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停留在閣樓裏的男人15
深夜。
申思楊捂着鼻子, 小動作從床上起身。
拿開身旁人搭在腰上的手,正打算從床尾走。
下一秒就被拉住了手臂。
“怎麽了?”陸堰滿是困倦的聲音響起。
申思楊在黑暗中還沒想出回應,床頭燈就亮了。
借着暖黃的燈光看到申思楊指縫間滲出的血, 陸堰瞬間清醒。
迅速從床頭抽過紙巾, 他焦急問:“哪裏流血了?”
申思楊接過紙巾捂着鼻子, 微仰頭下床:“鼻血。”
陸堰打開大燈,擰着眉帶申思楊進浴室。
等鼻血止住, 替申思楊洗幹淨臉,他回到卧室翻找出車鑰匙:“我們去醫院。”
申思楊拉住陸堰,拿過手機給他看時間:“現在淩晨三點,明天還要早起。我就是上火, 不用去醫院。”
陸堰的眉頭還是擰着。
申思楊只好趴到他背上, 主動招供:“晚上太餓了,我就把冰箱裏的小龍蝦拿出來蒸了。蒸完想問你要不要吃的, 看你睡得太熟了,就沒忍心叫你。”
他說着, 摟着陸堰的脖子,整個人往前傾,拉開下唇給陸堰看:“還起了個泡。”
陸堰的視線從申思楊嘴唇內側的小泡上掃過, 終于把車鑰匙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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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放下車鑰匙後還是往外走。
申思楊挂在他身上, 跟着他一起往外挪,問:“去哪啊?”
陸堰溫聲應:“泡涼茶。”
申思楊展開笑,臉在陸堰頸間輕貼了一下。
陸堰直接将他整個人背起。
開着冷氣的卧室在兩人身後遠去。
“還是這幾天太熱了。”申思楊趴在陸堰背上輕喃, “明明都已經快十月了。”
陸堰托着背上的人形樹袋熊, 到廚房泡了杯涼茶。
樹袋熊接過冒着熱氣的涼茶, 忍不住嘆了口氣感慨:“連涼茶都是熱的。”
陸堰笑着将人接到身前抱着, 按滅廚房的燈往樓上走:“可以在空調下放涼了再喝。”
回到卧室, 空調吹出的冷風瞬間趕跑了燥熱。
陸堰将涼茶放到正對着空調的地方。
而後抱着申思楊在床邊坐下。
申思楊稍微往後挪了些許,看向陸堰:“你先睡吧。”
陸堰輕輕搖頭,又擡起申思楊的下巴,細細看了眼申思楊剛流過鼻血的鼻子:“不太困,等你喝完涼茶。”
“還不太困。”
申思楊的大拇指指腹輕擦過陸堰眼下的青黑:“你這幾天把自己逼得太緊了。”
說話間輕頓了片刻。
房間裏響過好一會的空調出風聲。
申思楊才放輕聲音繼續:“是不是在擔心後天?今年還是要請假嗎?”
陸堰微仰頭看着懷裏的人。
許久過去也沒有應聲,最後只是将臉貼到申思楊胸前,靜靜地聽着申思楊平穩的心跳聲。
等了十多分鐘涼茶晾涼。
申思楊一口氣喝完,和陸堰重新躺回被窩。
圈着陸堰的脖子躺在陸堰懷裏,一片寂靜中申思楊溫聲開口:“如果後天你沒事,可以帶我去見見你的爸爸媽媽嗎?”
