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停留在閣樓裏的男人6

一個月期滿那天是個周日。

周五早上, 申思楊接到了臨時出差通知。

他和陸堰兩個人,去隔壁省,周五去周六回。

隔壁省是出名的夏日旅游城市。

因為出差來得突然, 就近的酒店幾乎都是滿房狀态。

最後幾經挑選, 定下一間包含兩個單間的套房。

誰料談判異常順利。

申思楊和陸堰周五中午到的隔壁省。

将東西放在酒店, 吃過午飯,晚飯時間都沒到, 生意就順利談成。

兩人從辦公大樓走出,申思楊正想開口問要不要将機票提前。

陸堰先一步開了口:“你明天有安排嗎?”

申思楊搖頭。

陸堰便又問:“有想去的地方嗎?”

申思楊聞言一愣,沒有馬上回應,只是看向陸堰。

陸堰回答得自然:“酒店已經入住, 不能再退房, 就當公費旅游。”

申思楊靜靜注視着陸堰,想起當初系統對陸堰的評判:待拯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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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經過将近一個月的相處, 他到目前為止,并沒有發現陸堰有任何需要人拯救的地方。

陸堰性格獨立, 作息規律,飲食習慣健康,更是沒有任何不良嗜好。

情緒方面也非常穩定, 幾乎沒有波動起伏過大的時候。

思索片刻, 申思楊反問:“陸總你呢?”

陸堰明顯沒想到申思楊會反問,有些驚訝道:“我?”

申思楊點頭,溫聲開口:“有沒有……以前有所遺憾的, 想去沒能夠去成的地方?”

陸堰聽着申思楊的問話, 目光逐漸變得柔和。

但片刻後, 他又把問題抛回給了申思楊:“你呢?”

申思楊看着陸堰認真的表情, 忍不住輕笑:“我沒有什麽遺憾, 小時候想吃小吃街,爸媽就會帶我去吃,想去游樂園,爸媽也會遵守約定帶我去玩。長大後……”

他稍稍停頓了下:“想做的事,也都竭盡全力去做了。”

“那就去做這些。”

申思楊看向陸堰。

陸堰輕聲解釋:“吃小吃街,去游樂園,這些都是我沒做過的事。”

申思楊一愣:“都沒做過?”

陸堰點頭。

本來似乎沒有要再說的意思,多看了申思楊兩眼後,又開口:“爸爸媽媽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奶奶對我管教很嚴格。”

這是申思楊第一次聽陸堰提起家事。

陸氏的規章制度很嚴格,公司裏的大部分人對陸堰都是持敬重的态度。

因此申思楊從沒聽任何人在公司聊起過陸家的八卦。

申思楊也不是沒有在網絡上查找過。

能查出來的都是和公司有關的事,涉及陸家的家庭成員和陸家家事的報道一篇沒有。

明顯是被特地處理過。

申思楊怕陸堰感到不适,很快收回發散的神思,輕笑道:“好,那就去這些地方。”

——

這所旅游城市最出名的就是水上設施。

因此在和陸堰商量後,申思楊訂了兩張周六白日水上樂園的門票。

水上樂園附近就有一條挺出名的小吃街。

下午三四點左右結束游玩,在小吃街解決晚飯,正好能趕上原定19:30的航班。

周六早上,申思楊在一陣已經完全習慣的震天動地鬧鈴聲中蘇醒。

他阖着眼起身關掉鬧鈴,大腦完全處于宕機狀态地下床。

走到門邊。

剛一打開門,就和門外面露驚訝的陸堰撞了個正着。

申思楊站在原地足足愣了三秒,才清醒過來,意識到他正和陸堰在外出差。

陸堰也回過神,看着申思楊少有的迷糊模樣,眼底浮上一抹柔和:“你的鬧鈴聲很響。”

