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優劣。他一向平和,與衆人相處融洽,黑狼們又都是刀法日漸精湛的,他這一問,大家夥頓時沸沸揚揚讨論起來。優與劣均有人說,說着說着其中一人便說:“我小時候,見人用過一種陣法,也是四五人一起,比鬼殺刀更快更準。”遲衡示意他說下去。那人唾沫橫飛地說起當時是怎麽的飛馬,怎麽的走刀,栩栩如生。
遲衡暗自記下。
如此這般,衆人都暢所欲言,有不善此刀卻善彼刀的人,也琢磨出一些門道,紛紛說出來與大家共享。雖沒有練刀,人人都興奮異常,撸起袖子比使刀還來勁。一個時辰下來,該說的都說完了,慢慢的歇下來,遲衡依舊讓大家休憩午睡,躲過烈日後再練。
他自己則想去岑破荊的院落看看。
才出家門,一個重物嘩的一聲就撲了上來,大腿被緊緊地摟住了:“大哥……你可出來了。”甜甜膩膩的聲音,像吃了冰糖葫蘆一樣黏牙。
遲衡好笑地撈起:“辛闕,你怎麽找上來的。”
“姐姐說你在這裏,門鎖着我又爬不過牆,守大半天了呢。”辛闕嘟着嘴巴,臉蛋洗得幹幹淨淨,衣裳也換了件沒破的,對遲衡這個大哥絲毫沒見外。
遲衡牽起他的手:“還餓不?”
“不餓。姐姐說了,不能再随随便便吃大哥的東西了。”辛闕舔了舔嘴唇,“除非大哥自己給我的。”
小狡猾,遲衡手指點了點他的嘴唇。出了門也算鬧市之邊緣,遲衡在路邊買了一個大桃子遞給他:“這是大哥給的,吃吧,吃完後我們看岑哥哥練刀,他的刀法可厲害了。”
辛闕睜大了眼睛:“有多厲害?能打得過捕快大叔嗎?”
進了院子,岑破荊正在指點着黑狼們練刀,見遲衡來了,還領一小孩,頓時擠眉弄眼的笑開了:“遲衡,一晚上不見,你孩子都有啦?恭喜恭喜,當爹當得快啊!”
滾,一晚上就十歲,有這麽喜當爹的?
遲衡一腳踹過去,被閃開了。
“這是辛闕,住在隔壁的小孩;辛闕,叫破哥……”
“破哥!”辛闕回答得又快又響亮。
尤其是那破字喊得霹靂一樣,劈得岑破荊咬牙切齒,扯着後牙根滲滲地說:“小破孩,幹什麽來的,這裏都是大刀砍的,一刀下去胳膊就沒了。”說罷,還摸了摸辛闕的胳膊,啧啧地說,“這個胖乎乎的胳膊,砍一下全是血……”
遲衡一拳過去:“吓唬小孩你還有一套。”
想不到辛闕一點兒也不怕,大聲地說:“我不怕,我力氣很大,等我大了,你們誰都打不過我。”
“呦喝,瞧這牛皮吹得……”
辛闕見岑破荊小瞧自己,氣得攥緊了拳頭,二話沒說,低頭就沖他沖過去。岑破荊自恃人高馬大,叉腰等着。辛闕就像那秤砣一樣,直直地甩在了他的腹部上。
“啊……”岑破荊悶叫一聲,“哎呦個天,這小孩的腦袋是銅鑄的吧,呸呦。”
遲衡開懷大笑。
20、〇二〇
【二十】
帶着辛闕來也就是玩玩,遲衡不可能陪他去別的地方,想不到辛闕就跟找到新玩耍一樣,老老實實坐在木板凳上看黑狼們練刀,看了一會兒,就樂颠颠地扯着遲衡袖子鬧騰:“大哥,我也要練刀……大哥、大哥、大哥。”
遲衡正和岑破荊讨論陣法,哪有空理他,被吵得不行,索性舉起一把刀,做出一個半蹲的姿勢,而後說:“來,做個。”
辛闕學着他,舉着刀,有模有樣地半蹲着。
遲衡滿意地将行卻的手擡高一點,膝蓋壓低一點兒,肚子收一點,說:“就這樣,大哥讓你放下,才能放。”
辛闕歡天喜地的點頭。
沒了小孩打擾,頓時安靜了,岑破荊說起當下的練兵:“知道怎麽樣最快嗎?就是像咱們一樣。梁胡子領出咱們四個之後,讓咱們去招兵領兵,一人領個百八一千的。咱們四個肯定會選取其中的佼佼者,繼續擴大。這樣的話,一則軍隊迅速擴大,有兵可帶,二則将領源源不斷,不會斷茬;三,他的根基能被控住,外來的人很難撼動。”
“可現在,為什麽只讓咱們領二十個?”