陸堰擡手将申思楊的胳膊輕輕圈住。
許久的沉寂後。
“好。”
——
第二天,兩人一切照舊。
陸堰的新公司最近正處于上升期,辦公區從原來的一層擴租到兩層。
這一年裏,兩人很少有在家吃飯的時候。
少有的周末能自己在家做飯,其餘時間基本都是在公司草草解決。
因為陸堰前幾天的加倍工作,兩人今天得以提前回家。
難得一次下班時天還亮着。
申思楊坐上車提議:“晚上我們自己煮飯吧,煮點清熱解毒的菜。”
他說着放下車前的鏡子,扯着下唇,看嘴裏經過一晚上明顯大了一圈的小泡。
“我忏悔,我以後絕對不會在深更半夜吃小龍蝦了。”
想了想到底還是補上一句:“單指夏天。”
念叨完正要去摸藥,藥先一步到了陸堰手裏。
陸堰示意申思楊轉向自己這邊。
拿過棉簽沾了藥,動作很輕地替申思楊塗上。
塗完後将垃圾扔進車上的小垃圾桶,拉過申思楊在他柔軟的臉上親了一下,溫聲問:“去家附近的超市?”
申思楊想了想:“去上個月去的那個市場吧,我記得那裏有苦瓜。”
陸堰聞言忍不住笑:“上一盤苦瓜,你只吃了一口就說那是你的天敵。”
申思楊樂了,直接松開正要系的安全帶,湊到駕駛座一把勒住陸堰的脖子:“你還有一次組織語言的機會。”
陸堰逐漸笑開,眼底漾着柔軟的星光:“相信你這次一定會有所進步。”
申思楊這才滿意地回到副駕駛座,系好安全帶:“出發!”
吃完飯才是平時的下班時間。
今天的天氣比昨天涼快些。
入夜後涼風習習。
兩人到江邊逛了一圈。
回家後,申思楊閑來無事,翻找出一個月前超市購物抽獎中的泡澡球。
一共三個,粉綠藍三種顏色。
他躺在陸堰腿上,攤開說明書輕念:“藍色的清爽肌膚,粉色的水油平衡,綠色的滋養肌膚。”
剛念完,就和低頭看他的陸堰對上視線。
視線相觸的瞬間,申思楊蓋下說明書,舉起泡澡球,笑開:“泡嗎?”
淡藍色的水在浴缸裏泛起波紋。
水濺到浴缸外的瓷磚上。
申思楊泡粉了的手抵在牆壁的瓷磚上,有些難以忍受地扭頭看陸堰。
陸堰的身材比例非常标準,白皙的皮膚上覆着一層薄薄的肌肉。
漂亮的臉蛋被浴室的熱氣蒸紅,臉頰上挂着剛才動作間濺上的水珠。
注意到申思楊的視線,他停下動作。
原本掐在申思楊腰間的手擡起一只落到申思楊臉上,輕輕舒展申思楊微擰的眉頭。
略微呼吸不順地溫聲問:“不舒服?”
申思楊搖頭。
已經沒什麽力氣的手幹脆從牆上收回,轉而圈到陸堰脖子上。
動作間不小心蹭到,他險些腿軟得直接摔回浴缸裏。
“我只是在思考。”
出口的聲音不受控地帶着點啞:“二十五歲了還會再長大嗎?”
陸堰愣怔了幾秒,注意到申思楊視線投注的地方,漂亮的臉蛋瞬間漲紅得仿佛能冒煙。
他将申思楊摟進懷裏。
申思楊扭不過來,只能松了圈在陸堰脖子上的手,涼飕飕補上一句:“還長。”
陸堰掐住申思楊的臉将人吻住,防止他再說些更要命的話。
過了零點,到兩人躺到床上準備睡覺為止,陸堰都沒有出現什麽異常反應。
申思楊忍着困意等了等,确認陸堰正常入睡後,懸了一天的心終于放下。
可惜好景不長。
申思楊在淩晨五點左右被身旁的動靜驚醒。
因為本就留着心睡得不深,陸堰只是一些輕微的小動作就讓申思楊迅速醒來。
彼時窗外的天剛泛起魚肚白,屋裏只有一點微弱的光。
和一年前申思楊闖入這間房時見到的一模一樣,陸堰蜷縮成一團,正在因為極度的缺氧急速呼吸着新鮮空氣。
申思楊瞬間起身打開暖黃的床頭燈。
他跪坐到陸堰身旁輕拍陸堰的臉。
沒有反應。
