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室內安靜,只有牆上的鐘表在嘀嗒嘀嗒的響着。
沈慕洲手指在椅背邊緣動了動,指尖碰觸到柔軟的發絲,傳來若有似無的癢意。
他沒說話,好整以暇地望着安凝,等着她回話。
安凝身後靠了靠,讓自己鎮靜下來,但耳垂卻莫名其妙的有了燙意。
他剛剛說什麽來着?
現在把他當什麽?
當然是最好的朋友了,快二十年的感情,從小一起長大,不就就和親人一樣嘛。
對,就是親人。
安凝擡手像小時候那樣拍了拍沈慕洲的肩膀,“除了我爸媽,我就屬和你最親了,咱倆就是沒血緣關系的親人,就算以後你娶老婆了,我都會幫你一起照顧那種最鐵的關系。”
說完她還眨了眨眼睛,仿佛在說,“你看我多夠意思。”
沈慕洲看了她好一會兒,眼尾緩緩揚起,修長的手指輕輕勾住椅背上的發絲,腔調拉長,“老婆嗎?”
他頓了下,坐直了身體,“那就拜托你好好幫我照顧她。”
這話讓安凝眼睛一亮,她從桌子上将碗端起來遞給他,用八卦的眼神盯着他問:“難道說你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沈慕洲捏起湯匙,慢條斯理地送起口中,他沒回話,只是唇角隐隐牽了牽。
安凝直覺有貓膩,她湊近了他,不死心地問,“是不是有對像了,和我說說呗。”
沈慕洲握着湯匙的手一頓,他掀起眼皮冷不丁地開口,“我老婆該叫我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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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凝有些無語,“……你老婆當然該叫你老公了。”
沈慕洲看着她眼睛,像是沒聽清似的,又問:“叫我什麽?”
怎麽年紀輕輕就耳背了?
安凝好心的又撥高了音量回了一遍:“老公。”
幾乎是她話音落下的瞬間,就聽到了一聲清晰低沉的“嗯”。
然後安凝就看到那雙狹長漆黑的眼睛,突然有了笑意。
不知道為什麽,她總覺得這笑意有點不對,一時又說不清哪裏不對。
沈慕洲看她懵懵的樣子,眼底的笑意更加明顯。
“好好的你笑什麽?”
“笑你笨。”
安凝:“……”
沈慕洲垂眼看着碗裏的粥,捏起湯匙,慢條絲理的吃着的同時,還不忘再補刀:“笑你沒心沒肺,又神經大條。”
安凝抱起保溫桶站過來,舉起來做出個砸他腦袋的動作。
“你才笨,你樓上樓下都笨。”
罵完才反應過來,她連自己都罵進去了,她“哼”了一聲,奪過他手裏的空碗,将粥盛進去,“你好沒良心,專門給你投喂,居然罵我笨蛋,不想理你了。”
沈慕洲挑眉,眼底略過笑意,嗓音慢悠悠道:“千萬別,我還指望你幫我照顧老婆呢。”
周一早上,安凝請了兩個小時的假,先聯系了沈慕洲給的名片上醫生,又把病歷一起交給了醫生,剩下的時間就是等着一些檢查出來,準備住院事宜。
弄完後,安凝就匆匆回到電視臺,一進辦公室,組裏同事一個個向她投來暧昧的目光,平常關系相熟的同事還走過來悄悄說了句,“凝姐威武,沒想到你視頻裏那麽open。”
安凝尴尬地想去用腳背摳地。
正要準備打開電腦将整理好的專訪稿打印出來,鄧虹就在她辦公桌上敲了敲,“安凝,組長找你呢。”
聞言,安凝收起U盤偏頭看向鄧虹,“說什麽事了嗎?”
鄧虹正要準備去做一個街頭采訪,她背上包搖頭,“沒說,只說讓你去他辦公室一趟。”
安凝将U盤裝好點頭,“嗯,我知道了,你快去忙吧。”
“那我走了,下午我回來,咱倆約飯啊。”
“行,快去吧。”
目送鄧虹離開,安凝從坐位上站起來,直接下樓來到組長辦公室門前,還沒等敲門,門突然開了。
看到是白婉婷,安凝側了側身閃開了門口,點了頭算是打了招呼。
白婉婷已經調到另外的組工作,又來找他們組長做什麽?
