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只要你
新科狀元、翰林院修撰,做起讨人歡心的事來格外自然,崔缇曉得這是發妻獨有的待遇,因着前世這人便做慣這些瑣碎。
等她含羞點頭,裴宣握着她的手腕,執長筷夾了去殼的蝦肉在醬料碟子裏輕蘸,旁若無人的親近羞得崔缇小臉暈開一朵朵紅花。
一旁的白棠見了啧啧稱奇,小心翼翼看去,便見裴夫人半點不覺兒子被兒媳搶了,白棠稍稍感到放心。
裴夫人不僅沒為此感到不悅,竟也和白棠一般懷着看熱鬧的心圍觀二人的互動。
她以前總心疼‘兒子’套上男子的殼子被現實催逼地過于內斂,沒半點少年心性,如今倒好,無師自通了獻殷勤,還要确保蝦肉吃到對方嘴裏,
她默不作聲地重新認識自己的女兒。
窦清月張嘴張了個寂寞,沒吃着蝦,反而吃了一壇子醋,她笑道:“表兄待表嫂好生細致。”
裴宣聽了這話面上坦然,崔缇私心裏不願和她太來往,假裝沒聽到,嘴裏嘗着蝦,心尖和裹了蜜一樣。
窦家也是官宦人家,窦清月是名副其實的官家小姐,飯桌上直勾勾盯着一盤蝦,很不像樣。
注意到她的眼神,裴夫人笑她嘴饞:“宣兒,給你表妹也剝一只。”
“阿娘,男女授受不親。”裴宣用濕帕子擦手,轉而拿過白棠剝好的蝦放到窦清月手邊,神情真摯:“表妹,你吃這個。”
這好不解風情的做派,氣得窦清月差點沒繃住楚楚可憐的表情——她饞的是一只蝦麽?
她的情緒肉眼可見地低落起來。
裴夫人為哄她竟親自動手,剝好小半碟子,窦清月卻只嘗了幾嘴,而後以身體不适為由擺擺手說吃不下。
典型的鬧得歡。
早料到這結局,陪崔缇用過飯,裴宣又被母親要求帶表妹去逛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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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份,天晴,崔缇早先被帶着逛後花園,與裴宣一起逛自是心曠神怡,而中間多了一位病歪歪的窦千金,氣氛很不對勁。
倒不是裴宣故意冷落這個表妹,是她時刻謹記自己的“男兒身”,謹守‘男德“,不願與其他女子往來親密徒惹崔缇多心。
“表兄。”
這條路快走
到盡頭,窦清月撒嬌道:“表兄你杵在這,我與表嫂有話都不方便說了。”
“你們說你們的,我不聽就是。”
“夫君。”崔缇搖晃她的手:“我也想和清月說幾句。”
裴宣一臉為難,最後妥協道:“那我過會再來找你?”
身後的白棠聽了一味憋笑,裴郎君真是好樣的,婚後纏着娘子不放可真有可愛。
窦清月目送她離開的背影,心裏別提有多煩躁,她掩唇咳嗽幾聲,面色顯出淡淡的白:“表嫂,有時候我好羨慕你。表兄乃人中龍鳳,西京多少貴女做夢都想招她為婿,可她唯獨對你傾心,你與她是如何相識的?”
崔缇看不懂她,不知她是善是惡,到底存了三分防備,将與裴宣初相逢的情形說了個大概,窦清月恍然:“那表兄對表嫂是一見鐘情了?”
“興許是罷。”
“表嫂對表兄呢?”
窦清月愣了一下:“表嫂勿怪,我是太好奇了,多嘴問問。”
只要不是對着裴宣本人,崔缇說起情愛來總是輕松兩分,她溫聲道:“行光很好,見過她這樣的君子,相信沒人會不喜歡。”
白棠扶着她胳膊,暗暗點頭,若她是姑娘,有個不嫌棄自己目盲,位卑,掏心窩子相待的郎君,她也會喜歡得不得了。
“表嫂命很好。”
崔缇步子一頓,不知該怎麽搭話。
命好嗎?
有裴宣在,她命自然是好的。
可裴宣出現在她十八歲這年,十八歲之前她過得并不好,吃不飽穿不暖,還要受下人欺負奚落。
她無意與窦清月言明,笑笑:“能遇見行光,确是我的福分。”
女子和女子的談話,裴宣被排除在外,一個人甚是無聊地歇在涼亭,眼看着太陽不斷西沉,将要沉進雲層裏,她站起身:“有這麽多話要說麽?”
