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草地平坦,毗鄰河流,背靠大山，不遠處有個小樹林,真是絕佳的露營地點。因為青山綠水的籠罩，天地間滿是草木的清香，太陽的威力也顯得不那麽大。

周仲彥從車上搬了堆東西下來,開始搭帳篷。小圓也醒了，喬薇薇拿出玩具讓她坐在車上玩,自己走過去給周仲彥幫忙。

搭帳篷她不會,但周仲彥顯然很熟練,各種零件分門別類地放好。他要什麽，喊一聲，喬薇薇就遞過去，有時說一句“那個”，喬薇薇也能很快領悟他的意思。

她雖然在努力地扮演陌生人,刻在骨子裏的默契卻抹不去。

周仲彥穿着黑色T恤,黑色沙灘褲,彎腰的時候，背部的線條分明。身材清瘦,偶爾露出來的肌肉，宣告着這具身體平靜的表面下,蘊藏着不可知的力量。

“薇薇,地釘給我，就是那個勾一樣的東西。”

周仲彥手朝後伸了半天,不見有東西遞上來，疑惑回頭，便見喬薇薇望着他的方向，出了神。

周仲彥笑笑，走到她面前站定。

喬薇薇眼前一暗，瞬間清醒過來，擡頭看着他，瞳孔中瞬間閃過一絲慌張，很快歸于平靜。

“我要這個。”周仲彥指指她腳前的一堆，“哦。”喬薇薇連忙遞給他。

不知不覺，兩座帳篷很快搭好。怕不夠固定，周仲彥找來幾塊石頭，壓住四角，拍拍手宣告完工。

小圓一直從車後窗監着工，此刻歡呼一聲，從車上爬下來，迫不及待要往帳篷裏鑽。

喬薇薇眼疾手快地拉住：“我清理一下，小圓再進去好不好？”

“好。”

話是這麽說，小圓卻跟在她身後，拿着塊抹布似模似樣地擦着，圓胖的身子團成一團，瞧着分外可愛。

等一切收拾好，太陽開始西斜。周仲彥換了身衣服，帶小圓去小樹林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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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圓騎在周仲彥的脖子上，樂得咯咯直笑，伸出手道：“小舅媽，快來！”

周仲彥也笑着朝她伸出手：“快來快來，我們一起去探險！”一大一小兩個人，帶着同款涼帽，眉眼彎彎，笑容大大，充滿感染力。

看着他們，喬薇薇忘記了現實，扶了扶帽檐，奔上前去，牽住小圓小小胖胖的手，三人一起鑽入小樹林裏。

野花，野草，莫名其妙的小土坑。不知名的樹……新奇的景色讓小圓連連驚奇。

甚至他們還遇到一只呆頭呆腦的灰兔，暈頭暈腦地蹦到他們面前，歪頭打量三人。不等三人反應過來，又後肢一蹬，靈巧逃走。

“啊～”小圓兩只小腳遺憾地亂蹬，“我要養兔紙！”

“好好好，這次生日舅舅送你一只兔子怎麽樣？”

“可是我生日還要很久！”

“哪有很久，就一個月。”

“好吧。”

從樹林裏出來，三人都是滿頭滿臉的汗，狼狽到不行，臉上的笑容也燦爛到不行。

“小髒貓！”周仲彥刮刮小圓的鼻子，假裝嫌棄。

“哼，髒舅舅！”小圓不甘示弱地皺皺鼻子，鑽到喬薇薇懷裏。

周仲彥揉亂小圓頭發，對喬薇薇道：“帶她去洗一洗吧。”

呃……洗一洗？喬薇薇四處張望，這荒天野地的，怎麽洗？他們帶來的水好像不太夠。忽然她目光落到不遠處的河流上，不……不是吧……光天化日之下……

喬薇薇的心理活動清清楚楚寫在臉上，周仲彥噗嗤一聲笑了，好笑地揉了揉喬薇薇發頂：“想什麽呢，河水很清，不用怕有什麽東西。而且有石頭擋着，還擔心我偷看？放心，我可是正人君子。”

周仲彥手放上來的瞬間，喬薇薇有些恍惚。這樣親密的動作，除拍戲外，他們已經很久沒有過了。

“怎麽了？”見她發愣，周仲彥問，“泳衣忘帶了？”

“……沒忘。”

畢竟不是拍節目，她和周仲彥還是那樣尴尬的關系，喬薇薇不好意思在他面前穿泳衣，出帳篷時披了件長及腳踝的外套，直到下河前才脫掉。河水清淺，沒及腰部，河底是石頭，偶爾從縫隙裏鑽出拇指長的小魚。涼涼的河水撲在身上，滌去夏日的燥熱。

給小圓洗完後，喬薇薇快速洗了個戰鬥澡。

雖然此時天藍水清，特別适合悠閑地游來游去，飽覽無限風光，但想到周仲彥在外面，喬薇薇的每根神經都繃緊了。

他走遠了，他回來了，手中抱着枯枝，有打火機的聲音，他在生火，煙嗆得他咳嗽了一聲……每個細節被無限放大，毫無遺漏地鑽入喬薇薇耳朵。

洗完後，小圓玩水玩得不亦樂乎，不願意走。

周仲彥聽到動靜，提高聲音嚴厲道：“小圓，聽話。”小圓這才嘟嘟嘴，乖乖伸手讓喬薇薇抱出去。

周仲彥架好了篝火，正在烤東西，見喬薇薇回來，把位置交給她，自己拿着放在一旁的幹淨衣服去到石頭後面去。

喬薇薇坐在周仲彥捂熱的矮腳塑料凳上，就着火光烘頭發，漫不經心地烤着雞翅。水聲嘩啦嘩啦，想到周仲彥在她剛剛洗過澡的地方洗澡，喬薇薇面皮燙到不行，不知是火烤的，還是羞的。幸好河水是流動的，幸好。