白婉婷看到是安凝,她眼神閃了下,“安凝,聽說你馬上要結婚了,恭喜呀。”
安凝有些奇怪,這位以一直把自己當競争對手,一講話就是陰陽怪氣的,今天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但現在安凝聽到結婚就有點膈應,她淡淡笑了笑,“謝了。”
正要準備敲門進去,身後又傳來白婉婷的聲音:“結婚要多休息,別那麽拼。”
安凝回頭,視線掃過白婉婷的臉,似笑非笑,“你什麽時候開始關心我了?”
“我是好心提醒你,算了,算我多事。”
白婉婷手撥了下頭上的卷發,“哼”了聲踩着高跟鞋走了。
安凝早已習慣了她這種趾高氣揚的樣子,她撇了下嘴,擡手去敲門。
聽到一聲“進”的時候,安凝推門而入。
看到安凝進來,李組長笑了下指着辦公桌前的椅子笑呵呵道:“安凝,坐吧。”
安凝走過去拉開椅子坐下來,“組長找我有事嗎?”
李組長手裏拿着保溫杯,用手輕輕轉了轉杯蓋後回道:“安凝,你不是這兩天就要結婚了嗎?我給你批二十天假,你和你男朋友可以好好辦婚禮。”
平常除了法定假日,想找組長批個三天假都很難,這次怎麽主動給批假了,如果是平常,安凝自然高興,但現在婚禮不存在了,正好專注忙工作。
“組長,您不用給我批假了,我暫時不打算結婚。”
聞言,李組長愣了下,顯然沒料到安凝會這麽說,他遲疑了下問:“怎麽了,不是婚期都定了嗎?”
這事,安凝自然不願說太多,只是笑了下說:“沒怎麽,組長,您找我就是這事嗎?如果是這事,謝謝您的關心,我暫時不需要假期,沒什麽事我先去工作了,我在準備領安陳總的稿子,下午就要去做專訪了。”
安凝剛剛從椅子上起來,就被李組長叫住:“安凝。”
李組長看着安凝,頓了頓說:“領安陳總那個專訪你暫時別跟了。”
這話讓安凝神色一變,“為什麽別跟了,上周陳總助理已經和我約好時間了,我跟了幾個月才談下來的。”
李組長臉上略過一絲不自然,他“咳”了一聲說:“陳總助理昨天來電,說已經收到了臺裏專訪提綱,已經和人溝通好了。”
“一直是和我溝通的,專訪稿子我根本沒發,哪來的提綱?誰發的?”
安凝已經不是剛工作的小白,組長的話她一下抓住了重點,她抿住唇,心裏已經有了不妙的感覺。
組長被安凝的問話弄的有些下不來臺,他咳了一聲說:“是二組那邊,說已經和陳總那邊接洽好了,安凝,你看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這事已經板上釘釘了,你休息幾天,先把結婚的事辦了,你還年輕,以後機會多的是,對不對?”
李組長溫和耐心地勸着,想到安凝平常性格溫和,安慰幾句想必就能穩住她,在電視臺為了搶資源難免有些暗地裏競争,這次的事,已經無法轉圜了。
安凝沒接李組長的話,冷不丁問道:“組長,是誰做這次專訪記者?”
李組長對上安凝目光,她清澈的眼眸裏有着與她嬌弱外表完全相反的堅毅。
他對安凝工作能力和人品是有幾分欣賞的,所以他頓了下試途再勸道:“安凝,這事已經定死了。”
“是白婉婷,是不是?”