燈光下,男人漂亮的雙眸空洞。
呼吸漸漸平穩後,又呈現出那種,令申思楊看了就渾身發冷的失魂感。
一年的跨度并沒有幫助陸堰走出七歲那年的事故。
又是一整天的煎熬。
時間跨過第二天淩晨,陸堰才阖上眼逐漸變得平靜。
申思楊等人睡熟,輕手輕腳地離開房間,下樓到廚房拿出電煮鍋煲粥。
兩人一整天都沒有吃飯。
淘好米放進電煮鍋。
等待的時間裏,申思楊從冰箱随便拿了兩個面包充饑。
冰冷的食物對胃有些許刺激。
只吃下半個他便不舒服地将面包放回到冰箱,接了杯溫水端在手裏,出神喝着。
定時20分鐘的鬧鈴響起。
申思楊重新揭開電煮鍋的蓋子,将紅棗枸杞放入,調檔到自動後,回了二樓。
陸堰沒醒。
只是睡得不太安穩,手抓着被子眉頭緊蹙着。
申思楊躺到他身邊。
拿走被子,将自己的手塞進陸堰手掌心。
熟睡中的人終于舒展開眉頭。
陸堰是在清晨五點半醒的。
醒時申思楊還沒睡。
注意到身旁人緩緩睜眼,申思楊輕聲問:“餓了嗎?”
陸堰的睫毛輕輕顫動幾下後,逐漸清醒過來。
他沒有馬上回應申思楊的話。
注視申思楊片刻後,傾身将人摟進懷裏。
“對不起。”
申思楊輕拍着陸堰的背:“不是你的錯,你不需要道歉。”
他的視線落到陸堰身後的白牆上。
半晌後垂下眼,柔聲詢問:“陸堰,我們去找心理醫生看看,好不好?”
——
申思楊坐在醫院過道的長椅上。
手裏的水已經喝完,陸堰還是沒從診室裏出來。
他按亮手機看了眼時間。
陸堰已經進診室四十分鐘了。
緊張讓喉間再次變得幹澀。
申思楊起身,打算再去樓下買瓶水,對面的門開了。
陸堰從診室裏走出,如果不是臉色有些蒼白,表情上幾乎看不出與平時的差別。
看到申思楊,他露出一抹和往常一樣柔和的笑。
申思楊上前正要詢問情況,醫生的聲音從屋內傳出:“家屬進來一下。”
申思楊腳步一頓,看向陸堰。
陸堰主動走上前,拿走申思楊手裏的空水瓶,揉了揉申思楊的頭發,溫聲道:“進去吧。”
說完便拿着空水瓶往附近的垃圾箱走去。
申思楊的視線追随陸堰片刻,才收回,擡腳邁入眼前的診室。
診室裏坐着的是位年長的女醫生。
女醫生鼻梁上架着一副無框眼鏡,盡管盯着手裏的記錄文檔眉頭輕蹙,也難掩其身上溫和包容的氣息。
餘光注意到對面有人坐下,醫生才将文檔放到一旁,擡頭看向申思楊。
“你是他朋友?”
申思楊解釋:“愛人。”
醫生表情如常,點點頭繼續問:“對他的童年經歷了解多少?”
“大致清楚。”
醫生表情沉重地擡了擡眼鏡:“他這種情況屬于典型的幸存者內疚,按理說只要在事發後及時接受正向人為幹預,并不會對正常生活造成影響,更不用說演成現在這麽嚴重的情況。”
說話間,她重新拿過文檔翻看:“思維定性的時候年紀太小,又多年沒有接受過正規幹預矯正,家屬要做好打一場持久戰的準備。”
“治療潰爛舊傷唯一有效的辦法,就是用刀劃開傷口,割掉所有壞死的腐肉,再上藥。但拿刀劃開傷口、割掉腐肉的這個過程,對患者來說是極其難熬的,甚至有非常大的可能失敗。心理治療最關鍵的是患者本人的意願,醫生只能起輔助疏通作用,這個過程中家屬也要積極配合。”
放下手中的單子,醫生打印好病例:“去付款拿藥吧,下周這個時間再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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