“小舅媽，烤好沒，好想吃呀。”小圓望着滋啦滋啦冒油的雞翅，口水都快流出來了。

“好了好了，小心燙。”

太陽下山後，天色越來越暗，沒有一絲光亮。白日裏瞧着萬分可愛的青山綠水，此時說不出的神秘可怖。

溫度降下來，風吹在胳膊上，竟有涼意。

篝火一直沒熄。

周仲彥鋪了塊桌布在地上，三人躺在上面看星星看月牙。

遠離了城市裏的光污染，這裏夏夜的星空清晰迷人，小圓饒有興致地問東問西，小小天地間回蕩着她甜甜脆脆的聲音。

“小舅舅，那長長的一條是什麽呀？”

“是銀河，看見銀河兩邊最亮的兩顆星了嗎？那是牽牛星和織女星。”

“哪兩顆？”

“就是那顆和那顆。”

“哦，那那邊的星星呢？”

“那是北鬥七星。”

“那顆呢？”

“呃，小舅舅不認識。”

“小舅媽，你知道嗎？”

“小舅媽也不知道。”

“哦……”

漸漸地，小圓聲音越來越低，打起淺淺的呼嚕。

穹宇間再次安靜下來，蟲鳴蛙叫，夜風拂動樹葉發出的簌簌聲，河水流動的聲音，越發清晰，交織成夏夜交響曲。

喬薇薇側過身攏攏蓋在小圓身上的外套，低聲道：“去睡覺吧。”

“好。”

周仲彥抽出被小圓枕着的手臂，小心翼翼抱起小圓，剛走了兩步，身子忽然僵住。

正在收拾桌布的喬薇薇奇怪道：“怎麽了？”

“掉了個東西。”

“什麽東西？”

周仲彥猶豫了會，沒有回答，把小圓放到睡袋裏：“沒什麽，你陪小圓睡覺吧，我自己找。”

“不重要的話就別找了。”

周仲彥沒應，只說：“你先睡。”

見他這般，喬薇薇便知掉的東西很重要，她怎麽可能沒心沒肺地去睡覺，道：“我還不困，你掉的到底是什麽？我幫你一起找。”

周仲彥沉默了會兒，說：“戒指。”

聽到這兩個字，喬薇薇心顫了顫：“……哦，我幫你一起找。”

山野間的黑，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即使有篝火，能見度仍不高。

兩人跪趴在草地上，一寸一寸地毯式的摸索。

據周仲彥講，戒指是抱着小圓往帳篷走的時候掉的，可能掉在了桌布邊緣，但喬薇薇收桌布時抖了抖，它便不知滾到了哪兒去。總歸就在這一片，跑不了。

喬薇薇手指帶了些力道，擦着草皮而過，遇到硬的東西，就仔細摸一摸，很多都不是。這片草地在他們之前想必還有其他人來露營過，因為她摸到好幾個易拉罐拉環。

又摸到硬硬圓圓的東西，莫不是又是拉環？喬薇薇心中嘀咕，撿起來摸了摸，觸到熟悉的花紋，喬薇薇動作一滞，激動地低叫一聲：“找到了！”

“哪裏？”

近旁的周仲彥猛轉過頭，兩人面孔間的距離瞬間近到塞不下一根手指。

喬薇薇膝行着後退半步，舉起手，喏喏道：“這兒。”

戒指挂在她指尖，上面沾着一根草葉，跳躍的篝火為它鍍上一層暖黃。喬薇薇芊芊細指上也沾滿泥巴草屑，靠着可憐又可愛。

周仲彥盯着她的手，默了片刻，一股沖動驅使他握住她的雙肩：“薇薇……”

距離再次拉進，鼻尖幾乎相碰。

周仲彥似乎想說什麽，舔了舔唇，又沉默下來，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墨黑的瞳仁裏都是她的倒影。

喬薇薇随着他的動作，緊張地咬住下唇。

呼吸相聞，心跳似擂鼓，怦怦怦，鼓動着耳膜。光影在兩人臉上跳躍，忽明忽暗，映得眼底也燃燒着一團火焰。

“薇薇……”周仲彥鼓足勇氣，再次開口。

喬薇薇視線緊緊落在他的唇上，看着他雙唇張開一條縫，心頓時提到嗓子口。

“我……”

“嗚哇哇哇～小舅媽，小舅舅，我怕黑！”小圓毫無預兆地哭鬧出聲。

周仲彥頓時洩了氣，挫敗地矮下身子，雙手松了力道：“你，去哄哄小圓吧。”

“好。”喬薇薇忙不得爬起身，鑽入帳篷。剛想抱起小圓，發現手還髒着，随便扯了件衣服擦幹淨，隔着睡袋輕聲哄小圓睡覺。

小圓很快再次睡着，喬薇薇卻沒有跨出帳篷的勇氣。

周仲彥沒有回去，坐在火堆前不知發什麽呆。影子落在帳篷壁上，沮喪又孤獨。

他剛剛想說什麽？會是“我還喜歡你”嗎？

喬薇薇睜着眼，徹底失去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