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舊時光再見

長大大概是這世界上最殘酷的事情，我們分離，我們失去，我們遺憾，在所難免。

這一年6月注定不平凡，我們經歷了人生中第一次兵荒馬亂。高中的時候，我的夢想大概只有一個，考上理想的大學。英語考試結束的鈴聲響起，我如同行屍走肉般整個靈魂被抽離，我媽在考場門口的樹下焦急地等待着，看着我從擁擠的人群中湧出來，興高采烈地迎上來，拉着我就回家。接下來的日子，我大概都是在拉了窗簾黑布隆冬的卧室裏不分晝夜地睡覺，偶爾能感覺到的，只是睡眼惺忪時我爸開了燈從衣櫃裏取了件外套出去，亦或者媽媽将冰得爽口的西瓜放在桌子上一聲不吭地出了房門，等我緩過來吃的時候，大概是很久了。不去想此刻，更不去想未來，後來，我竟然有些羨慕那個時候，放空了自己，孤單而無畏。

那時候高考的結束仿佛就是青春的結束，我們張口閉口惋惜懷念卻不得不得被命運推着向前走，我們确實很認真地說過，即使面臨了分離我們還是可以常聯系，關系只會在時間的醞釀發酵下更加深切與無法割舍。可是誰都無法預知未來哪些人會依然駐立在你的身後，你悲傷難過時一回頭就可以看到他默默推着你、微笑着對你說“加油”；而同樣也有人在人海中你牽着他，他的手不知道在什麽時候就已經掙脫，你在人頭攢動的街頭環顧四周，發現再也看不到一個哪怕是像他的背影，遇見的多了，我們似乎都已經習慣了。于是越長大我們就會越知道，離別是人生的常态，我們要做的，只是在紛亂的人生中保留自己的那份純真，釋然那些無謂的走散，就算最後只剩下一個人孤獨地前行，也要飽含熱情地面對人生所有的磨難。

漫長的暑假開始，我們沒有組織班級聚會。大家似乎在一時間就都松懈下來，不分晝夜地沉溺于自己狹小的的世界，無需任何人打擾。

在領完答案那天，我一個人來到了上學時最常去的那家音像店，這家店的店主是一個大約四十歲的中年人，光頭，時常穿一件淺藍色的毛衫，店裏人少的時候，他就抱着一把吉他，坐在巨大的落地櫥窗前彈唱。整個店的設計風格很奇特，有點像上世紀三四十年代老上海的味道，牆上貼着陳舊的明信片，泛黃的照片夾雜其中，紙上的字因為年代太久所以幾乎被磨掉了，只剩下淺淺的痕跡。我全神貫注地繞着牆仔細辨認上面的字跡，就在這個時候，正對着櫥窗站定的藍仁錫怔怔地對我招手，我措不及防，正對着他微笑點頭示意。當我回過神的時候，他已經從門口進來拍了我的肩膀，“在幹嗎？”

“沒什麽！因為要走了，實在是有些舍不得，所以來看看！”我抿抿嘴，心裏多少有些失落，對于離別，我還是不能選擇順其自然。

“購物廣場新開了一家游樂場，我們一起去吧！”他滿是期待地詢問我的意見。

我愣愣地點頭表示同意，嘴角努力擠出略顯尴尬的微笑。

我在前臺結了賬，跟着他到游樂場。一路上，他繪聲繪色地給我講小時候偷偷去游樂場玩的事，不亦樂乎，他注意到我有一絲傷感，頓住沒有再做聲。

那一天烈日當空，空氣中充斥着柏油馬路被太陽燒焦的難聞氣味，走了太遠的路，雙腳有些發熱。等到游樂場的時候，已經是下午3點了，我們一起坐在過山車上尖叫嘶吼，為了贏一個玩偶頂着大太陽扔飛镖，在比賽投籃的時候他百發百中，我拼命地搖頭示意不要參加，他卻滿頭大汗地跑過來推着我的肩膀要讓我嘗試，結果可想而知，結果引來周圍一堆人的哄笑嫌棄。五光十色的游樂場，穿梭着各種各樣的人形玩偶，我們一起在跳舞屏前面搞怪地扭動着身子，在鬼屋裏鬼哭狼嚎，釋放着內心所有的負面情緒，玩到盡興才依依不舍地離開。

接近傍晚的時候，我們坐在江邊的木椅上，風微涼，吹動着我們的頭發，周圍人來人往，近處的廣場上一幫老年人聚在一起跳舞，或許是因為瘋得筋疲力盡，所以我們都閉而不語。

正當我們倆不約而同地盯着江中心成群的鴨子戲水時，他突然轉過來問我：“有沒有想好去哪裏讀書？”

我無精打采地回應：“不知道，能去哪兒就去哪兒吧！”

或許是因為我的答案有些無趣，他繃不住笑出聲來。

我抿抿嘴唇，開口問他：“你和希瑜怎麽樣了？有什麽打算嗎？”

他一瞬間收起笑容，面無表情，我開始後悔我為什麽要問這麽敏感的問題，埋下頭不敢看他。

過了許久，他冷漠地回了一句：“你的消息是有多落伍，我們高二就結束了！”緊接着，他嫌棄地瞅了我一眼，戲谑地“切”了一聲，仿佛我隔了兩年才跟他确認這件事很莫名其妙似的，沒錯，我也覺得自己莫名其妙。

其實之前穎璇和荊楚都有跟我提前過——就是高二十月份那場籃球賽之後，關于原因，我也不是特別了解，只聽聞那段時間班裏的女生也感嘆“十佳”少年回歸單身才是正解，美少年是全人類共同的財富——我覺得這句話很有道理。

“誰先主動，誰就輸了！”他壓低了語調，把每一個字都說得輕描淡寫。那一刻，我能隐約感覺到，他有些許的不舍和放不下。

對于他的回答，我不敢茍同，但是也找不到什麽合适的話來辯駁，只是覺得，他對于感情，表現出來的超乎尋常的悲觀，讓我有點錯愕。

在這之後，我們就一直都處于失聯狀态，有的人出門旅游去了，有的人忙着考駕照。而我在高考結束之後就匆匆忙忙收拾了行李爬上了火車去了武漢，人生的第一次畢業旅行，在武漢長江大橋上駐足，在戶部巷悠閑地穿梭，癡迷于武大的每一幀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