李組長沉默了。
安凝背脊挺直,拇指掐着掌心,她抿了抿唇說:“我先出去了,組長。”
說完也不等李組長回話轉身離開。
在她走出辦法室的時候,李組長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安凝,你還年輕,有的是機會,太較真只會讓自己吃虧。”
安凝垂了垂眼,垂着褲縫的手指慢慢攥緊,“我不怕吃虧,這個真我較定了。”
走出辦公室的時候,安凝來到走廊上找了個沒人的地方,就給領世的助理撥去電話。
“吳助理,我是電視臺的安凝,想和您勾湧下專訪的事,上周收到您的郵件……”
不等她說完,聽筒那頭打斷了她:“陳總已經準備好了,半小時後專訪開始,聽說你在忙着婚禮休假中,恭喜了。”
“我還要忙,再見。”
看着挂斷的電話,安凝閉了閉眼,現在這事情已經很清楚了,她被人陰了,陰得很徹底。
渾渾噩噩的一直到下午,正要準備下班時,鄧虹給她發來了微信。
【你看看這個,我怎麽覺得這專訪稿有點眼熟呢?】
這條信息後,是一段視頻,安凝頓了頓打開了視頻。
安凝只看了幾分鐘,血液嗡的一下就直沖腦門,連握着手機的手指都開始顫抖。
這是自己準備了一個月的稿子,幾乎原封不卻的被白婉婷用了。
她突然回憶起,周末那天碰到的那個慌慌張張的小張,事情已經再明顯不過了。
她不但被人陰了,還被人偷了稿子。
白婉婷上完洗手間,對着洗手間鏡子認真地補着妝,看着鏡子裏精致妝容,她滿意地勾了勾唇。
她從包裏拿出手機,看到小張發來的視頻,她勾勾唇面露得意。
拿不下來沈慕洲的專訪,得到陳總的專訪,也算讓她有點安慰了,畢竟這是從隔壁組裏搶下的肉。
想想就有成就感。
至于安凝,這次是她被自己完敗。
白婉婷将口紅丢進包裏,然後拎着包離開洗手間。
剛出洗手間,餘光就看到了一個纖秀的身影,她神色微變,人已經來到了她面前。
安凝将手機屏幕朝向白婉婷,“白婉婷,這個怎麽解釋?”
白婉婷瞥了眼屏幕,眼神躲了下,像是沒聽懂安凝的話:“解釋什麽,我不懂你在說什麽?”
說着她就想越過安凝離開,卻先一步被人擋住。
白婉婷看着那雙又亮又大的眼眸,卻被裏面的冷意弄的一凜,她擰起眉,“你擋着我路做什麽?”
“你解釋一下,這是怎麽回事?”
安凝目光咄咄地望着她,寸步不讓。
“什麽怎麽回事?你沒事吧,擋着路不讓別人走嗎?”
安凝看她理直氣壯的樣子,突然笑了,“你是不是覺得你做得神不知鬼不覺的,甚至都提前打聽好了周末監控要檢修,就覺得偷了我的稿子,我就拿你沒辦法?”
白婉婷被安凝的話弄的有些虛,但她做人很謹慎,有些事她絕對不會自己去做,所以她聳聳肩說:“不懂你在說什麽。”
安凝是沒想到人可這樣無恥的,她翻開手機相冊,翻開一張照片,“我這人有個習慣,為了防止有人剽竊我,從開始寫稿子,每天我都會在手機留存照片,所以,你的稿子日期是哪天?”
聞言,白婉婷神色終于開始慌亂,但很快她就鎮定下來,“稿子是我同事準備的,我只管用而已,和我沒關系。”
說完,她看着安凝得意一笑,“安凝啊,天下的事就是這麽不公平,你辛辛苦苦想得到的,就差那麽一丁點兒,看開點兒。”
說完她,得意揚揚地離開。
安凝站在原地,差點當場嘔出血來。
回家的路上,因為太過生氣甚至忘了和鄧虹約了飯,回到家才想起來,正要給鄧虹撥去電話時,卻發現手機沒電了。
她回的是父母這裏,想着開門去充電時,發現自己又忘帶了鑰匙。
就像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一瞬間,各種焦慮、壓力、氣憤種種情緒朝她湧過來。
她緩緩蹲下去,閉了閉眼,想将眼淚逼回去。
只是越想逼回去,眼淚就像和她做對似的,争先恐後地湧上來,管不住眼淚,她咬緊嘴唇不讓自己發出聲音。
昏暗的樓道裏,纖瘦的肩膀輕輕顫着,隐隐傳來壓抑地吸氣聲。
“是誰在哭鼻子?”
