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簡凝沒有用早飯, 倒是換了身衣裳。

先前在這邊雖然住的時日很短, 但當時周長瑾已經明白了對她的心意，因此那幾日給她采買了極多的衣裳首飾。簡凝怕身上這副模樣回去吓到安平公主，便随意挑了一身換上。

周長瑾想要跟她一起去。

雖然簡凝已經答應他，只要他放過齊钰和齊家六歲以下的男童就心甘情願留在他身邊，但或許這幸福來得太突然，他即便高興, 可心裏總隐隐有點兒不安。怕這一切是一場夢，又或者是他的一場幻想, 總要和簡凝時刻待在一處, 才覺得能心安。

他用沒傷的手緊緊握着簡凝的手，人也緊挨在她身邊。

他這麽一副模樣, 簡凝當真是沒想到。見過他最開始的一本正經，沉着冷靜，也見識過後來他的不要臉流氓行徑, 但此刻……

此刻這叫什麽？

簡凝覺得, 他此刻就像一只哈巴狗, 還是特別黏人的那種。

她生不出氣, 只覺得有些無奈, “你受傷了！”

周長瑾一點兒也不在意，“不過是小傷, 沒事。”

他是沒事, 可蔣濤和管家夫妻，那眼神都快在她身上戳出洞來了。而且, 簡凝私心裏也不放心，她刺周長瑾的那一劍雖然偏了點兒位置，但真的是沒客氣。而後來晚上遇到刺殺的人，周長瑾手背被砍的那刀也很嚴重。

她還不曾想好勸周長瑾改變主意的話，周長瑾卻已經道：“昨晚是我過份了，豈能只打發蔣濤去說一聲，應該我親自過去提親才對。”

終究是血海深仇。

周長瑾真不适合去。

即便當年是齊家的錯，如今他将要做的事，娘肯定也無法接受。

簡凝搖了搖頭，“還是算了。”

Advertisement

“我不會威脅她，不會将真相告訴她。”周長瑾以為簡凝是擔心這個。

簡凝的确有話沒說，但卻并不是這個，見周長瑾始終堅持，她到底沒再忍了，“真不需要去，你去見她，不管是于你還是于她，心裏都不會好受。”頓了下，她才又繼續，“而且我忘了和你說了，我便是留在你身邊，也不是嫁給你。”

這是什麽意思？

當真要沒名沒分的跟着他？

周長瑾愕然。

簡凝自嘲的一笑，她身上流着齊家的血，這是無論如何都改變不了的。只有沒名沒分隐姓埋名，才能不讓齊家蒙羞，而這樣對周長瑾也是好事。他個人雖然很有本事，但他能造反成功，底下定然也有前朝的人幫忙，若是知道他娶自己，怕是對他也要有不滿吧？

畢竟，這也是女色誤人了。

簡凝沒有解釋，但周長瑾那麽聰明，認真一想，又豈會不明白。

他到底同意簡凝一個人走了。

蔣濤護送簡凝回公主府，進府後簡凝才得知安平公主一大早就去了成國公府。她一面打發蔣濤進宮看看，一面忙帶上陳娘子，一路又往成國公府趕。

簡成元不管不顧的進了宮，陶老太太攔不住，又害怕，因此立刻就去找了程氏和于氏。程氏和于氏都是京中正經的閨秀出身，倒是能理解簡成元為什麽會這麽做，只理解歸理解，到底是擔心。

因此三代婆媳聚在程氏這裏流了會兒淚，便打發于氏趕緊回娘家一趟。

簡凝剛從門上人口中得知安平公主和簡成元出府了，雖然周長瑾不在宮裏，但此時想必不管是大哥還是娘态度都不會好，因此忙又轉身想進宮。

于氏恰在此時出府，一眼便看見了她。

“阿凝！”于氏提起裙子跑上前來，“你怎麽回來了？三嬸剛和你大哥進宮去，說是你被周……”因在門口，于氏話說一半反應過來，忙壓低了聲音，“周長瑾放了你？”

簡凝此時已經沒什麽不好意思的了。

她道：“我沒事，我答應跟了他，所以他暫時放了我。”

于氏驚的瞪大眼睛，“這麽說，他竟真的想要強娶你？阿凝，你大哥說了，只要你不願意，他一定會護住你。可你……你願意嗎？”

說出這話，于氏的臉不自然的紅了。

她心裏自然希望簡凝願意。

就算不願意，也不要說。

周長瑾權勢滔天，公公和祖父此時還沒回來，若是夫君此時真的和周長瑾對上，想也知道不會有好結果。于氏雖然喜歡簡凝，心疼簡凝，但若是和簡成元相比，她當然更向着簡成元。

這是人之常情，簡凝只是一時沒想到。

此刻于氏這麽一說，她忙道：“大嫂你別擔心，我是自願的。你放心，我現在就進宮，周長瑾不在宮裏，我能來得及攔下他們的。”

