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僅此而已

陸峙強忍着沖出去把木盒子撿回來的沖動，用盡渾身力氣才控制住自己，卻不想這時候季瑾卻像是早就發現了他一般，如有所感地轉過頭來，很禮貌地朝他微笑：“陸先生，這麽巧，你也扔垃圾啊？”

陸峙一瞬間只覺得渾身血液都沖上了腦門，他怔怔地看着那個垃圾桶，又看着季瑾，半天沒說出話來。

雜貨店的老板瞅着這兩個人怎麽看怎麽奇怪，和季瑾打了聲招呼之後便背着手離開了，只留下陸峙和季瑾兩個人。

天氣很好。湛藍色的天空映照進季瑾淡色的眸孔，溫和的同時又顯得他帶着幾分疏離。

他盯着陸峙看了一會，想要抽身離開，耳朵一動卻敏銳地聽到了他輕微的抽氣聲。

季瑾眉頭輕輕皺了一下，回過頭就看到陸峙就保持着剛才那個姿勢，一動不動、大顆大顆地掉着眼淚。

他愣住了，整個人都有些遲疑。

理智告訴季瑾，現在應該直接扭頭就走，但他還是沒忍住，從口袋裏拿了張紙遞給陸峙。

陸峙像是完全沒意料到季瑾會回頭，更沒意料到對方會給自己遞紙，此時整個人都是呆呆地望着對方，模樣狼狽又可憐。

季瑾想向從前那樣輕輕地揉一揉對方的腦袋，手還沒伸出去，便自嘲着收了回來。

陸峙早就長大了。

他早就不需要他的瑾哥了。

季瑾捏了捏自己藏在口袋裏的手，若無其事地看向陸峙：“你還好嗎？”

陸峙下意識地擦了擦眼淚，咬着牙說道：“我，我沒事。”

季瑾“哦”了一聲收回了目光，意有所指道：“你哭了。”

“沒有，沒有。”

陸峙辯解起來。他拿手背快速拭幹了自己眼裏的淚水，裝作一切都沒發生的樣子，非常鎮定地說道，“剛才風太大了，我被吹迷了眼。”

他不想讓季瑾覺得自己還像個小孩子一樣哭哭啼啼的，可是淚水無論如何也控制不住。

剛剛擦去的眼淚又迅速模糊了自己的眼睛，陸峙用盡全力壓抑住自己，把頭挪開。

他本想等季瑾離開後自己去偷偷把那個木盒撿回來，卻不想對方就安靜地站在那裏，一動也沒動。

陸峙有些困惑，剛想開口詢問，季瑾便微微颔首：“我在等公車。陸先生也坐公車回去嗎？”

陸峙一下子說不出話來。

可他不得不離開了，再這樣僵持下去，他真的害怕自己會失控。

反正那個木盒子就呆在這裏的垃圾桶裏，也不會長腿跑。

可是當一個小時後陸峙故地重返的時候，卻發現那個木盒子不翼而飛了。

一旁的負責人擦着額上的汗，小心翼翼地陪着笑臉：“我們這邊的垃圾是準時清理的，陸先生如果丢失了什麽東西可以去郊外的垃圾場尋找，但現在還沒到清理的時間，極大可能是被附近拾荒的老人撿走了。”

陸峙無法接受這個答案，可當他去郊外的垃圾場，雇人把裏面翻了個朝天，也沒瞧見那個木盒子的一點影子。

負責人暗暗叫苦：“陸先生，您剛才也說了，那是個外表非常精致的木盒，說不定有人路過覺得好看撿走了也說不準……”

他說了一半便不敢接着說下去，因為此時陸峙身上氣壓低得吓人，紅了一雙眼睛，大有找不出來就耗死在這裏的趨勢。

老管家憂心忡忡地嘆了口氣。

眼下看來是沒人能說的動陸峙了，他決定給齊醫生打個電話。也許對方說的話，陸峙還能聽得進去幾句。

季瑾回到蛋糕店的時候溫雲雲還沒有走，正坐在店裏的沙發上，嘴裏叼着根吸管喝着冰飲，拿着手機悠閑地摸魚。

看到季瑾突然進來，她吓了一跳，差點沒把手裏的飲料打翻：“師父，你怎麽突然來了？”

季瑾顯然也沒意料到溫雲雲這個時候還沒走，有些意外：“我回來拿拿點東西。”

“哦哦好的。”

溫雲雲看着季瑾把手提袋放在一旁的沙發上，看着他進了操作間，随口說道，“對了，下個月好像就是陸知熙那個臭小子的生日了。師父，咱們給他做個什麽樣子的生日蛋糕啊？”

她話還沒說完，眼睛餘光卻瞥到桌上剛才因為驚慌而灑出來的飲料滴落在了桌子上。

溫雲雲想了想伸手去夠桌子上的抽紙，一不小心就把季瑾剛才放在這裏的手提袋撞了下去。

袋子裏沒放多少東西，溫雲雲正撿着季瑾就已經拿着一本書出來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師父你別誤會，我剛才不小心把你的包給你撞下去了，實在是對不起。”

溫雲雲連連道歉，手裏撿起剛才滾落到桌角的精致木盒，有些困惑地盯着它看，“啊這個還需要密碼，師父你這個盒子可真好看。”

季瑾臉上的神情僵硬了一瞬，若無其事地把那個盒子接過來放進黑色的塑料袋裏。

溫雲雲滿臉的困惑不解：“怎麽用黑色的塑料袋裝啊？你等我一下我給你拿個透明的……”

“不用。”

季瑾簡明扼要地說道，“環保。”

溫雲雲懵了一下，半天也沒琢磨不出來黑色塑料袋怎麽就比透明塑料袋更環保了。

但無論怎麽說，她都能感覺到季瑾身上的情緒很古怪，但又是她說不上來的古怪。

溫雲雲看着季瑾把那個木盒子裝進黑色塑料袋然後又放進自己的手提包裏，動作一氣呵成，向自己打了個招呼就急匆匆地走了。

這麽慌嗎？

溫雲雲困惑不解地盯着季瑾的背影看。

要不是她深信自己師父的人品，此時她甚至都懷疑季瑾是不是偷偷做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

剛趕上公車的季瑾打了個阿嚏，愣愣地揉了揉鼻子。

他其實沒想去垃圾桶裏把木盒子撿回來的。

季瑾這樣說服自己。

比起這樣幹脆利落地扔進垃圾桶，自己更想把這些親手燒個幹淨。

但是回到家季瑾也沒有找個地方生火，而是謹慎地環顧了一周，走進卧室，然後拉開了抽屜的最後一層，用酒精棉布仔細擦拭過木盒子的外表後，便把它輕輕放了進去。

季瑾做完這一切後起身，靜靜地端詳着自己的抽屜，然後慎重地在上面加了一把鎖。

他在心裏默默地想：我這樣做只是不想讓自己的黑歷史流落到陸峙裏面。

……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