熟悉的聲音從安凝頭頂落下,聲控燈亮起,她擡起頭。
黃白的光線下,是男人清瘦的身影,深色的大衣半敞着,清隽深邃的輪廓有着明顯的倦意。
沈慕洲正朝着安凝彎下腰。
“誰欺負你了?”
她擡手在安凝頭上輕拍了下。
安凝看到沈慕洲眼淚再也控制不住,她一把抱住他的長腿,一邊順勢用他大衣衣擺擦了擦眼淚,一邊哽咽着,“沈粥粥,我被……人……陰了。”
“喂,你哭歸哭,別用我大衣擦鼻涕行不行?”
長達1小時的哭訴,讓安凝舒服了不少,她接過沈慕洲遞來的紙巾,擦着已經哭腫的眼睛。
“這個專訪對你很重要嗎?”
安凝吸了吸鼻子點頭,“很重要,我跟了四個月才談好的,就這麽讓人給截胡了,還被偷了稿子,我是不會就這麽算了的。”
沈慕洲沉默了一下又問:“換個人做專訪不可以嗎?”
安凝聞言嘆氣,“哪有那麽容易,現在各電臺競争這麽激烈。”
她說完發現沈慕洲沒說話,好像在思考着什麽,以為他在擔心自己,就踮腳拍拍他肩膀,“沒事,不過就一個專訪,以後有的是機會,你別忘了,我可是我們電視臺最漂亮最有能力的記者,能被這種小事擊倒嗎?”
說完,安凝嘆了聲氣,“這些确實都是小事,我媽現在生病,婚禮的事還不知道怎麽和她說呢,怎麽辦呢?”
沈慕洲望着她紅的像兔子似的眼睛,他曲起手指在她額上輕敲了下,“會有辦法的。”
安凝以為他在安慰自己,又重重地嘆氣。
她之前怎麽就想不開要結婚呢?
翌日,市電視臺專訪部開一周例會。
專訪部部長看着會議桌前圍着的衆人,正要準備開場白,還沒開口,手機就響了。
“我接個電話,再開始。”
部長和衆人打了個招呼離開去接電話。
會議桌前的安凝正沒什麽精神的在紙上亂畫着,耳邊時不時傳來談話聲。
“婉婷,你的專訪做的不錯啊,在臺裏都傳開了,說你這次寫的稿子特別好。”
“哪裏,是同事配合的好。”
“對了,那位人工智能大佬沈慕洲你拿下他的專訪沒有?聽說你跟了快半年呢。”
短暫的沉默後,是白婉婷有些尴尬的聲音:“他最近比較忙,說之後有時間,會主動聯系我的。”
“啊,你有他微信嗎?厲害了,上次看你拍的照片,你這是和他很熟了嗎,都一起吃飯了,好厲害。”
“哪有,只是吃個飯而已,沒什麽的。”
最後的聲音隐隐帶着炫耀,聽的鄧虹直皺眉,她碰了碰旁邊的安凝,剛想吐槽幾句,這時部長推門而入。
鄧虹立刻閉上嘴,安凝擡起頭,入眼就是部長略帶興奮的表情,“好消息,沈慕洲沈教授那邊來電話,他答應我們部門的專訪了。”
白婉婷聞言,盡管想克制但還是難掩激動地看向部長,旁邊的同事已經開始恭喜她,“你真厲害,這可是沈慕洲哎,恭喜了。”
安凝聽到表情怔了怔,還沒等她開口,就聽到部長對着聽筒那頭笑眯眯道:“安靜一下,沈教授,有話要說。”
部長将免提打開。
低沉的聲線從聽筒裏清晰的傳來,:“聽聞貴電視臺,有一位漂亮又有能力的記者……”
白婉婷擡起下巴,等待着沈慕洲叫自己的名字。
“是叫安凝,對不對?”
“對對,就是安凝。”
部長看着安凝示意她說幾句。
安凝瞪着部長的手機,嘴角抽了抽。
很快,慢悠悠的聲音傳來,“我想請她做我的專訪記者。”
“……”
作者有話說:
可惡,被他裝到了
沈粥粥:今天LP叫我老公了,好開森~
結婚倒計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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