窦清月和白棠一左一右攙扶着人出現在後花園拐角,于是那枯燥壓抑的濃霧被剝開,看見朝她走來的夫君,崔缇沉寂了小半日的心陡然煥發出愉悅的生機。
“好了表兄,表嫂我給你還回來了。”
裴宣素日喜愛這個表妹,從不和她說重話,然她在涼亭等得快成望妻石,再沒心思哄這個體弱的少女:“你去找阿娘玩罷,她早些天就一直在念叨你。”
窦清月還是笑吟吟的:“那我先告退了,表兄,表嫂。”
“去罷。”
暮色四合,她行走在風中的身姿我見猶憐,不時的咳嗽聲飄入耳,裴宣腦海閃過與表妹相處的片段,只這些片段下一刻被眼前人占據:“我還以為阿月要霸占着你不放了。”
聽出她話裏話外的想念,崔缇低頭嗔道:“夫君當我是什麽香馍馍不成?”
“娘子如明月如美玉,何必妄自菲薄?”
裴宣挽着她的手,兩人慢慢悠悠行走在暮光中,不時說笑。
白棠看了很是感慨,她家姑娘苦盡甘來了。
晚間窦家來人接窦清月離去,她一走,壓在崔缇心口的大石移開,她這才了然,原來她真将窦清月當作了威脅。
“在笑什麽?”
崔缇莞爾:“在笑我是個膽小鬼。”
随便一個健全的人都能威脅到她。
“膽小有何好羞恥的,人會害怕,是對未知産生的自然而然的恐懼,但若戳破那層未知,怕也就沒了。”裴宣用厚大的巾子擦拭一頭濕發,崔缇不住地拿眼偷瞧她。
“夫君有害怕的東西麽?”
“太多了。”裴宣坐在木凳,頭發披散下來,身為’兒郎‘的那種文質彬彬的氣質盡皆化成如水的妙柔,見過她此番模樣的人決然不會将她看作男兒。
她對崔缇不設防,又知她矜持羞澀不會主動,安心道:“兒時我害怕老鼠、蛇,少時害怕夫子板着的臉,如今嘛,怕不能完成爹娘的期望,怕有負陛下賞識。怕是正常的,因為有怕,才會想要去克服,這就是成長。”
崔缇坐在她對面,不錯眼欣賞眼前的裴宣,不受控制地就想和她傾訴心聲:“我怕人們嫌棄我是個瞎子,怕你不要我。”
“……”
裴宣擦拭頭發的動作慢下來:“娘子?”
“行光。”她輕聲道:“你能娶我,我、我真的很開心。”
燈光下嬌小的女子認認真真說着“開心”,裴宣內心動容,能娶崔缇為妻,她何嘗不開心?這世上,有幾人有幸運能娶到心愛的姑娘?
上天委實待她不
薄。
掩好中衣,确保胸前平坦不會露出破綻,起身來到她身邊:“娘子,目不能視不是你的過錯,你千萬不要拿此來懲罰自己。我們一日是夫妻,這輩子都是夫妻,談何不要?”
她仍有一怕沒敢與崔缇說,她怕她的娘子知道真相後不再理她,如此說來,她也是一個膽小鬼。
“可是男子三妻四妾在大昭實為尋常,有人始亂終棄,有人甜言蜜語,海誓山盟,最終還是未能堅守。
“你是西京風光無限的少年郎,而我,是西寧伯家不受寵的盲女,非你之故,不知要多久才能從那小院出來。可憐女子這一世過好過賴,命運全然不在自己手裏……”
“你說的那些男人,他們都不是我。”裴宣耐心安撫她的情緒:“我只要一個妻子就夠了,我必當言而有信,絕不負你。”
崔缇依偎着她,盡管心情經過開解早已雀躍,盡管着實悅納夫君的“只要一個”,她還是忍着笑,一聲不吭。
內室靜悄悄,暗湧着的是兩顆彼此貼近的心。
半晌,自诩為’男子‘的裴修撰大着膽子,小聲提議:“娘子,時辰不早了,咱們上床就寝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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