靠譜的理由。

“陸總,您的相貌實在是太優越了,我怕我的性向冒犯到您。”

陸堰看着申思楊,緩慢地眨了眨眼。

這個小手術做的局部麻醉還是全身麻醉?

為什麽心髒麻得這麽厲害?

申思楊說完又馬上補刀:“我問過醫生,醫生說傷口不大,小幅度的動作不會有影響。我幫你打水,擰好毛巾,你自己擦,怎麽樣?”

陸堰看着他:“背怎麽辦?”

申思楊沉默。

十分鐘後,他将買來的撓背神器交給已經坐起的陸堰。

又将毛巾擰幹綁到撓背神器上:“我就在門口,遇到任何問題,陸總你随時叫我。”

說完非常誠懇地點點頭,假裝看不見陸堰發懵的表情,轉身就走。

出去站了會,又想起什麽,回身推開門:“中途如果水涼了……”

話語在看到屋內人此刻的模樣後戛然而止。

陸堰已經褪去上衣,正背對着門坐着。

聽見動靜他轉過頭,眼睛微微睜圓,漂亮的臉上有一絲迷茫。

申思楊的注意力卻完全在他背上。

他緊盯着陸堰的背,整個人僵在門口,大腦有一瞬的空白,幾乎是脫口而出。

“陸總,你背上的疤,怎麽來的?”

作者有話說:

抽獎結果已經出來啦,大家可以去後臺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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