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電話接通,齊複正開着車從大學城駛出,經過一片公園廣場,遠遠地望過去,幾只白羽鴿子在陽光底下啄食。
“吃飯了嗎?”孟信元一邊收攏手中的鋼筆一邊用眼神示意秘書、助理收拾殘局,自己拿着手機先走一步。
有什麽比總裁在笑更為令秘書舒心的事情呢?
齊複一只手拿着電話一只手把着方向盤,回答他,“還早,一會兒回去吃也來得及。”他下課之後跟主任闵月交流了一下與東林大學現當代合作項目的進展,呈上自己的書面報告,約莫十點半才離開學校。
孟信元從會議室出來直接進了電梯上了自己的辦公室,其間各種春風和煦自不必說,卻在打辦公室門的那一剎那,擡起的手微微地愣了一下。
辦公室休息的黑色真皮沙發上坐着一個身着豔紅背心裙的女人,一頭大波浪長發斜披在左肩,露出形狀線條均可觀的脖頸與右肩,她腰背挺直地背對着孟信元。
孟信元當然認識這個熟悉的背影。
是他的前妻,章羽琏。孟雲朗的親生母親。
“唔,我這邊有點事,先挂了。”孟信元輕聲對齊複道,口吻中有他不自知地溫柔和親密。
章羽琏早已經轉過身來微微仰着下巴看着他,自己的前夫,一個足夠優秀的、成熟并且富有魅力的男人,自己的孩子的爸爸。
她恰到好處的微笑,牽動的嘴角卻還是洩露了她對他電話那頭的人的在意。
得到了齊複的回應,孟信元便按斷了手機,轉身關上了辦公室的門,問道:“你怎麽回來了?”
“我前幾天已經回來了。聽媽的意思你不大願意見我,我就自己冒昧來了。”章羽琏姿态優雅地從沙發上站起身,看着站在不遠處的男人,“你還是喜歡這個顏色的西裝,真好。”她的眼角帶着自信的光芒。
孟信元卻不在意的聳肩,“習慣了。”
有時候,男人的思維就是這麽的簡單,只是因為習慣。
章羽琏踩着三寸高跟,身形苗條顏色絕整,一舉一動之間都是富家千金的貴氣與傲氣。她走近了孟信元,“朗朗昨天生病了,我想去看看他。”期盼的眉眼,商量的口吻,女人慣用的手段,也最為管用。
“不行。”孟信元斬釘截鐵地拒絕,“當初說好的,現在你來反悔?”孟信元走到辦公桌後脫下了西裝外套挂在椅子後面,坐定,按下了秘書電話,“朵朵,咖啡。”似是寬慰地道,“朗朗很好。”
言下之意是,沒有你這個做母親的,他也過得很好。
章羽琏揚了揚眉,雙手抱胸,氣勢絲毫不弱,“是的,我反悔了。我想見朗朗,在國外的幾年我十分想念他。”
秘書敲門,得到應允之後推門進來,看見只在報紙上見過的孟氏前任太太微笑垂頭,畢恭畢敬地将咖啡端到辦公桌上。
章羽琏聞着那股清晰而深刻的味道,知道眼前的男人幾年來都不曾變上一變。
真是一個因習慣而可怕的男人。她這樣想。
她卻不想,她也習慣地去注意他,從細節到大局,卻得到了這樣的結局,她實在是不甘心。
“我什麽都不要,我只想見見朗朗。”章羽琏拉開辦公桌前的客椅坐上,修長的雙腿規規矩矩的并放着,“甚至,我可以給你趙雲鵬手裏你要的東西。”
孟信元的右眉挑了挑——章羽琏自然知道,這是他感興趣的标志性動作。她接着說道:“那些東西我留着并沒有大作用,但是給你……”聰明的人懂得講話說一半,另一半未說盡的話算是給自己留下了足夠的餘地,也給對方留下足夠的空間去想象去思考。
孟信元抿了一口清咖,大腦似是得到放松,整個人如同一只沐浴日光的懶貓松松地靠在椅背上,端了端咖啡,嘴角上挑,“你倒是有備而來。”話音剛落卻重重地将咖啡杯按到花梨木桌上。
嘭的一聲,咖啡未濺出,章羽琏的心卻是惴惴似落。
“為了看朗朗一眼,交出趙飛鵬的黑史——順便搬到你爸爸的死敵?”孟信元輕描淡寫地道,食指按下秘書線,“朵朵,你去看看香雪是不是死在會議室了,沒死的話就趕緊滾過來鞠躬盡瘁。”
啪的一聲按了按鈕,孟總又恢複了往日那副雲淡風輕,啥都不放在心上的表情,微微偏着腦袋,濃黑的眸望着與自己相隔一米左右的女人,“我們那張協議上,什麽都清清楚楚。朗朗沒有媽,就算有,也不是你。不明白?去問問你爸爸——哦,不對,既然是你爸爸屬意讓你來的,這就證明,他老年癡呆了。”他翻開整齊碼放着的黑色文件夾中打頭的一份,拿起了鋼筆,容色嚴肅地道,“出去吧。以後,我這裏也不要來了。不會再有人會因為前任孟太太而為你放行的。”
這樣決絕的話,出自自己真心喜歡了十多年的人口中,章羽琏向以為自己是一個獨立女性,卻還是被傷得遍體鱗傷。她捏着自己的手臂叫自己冷靜一些,盡量緩了些口吻,似是哀求道,“阿元,看在我給你生了朗朗地份上,你幫幫我爸爸好不好?”
