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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明回到公寓，開了燈，又打開加濕器，初春還是有些幹燥，他不喜歡幹燥的感覺。

客廳裏，有兩個櫥櫃很是顯眼，裏面擺着各式各樣的手辦，手辦下一層是一大排精裝漫畫，最底下，是有些年頭的CD。

這些都是姜明的心肝寶貝。

每個星期都要定時拿出來擦拭一下。而今天晚上，姜明就小心翼翼地用細棉簽棒清理手辦上的灰塵，一邊回想起高中的事情。

那個時候，他是班上的尖子生，又因為不喜歡人群而極少跟班上同學交往，每天只在埋頭做題。

老師雖然也覺得他這樣不太好，但姜明成績太好，老師指望着他保證升學率，也就由着他去了。

但就有這麽一撮人，最讨厭老師眼裏品學兼優的好學生，加上姜明當年又特別的孤僻和高傲，更加得罪了他們。

于是他遭遇了蠻長一段時間的校園霸淩。

如果沒記錯的話，當年欺負他的那些學生的頭兒，就是那個叫易凜的人——姜明當然不會記錯，現在想起今天在醫院見到的人的笑臉，還是跟當年如出一轍。

當年的事，随着易凜受到退學的處分而最終結束。

現在也過去那麽多年了，姜明也早就不再像從前那般獨行和不擅交際，但是想起那個人燦爛的笑臉，姜明由衷的反感。

而在同一片夜色下，城市的另一端，易凜才剛剛回到自己的住宅。

他在新開發的城區，未來的黃金地段買了房子，裝修也搞得蠻好，少數來家裏吃過飯的朋友，都說他眼光不錯。

一百萬的裝修，搞出了兩百萬的效果。

今天陪李念情從醫院回來之後，他并沒有時間休息，馬上又開車去了酒吧。前幾天有人砸場子，易凜給擺平了，但是後續的事，還得他親自來盯着。

晚上又有個酒局，是他不可能推脫開的應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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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易凜本來就不讨厭應酬，跟人吃飯嘛，怎麽吃不是吃。他那招牌的笑臉，和三寸不爛之舌，反正是能讓每個人都一團和氣，服服帖帖。

只是今兒個有一點不同，姜醫生的模樣，老是一不注意就從他腦海裏冒出來，直到現在回到了家，也仍然沒有好轉。

反而因為夜幕的靜谧，人的感性總會更多一點，易凜覺得自己的腦子，就像被開了閘的洶湧洪水沖刷過一樣，全部都是姜醫生。

已經泛濫成災了。

他不喜歡家裏太亮，所以只打開了落地燈，人躺在沙發上，充滿酒精的胃似乎開始發酵了，腦袋有些暈暈的。

昏暗的暖黃燈光一照，更容易叫人迷失在心底暗自萌發出的暧昧裏。

易凜今天在醫院裏第一眼看見姜醫生，就想起好多年以前，他們也是見過的。而那個人的名字，應該是叫「姜明」。

那時候，為了脫離養父母的家庭，易凜成天在學校裏不務正業。但他可能天生就有做「頭目」的天賦，加上留了一級學，一來二去就混成看學校裏壞學生們的大哥。

而同時，他記得很清楚，他們年級裏有一個呆頭呆腦的愣頭青。模樣倒是生得很好看，從來不和任何人走在一起。

懷裏成天揣一本練習冊，走路目不斜視，看誰都挺高傲的一副樣子。

後來他才知道這個人叫姜明，是班上班主任的心尖子。這人和其他好學生還不一樣，別人都是拼命在老師面前表現，獎狀獎章拿到手軟。

他就只埋頭學習，要不就戴個耳機，一個人聽音樂，而且對其他人讨好老師的行為，嗤之以鼻。

易凜覺得這人有毛病，但是也挺逗的，且在不經意間，也在被他吸引。

易凜從來沒當過好學生，也故意不好好念書，盡管他不承認，但內心深處，易凜最憧憬的，就是姜明那樣的人。

只是好奇怪啊，那時候的小書呆子，再見面，怎麽跟開了美顏特效似的，整個人的氣場都不一樣的。

一件白大褂裹在身上，也能裹出那麽一點禁欲的感覺。

但這就是欲蓋彌彰。只會越「禁」越「欲」。

诶，好吧。易凜不得不承認，他對姜醫生突然高漲的熱情，是有那麽一點見色起意的意思。

而且，這「見色起意」功效的持續時間還格外的長，好像不是剃頭擔子一頭熱，三天過去，熱度都沒有絲毫消退。

易凜混社會那麽些年，也不是沒有動心過，但是這一回，症狀和以往任何一次都不盡相同。

所以到了周三，易凜早早來到了醫院，這積極的程度，仿佛他真的是李念情女士的男朋友一般。

他是在哪兒都能吃得開的類型，即使在氣氛相對嚴肅壓抑的醫院，易凜也能見縫插針的跟負責這層樓的護士長相談甚歡。

易凜嘴甜，長得又帥，五十來歲的護士長被他哄得，一張平時不茍言笑的臉，都眉開眼笑了。

聊到姜明，護士長像炫耀自家崽一樣，驕傲道：“我們小姜醫生啊，那誰看了不說好。”