于氏松了一口氣，見簡凝急急要走，便只點了點頭。

眼瞧着馬車越走越遠，她靜下心來一想，卻也覺得若是簡凝願意，這倒不是什麽不好的事兒。大齊江山如今是什麽樣的情況，其實人人都知道，周長瑾不願再屈居人下，雖說他這造反的名聲會差些，可就憑他的能力，這江山定然坐的穩當。

即便有人想罵，也不敢正大光明的罵。

他做皇上，又是真心喜歡阿凝想娶，以成國公府的勢力，阿凝應該能做皇後。這樣看來，阿凝嫁給他反倒比之前嫁給齊銘好多了。

只是……

先前夫君不是說過，阿凝喜歡的是睿王世子的嗎？

難道夫君是搞錯了？

有可能，夫君只說了一次，她欲問，夫君卻又不肯說了。

不管了，還是先把這好消息告訴婆婆和祖母才是。

于氏匆匆出來又匆匆回去，等把這事兒跟陶老太太和程氏一說，兩人均露了笑臉。不管怎樣，能保住簡成元不受傷，這就是好事兒。

“阿凝這丫頭倒真是個有福氣的！”陶老太太甚至還這麽說。

程氏也笑着點頭，只才點到一半，臉色就奇怪了起來。

她道：“可阿凝自小在宮裏長大，出了這事兒，她應該和周長瑾有仇才是吧？便是不提皇上，就是太皇太後，疼了她十幾年，如今可還被軟禁在宮裏呢。”

若簡凝真的連太皇太後都不管了，那也太狼心狗肺了。

其實不止太皇太後，皇上是她表哥，而整個齊氏，周長瑾奪得皇位就不可能放過。這樣的情況下，簡凝居然喜歡周長瑾，願意嫁給周長瑾？

這……這簡直是家族敗類！禽獸不如！

陶老太太也想到了這裏。

可是想着簡成元，她沉默許久，到底是道：“你別忘了，她姓簡！”

簡家的女兒，只要對得起簡家就夠了。至于齊家，不過是她外家，算不得什麽。

程氏沒說話，顯然對此不認同。

·

簡凝在去皇宮的半道上遇到了簡成元和安平公主，随行的還有蔣濤。

簡凝當即便換上了安平公主的馬車。

簡成元擔心，便也顧不得什麽男女有別，棄了馬也跟上了馬車。

“阿凝，你怎麽樣，你沒事吧？”簡凝才一進馬車，安平公主就忙拉了她到近前看，“周長瑾那畜生，他沒對你做什麽吧？”

安平公主心口大石終于落下，這時候才落下眼淚。

簡凝搖了搖頭，“沒有，他沒對我做什麽。”

簡成元冷靜些，“阿凝，這到底怎麽回事？我聽三嬸說，周長瑾打發人去公主府，讓她準備嫁妝。你和周長瑾……他想要強娶你？”

強娶？

還真不算。

到了這時候，兩人其實依然算是在交易。

只不過交易的是她，她用自己，換取齊家一部分人的命。

說起來是她賺了。

也是她對不起周長瑾。

其他的不提，便單感情這塊，周長瑾就付出了極多。

“不是，他沒有想要強娶我。”簡凝說道，低下頭，不敢看安平公主的眼睛，“是我自願的。”

安平公主和簡成元都不信。

他們了解簡凝，更知道簡凝對齊钰的喜歡。

她怎麽可能突然就喜歡周長瑾了？

更別提，此刻齊钰還被周長瑾軟禁在宮裏呢！

不過兩人卻同時想到一處去了，“你是為了齊钰？”

娘和大哥大概是這世上除了外祖母外對她最好的人，她若說是，若說出自己和周長瑾的交易，他們一定不會同意。他們說不定會想方設法，哪怕付出性命，也不願她這麽委屈。

簡凝搖頭，想咬唇，卻發現唇上傷痕累累，只牙齒一碰就疼得鑽心。

她只能緊握着拳頭擡起頭，認真道：“不是，昨晚我進宮，已經把三表哥放出了宮。所以并不是為了他，我……我是喜歡上了周長瑾，我是自願的。”

喜歡上了周長瑾？

簡成元定定看着她，還是不敢相信。

周長瑾比她大那麽多，又永遠冷着一張臉，在南疆平叛的時候更是殺人如麻。哪一個懷-春的少女，會喜歡他那樣的人？

他怎麽想，怎麽覺得簡凝和周長瑾不般配。

安平公主整個人都在發抖。

只幅度很輕，若是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

她慢慢道：“阿凝，你忘了嗎，昨晚上我已經跟你說了。周長瑾，他是前朝的皇太孫，他跟齊家有着血海深仇，他即便放過齊家女眷，但對于其他人，他一定會趕盡殺絕的！”

“這樣，你也還喜歡他？”

“喜歡一個仇人，能有什麽好結果？”

簡凝避開安平公主的視線，輕聲道：“娘，對不起。”

安平公主擡手，狠狠一巴掌扇向簡凝的臉，只在快要碰到的時候卻又停住。在簡凝和簡成元的愕然中，快速轉了方向，狠狠打向了自己的臉。

她氣哭道：“我怎麽生了你這麽不要臉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