手中的鋼筆被拍在桌上,發出的聲音和秘書香雪敲門的聲音重合,令章羽琏微微哆嗦了一下。
真是無奈,孟信元再次擡頭,“你還不明白?那我告訴你,什麽都不要跟朗朗扯上關系,不然——”他搖了搖頭,孺子不可教也。
門外的香雪已經急壞了——朵朵跟她說的時候她已經去了三魂,這下敲門總裁不讓進什麽的,這難道已經不是扣工資可以解決的了?難道是要被開除嗎?不是吧啊上帝,真是要跪了。她穿着小高跟在門外焦急地等候。
門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被迅速拉開,一陣風帶起香雪落在腮邊的長發,她瞪着從辦公室裏面出來的滿面苦逼的女人,心裏的小算盤以及大八卦噼裏啪啦的交織中。
“進來,我請你來給我當保安?”孟信元又喝了口咖啡,緩了緩神,拿起三份剛簽好的文件扔給戰戰兢兢的香雪,“這個送到下面財務、銷售。”
香雪心想,您這麽急着召喚我回來就是為了這事兒?總裁啊,你最近咋變得這麽無情無理取鬧呢?
孟信元不放心章羽琏,撥了個電話給孫笑萍,略微交代了幾句。卻聽孫笑萍問,“為什麽不讓羽琏見朗朗?”
孟信元聽了直揉眉心,“媽,這事複雜着呢,朗朗還是不讓她見的好。你也少跟她接觸,她爸爸最近不安生,你讓我爸也注意一些。”
“哦,好的好的。那阿元你自己也注意啊。”一旦涉及到孫子和丈夫的事情,孫笑萍卻是很信服這個非親生的兒子的話的。
下班時間,齊複短信孟信元:“你的車呢?什麽時候來拿?”
孟信元:“今天不行,有一個重要的飯局。晚一點兒看行不行,不然就得明天。”
齊複:“好。”
孟信元:“想不想我?”
齊複:“……”
孟信元:“想不想我嘛?”
齊複:“哦對了,你兒子怎麽樣了?”
孟信元:“……好了,早上就生龍活虎了,小家夥好養活。齊複你想不想我嘛到底?”
齊複:“哦,那就好,那你找時間多陪陪他吧。”
孟信元:“你一定是怪我今天不能陪你才故意忽略我的……”
齊複:“……”
齊複在夕陽落下之前将車開到了長錦市區的邊緣地帶,那裏,是一條大江的入海口,遠眺就是茫茫無際的湛藍的大海。
這個時刻,港灣的位置有浪花翻卷的聲音,夾雜着海鳥低飛時候擦過水面發出的鳴叫,水的邊際連着天。湖藍的天色接着深沉的海藍,再看那一處的落日,不禁有一種局促的。
齊複點了一支煙,夾在手指之間,靠在自己的車上。車是下午修理的,順便見了柳黎。
柳複晟終究還是去了。
在這個世界上與他血緣最親密的最後一個人,也還是離開了。
殘陽如血,一道一道地印進齊複的雙眸中。
此刻,他的眼眶中不禁傾滿熱淚。
恨了這麽多年,怨了這麽多年,還是無疾而終。即便是面對面的對峙又有什麽結果呢?
父愛之于別的孩子是天賜的保護,而之于他是可望而不可即最後成了無窮無盡的怨憤。都說父愛如山,他絲毫未曾體會,哈,那一張簡簡單單的合同就想将他收買了,簡直是做夢!
手指抖得那麽厲害,似乎海風再大一些就會将顫動着的香煙吹走,齊複無力的任眼眶裏的眼淚落下來。
憑什麽要這樣對他?他狠狠地抽了一口煙,夾雜着猛烈的咳嗽,将渾濁的強烈的煙從胸腔中吹出。
風帶走的只是過眼雲煙,帶不走的是纏繞着生命的枝枝蔓蔓、條條框框。
作者有話要說: 說什麽好呢?無話可說,大家看文,我滾去碎覺了
哦終于過五萬字了,撒花……積分也稍微好看了一點點,哎,拼字數什麽的,什麽時候才有出頭之日啊……難道要日雙更?OM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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