申思楊老臉一紅,簡單解釋了一句「比較容易叫醒」,就鑽進了衛生間。

因為兩人都只帶了簡單的換洗衣物。

收拾好以後,便帶上東西直接辦理了退房。

隔壁省沿海,夏日的溫度要适宜許多。

因為起得早,到水上樂園才早上八點半。

這個時間水上樂園剛營業,人還不多。

兩人非常順利地進到園內,到更衣室換上泳褲。

換好往外走時,申思楊的視線不自覺落到陸堰後腰。

比起上一次的室內燈光,陽光下陸堰後腰上的胎記更為明顯。

陸堰的皮膚白,背部線條流暢,沒有一絲贅肉。

光潔一片中,花朵形狀的胎記就顯得格外顯眼。

如果只是圖案像就算了,連位置也……

申思楊正想得出神,忽然發現眼前的圖案在放大。

他倏地停下腳步擡頭,發現陸堰早不知什麽時候停下,正側過身看他。

對上視線。

陸堰輕聲問:“看什麽?”

申思楊連忙搖腦袋,岔開話題:“陸總,你恐高嗎?”

陸堰搖頭,又出聲糾正:“今天不是上班時間,你不用叫我陸總。”

申思楊不拘泥于這些,點點頭:“那我們先去玩高空激流項目,根據我以往經驗,等會人一多,這些項目一定會排長隊。”

事實證明,申思楊的猜測非常準确。

兩人剛玩了一半的高空激流類項目,剩下的項目就全數排起了大長隊。

接近正午,日頭開始變得灼人。

兩人路過模拟的海灘浪潮,正好趕上出浪時間,于是一致決定進去泡會。

設施深處拉着安全線。

兩人進去時人還不多。

等水面上出小浪時,大批人開始往深處湧入。

申思楊很快發現,從周圍人變多開始,陸堰整個人明顯進入了緊繃狀态。

似乎不是十分适應這樣身處人群的環境。

見狀,他仰面朝上輕擺着出聲:“我大學時候學的游泳,因為有一陣子壓力比較大,我爸說學游泳能舒緩身心,我就去學了。”

陸堰的注意力被申思楊吸引,微側過身專注地聽申思楊說話。

申思楊微眯着眼睛看湛藍的天空,唇角挂着清淺的笑:“後來學會游泳,我發現我爸還真沒诓我。泡在水裏,沉沉浮浮,思維發散的感覺真的很舒服。好像什麽都可以想,又好像什麽都不用想。”

浪潮開始變大。

一層接着一層,掀得人四處浮動。

周圍一片歡聲笑語。

申思楊被澆了兩回臉,也忍不住樂出聲。

陸堰看着陽光下滿臉水卻笑彎了一雙眼睛的申思楊。

不知道具體從哪一刻開始,周圍人的面孔、聲音都變做了可有可無的背景板。

申思楊嘴裏說着的話,申思楊的表情,申思楊的動作,都給人一種解開束縛般的自由感。

這是一件陸堰很早就發現的事。

申思楊從出現在他身邊的第一天開始,就非常目标明确。

要做什麽,就頭也不回地去做什麽,并且有足夠的自信和恒心确定能做到。

他又很聰明。

懂得将絕對的逆勢轉化為順勢。

甚至只是一個簡單的電話,沒有任何多的言語,就能飛快出現到他面前将他拯救。

像翺翔天空的鳥。

浪潮開始變得洶湧。

水面上的多數人都開始無法自控,被潮水掀得東倒西歪。

申思楊失衡了兩回,逐漸摸索出規律,而後便非常自在地随着浪潮浮動。

陸堰看過去時,正好看見申思楊笑着沖他招手,示意他一起。

兩人融入周圍的呼喊聲歡笑聲中,随着潮水浮起又落回。

十五分鐘游戲時間結束,水面歸于平靜。

申思楊抹了把臉,有些興奮地對陸堰道:“怎麽樣?是不是完全大腦放空非常舒服?”