“工作認真，專業實力強，模樣又好，”護士長一誇就停不下來，“哎呀，我閨女今年大二，如果能跟小姜認識認識就好了，讓他來當我女婿。”

正中下懷，易凜順勢問了一下姜醫生的感情狀況。

護士長也不清楚，只知道三年裏都沒見小姜帶過女朋友來，也沒聽他提過這方面的事。

“我們小姜啊是好孩子，好孩子都比較慢熱，不着急，慢慢來嘛。”

易凜露出最讨年長女性歡心的乖巧笑容：“阿姨您要加油哦，讓他給您做女婿。”

護士長被哄得開心，也知道這只是調笑，“害，讓人做做白日夢還不行嘛。”

這時，姜明從電梯間裏走出來，遠遠朝這邊過來。

醫院的這條走廊是向陽的，而下午這時候，太陽已經西移，姜明走過來時，陽光照着他的背面。

而他前面的影子，就被拉得很長，臉在陰影裏，看得不是很清。

這頭的易凜只感覺自己好像真是鬼迷心竅了，遠遠的連臉都看不清，他瞧在眼裏，卻體會出一點模糊的朦胧美。

後來易凜說自己這是情人眼裏出西施。雖然他的情人，比西施也不差。

姜明走到科室門口，他需要提前來準備為李念情手術所要用到的器械和藥品，見易凜在這兒，有些奇怪。

“易先生來了，那李女士是不是也到了？”姜明仔細地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人。

黑白灰的長款格子風衣，白底起棕色印花的立領襯衫，胸前戴了根類似十字架的挂飾，左手食指上有印花戒指，右手手腕系了根細細的手帶。

尤其從一雙锃光瓦亮的皮鞋最能看出來，這人花在穿衣打扮上的錢，并不是小數目。

和高中時期，簡直像換了一個人。

那時候校規規定每個學生都要穿校服，偏偏易凜就是不穿，還用各色的筆把校服畫得亂七八糟，最後還給剪成了破爛。

頭發也總要弄點發膠，毛就必須得豎起來。

這些看在姜明眼裏，只覺得幼稚而無聊，而且殺馬特的形象，還特別難看。

“預約時間是4點，現在才3點鐘，”易凜看了一眼時間，“她怎麽會來這麽早。”

姜明點點頭，“那您為什麽已經在這兒了？”

易凜聳聳肩，做出無辜的樣子：“因為我們是朋友，流産手術是大事，我得提前來替她打點。”

“這裏是公立醫院，所有流程都有既定程序，不需要誰來「打點」。”姜明沒有再看曾經也能算是老同學的人。

徑直走向了診室。

易凜笑着接話：“抱歉抱歉，我說錯話了。可是我跟念情實打實的交情，關心她是人之常情嘛。”

當然，對李念情的關心不假，但提早來醫院，不正是為了提早見到姜醫生麽。

關于這一點，易凜自然是不會挂在嘴上。

他能聽得出姜明對自己的語氣不太友善，不必懷疑，肯定是姜醫生想起來以前的事兒了。

要命，易凜真希望有一臺時光機，他能坐着回到過去，把那個老找姜明茬的自己修理一頓。

到了下午4點，為李念情女士安排的手術準時開始，前前後後半個小時，她便順利出了手術室。

只是正如姜明之前說的，李念情的宮內情況比較特殊，原本并不适合人工引流，現在手術雖然結束了，但還需留院觀察。

姜明親自将人送進病房，又在床頭輕聲交代了許多注意事項。

盡管他并沒有刻意放軟态度，或是讨好病人，但是低頭囑咐時的姜醫生，就是有一種溫柔的魅力。

姜明離開之後，李念情躺在病床上，對正在幫她削蘋果的易凜說道：“難怪你會喜歡。如果不是你的話，我就打算自己追了。”

易凜當然知道她指的是姜明，也不否認。大男人家家的，喜歡個誰，還不敢認麽。

然而他也有些苦惱。姜醫生跟以前的所有對象不同，易凜歷來是個說愛就愛的人，喜歡誰，放馬追過去就是。

可姜明似乎很讨厭他，這也是易凜第一次，生出「即使追不到，也別連朋友都不能做呀」的憂愁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