兩人沒往外游,依舊漂浮在水面上。

申思楊剛才抹臉那一下把額前的頭發抹得一團亂,有一小撮貼在他太陽穴附近,隐隐有要紮進眼睛的趨勢。

陸堰看見,下意識擡手,想要替申思楊撥開。

手剛要碰到申思楊的臉,申思楊忽地整個人往後一躲。

動作太明顯,兩人皆是一愣。

申思楊率先反應過來,出聲解釋:“對不起,我……”

後面的話反倒不知道該怎麽說了。

申思楊許久接不上後話,陸堰也沒有為難。

他擡手,指了指申思楊的太陽穴,溫聲道:“頭發在眼睛旁邊,很容易紮到眼睛。”

申思楊愣了一下,連忙擡手将頭發撥到腦後,認真道謝。

陸堰溫笑:“結束了,我們上去吧。”

申思楊點點頭,率先往外游去。

陸堰跟在他身後,看着他離去的背影。

翺翔天空的鳥。

聰明,自由,也從不為誰停留。

——

上岸後才發現日頭烈得厲害。

沒了冰涼的水包裹在四周,身上止不住往外冒熱汗。

兩人挑着陰涼地走,打算找個地方吃午飯。

剛走進一條僻靜路,就聽見一陣哭聲。

兩人往前多走了兩步,看見一個四五歲模樣的小女孩正站在路中間,整個人一聳一聳地在抹眼淚。

申思楊見狀,快步上前問:“小朋友,發生什麽事了?”

小女孩淚眼朦胧地看向他:“爸爸媽媽,走……走丢了。”

說着大概是更感傷心,眼看着就要哭得更兇,然而哽咽了兩下後,忽地停住了。

申思楊順着她的視線看去,發現她正直愣愣地看着剛走近的陸堰。

小女孩很明顯短時間喪失了語言能力,盯着陸堰看半天,驚嘆道:“好……好好看的大哥哥。”

申思楊被小女孩誇張的語氣逗笑:“那讓好看的大哥哥陪你去廣播站找媽媽好不好?”

小女孩心理鬥争了半分鐘,最後抵制住了誘惑:“不可以,媽媽說不可以跟任何人走,走丢了一定要站在原地等媽媽回來找。”

說完又忍不住看陸堰好幾眼:“就算是……就算是這麽好看的大哥哥,也不可以。”

申思楊忍不住笑,看向陸堰正打算詢問意見。

還沒開口,陸堰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回應:“嗯,留在這陪她等。”

頭一回這麽有默契,申思楊下意識想出聲打趣兩句,想起剛才水裏發生的事,最後還是把話咽下了。

兩人陪着小女孩等了五分鐘,等到了小女孩的父母。

小女孩的父母跟兩人連連道謝了好幾回,才帶着小女孩離開。

兩人繼續找餐廳。

剛走出沒幾步,小女孩的聲音忽地又出現在兩人身後:“哥哥!”

明顯是急匆匆跑來的,聲音顫得厲害。

申思楊轉身,就看見小女孩手裏正拿着兩根棒棒糖,亮着一雙眼睛:“朵朵的棒棒糖,給兩個哥哥,媽媽說,謝謝要給最好的東西。”

申思楊笑着接過:“哇,這麽好吃的棒棒糖,太謝謝朵朵啦!”

小女孩害羞地揉了揉臉,忽然又疑惑問:“好看的哥哥,為什麽不理朵朵?”

申思楊聞言,才發現陸堰還是維持着往前走的姿勢,一直沒有轉身。

瞥到陸堰有些白的臉,想起一個月前徐青文的話,他看向小女孩替陸堰解釋:“因為好看哥哥在想午餐要吃什麽,想得太認真了,朵朵要到好看哥哥面前跟他說,他才能聽見。”

小女孩恍然大悟地點點頭,正要往前走,父母喊她的聲音從遠處傳來。

她只好停下:“爸爸媽媽叫我了,哥哥,你們下午還在這裏玩嗎?”

申思楊點頭:“在呀。”

小女孩眼睛一亮:“那朵朵吃了午飯,再讓爸爸媽媽帶朵朵來找你們玩!哥哥再見!”

說完揮揮手,轉身跑了。

送走女孩,申思楊走回到陸堰身邊看向陸堰。

原本想出聲詢問陸堰有沒有關系,在看清陸堰的表情後,話語忽然哽在了喉頭。

當初聽徐青文說陸堰讨厭別人在他身後說話,申思楊便以為陸堰是因為個人習慣,對別人在他身後說話的行為感到反感不喜。

可此刻陸堰的表情裏完全沒有類似情緒。

沒有不悅、沒有惱怒、沒有不耐。

他只是煞白着一張臉,眉頭擰得死緊,像是在與某種極其難以忍受的情緒做鬥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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