“因為來了一個太守,阻礙了他的計劃。這個太守不是一個官銜那麽簡單,他背後撐着的是權臣。梁胡子要是把實力全擺出來,不是等着被削嘛。”岑破荊分析頭頭是道,“他們要怎麽對付太守,還不清楚,不過梁胡子肯定不屑于和太守鬥的,他們有什麽計劃,你得問鐘序,說不定能套出點消息。”
遲衡啞然。
“當然,現在這一百黑狼精兵,用到哪裏都讓人害怕,總是要有人來領的。你猜,咱們四人,會是誰呢?”岑破荊饒有興致地問。
遲衡略一思索:“曲央吧,曲央最适合。”
“你認為他最強?”
“他最狠。而且最适合這種奇襲快襲,我看他帶出的兵,都跟他一樣,看着陰冷陰冷的,一出手就見血。”遲衡聲音低了一低,“我雖不喜歡他對屬下動辄鞭打的方法,不可否認,也最有效。”
置之死地而後生,唯有曲央能下得去手。
“我也覺得。百人有百人的帶法,千人有千人的帶法,統領萬人的話,又更不同。曲央适合少而精,帶奇兵,帶精兵。統領的人過多,容易激起衆怒——其實他的好,只有經過厮殺之後,才知道。”岑破荊心有戚戚,“紅眼虎的話,他自己是很強,不過他領的兵真是最僵硬的,而且沒有太多謀略,最多五千人——哈哈,其實我也不知道五千人是什麽樣子。”
遲衡笑了:“當初留下來守城的不過千人,短短三個多月,梁校尉現在手下快上萬人了,我覺得他很厲害。對了,你說說我。”
岑破荊怪笑一下:“你我就不用說了吧,說了傷感情!”
“去!”
“好好好,我直說,咱倆要再不長點見識,也就只能當一個教別人刀法的師傅而已。”岑破荊撓了撓頭發,“剛才你說到陣法,也是我想過的。二十人、二百個人,放你我手裏那也費不了多大功夫。但是兩千人、兩萬人、二十萬人呢?能一個一個教過去?不把咱們累吐血了才怪。然後,打戰呢,硬拼硬?以一敵十沒問題,敵百湊合,敵千敵萬呢?上次攻打元州,就發現,還是元州朗将厲害,雖然都沒見過,把每個人摸得都像棋子一樣熟,該幹什麽的都井井有條,這樣謀略之下,即使不是你我帶兵,也出不了大差錯,這帶是帶兵之道。”
遲衡眼睛一亮:“對,朗将很厲害。”
岑破荊絕倒:“你就聽見‘朗将’這個詞兒了是不是?前邊後邊的你都無視了是不是?虧我說了那麽多,你都聽進了哪些?”
遲衡嘿嘿笑了:“我明白,朗将重在布兵,重在運籌帷幄。當然,聽說他經常領兵上陣時,既鼓舞士氣箭法又好。兩軍對決,他通常都是先單挑了對方将領,來個下馬威。反正能文能武,很厲害。”
岑破荊仰天長嘆:“千算萬算,我就不該提朗将,他到底長什麽樣,聽人說你可迷他了。”
“……”
“哈哈,不提他不提他,聽說你見朗将那次,鐘小醋貓差點你了一層皮啊,是不是?”岑破荊促狹。自從紅眼虎給鐘序封了一個“小醋貓”,這名號不胫而走。
“胡說八道,哪裏聽來的。”遲衡臉頰發熱。
岑破荊更開心地逗他:“醋貓幫你回絕了,心裏有沒有後悔啊?跟着梁胡子是守江山,跟着朗将是打江山,要我的話可得好好想想。”
遲衡下意識回答:“不,梁胡子說過,顏王軍會合在一起。”
“還以為咱們不當戰士當護衛了,我就希望能痛痛快快地打一戰,別總是堤防這個來打,擔心那個來攻。以攻為守,十月之後的夷州城絕對有足夠的實力,把周邊收拾得妥貼。”并非不渴望安定,而是畏懼根本無保障的偏安。
二人沉默。
岑破荊轉向頭頂冒汗、臉頰通紅的辛闕,心情驟然愉悅:“這小鬼還挺能扛得住的,你哪弄來的啊?”
遲衡把來龍去脈簡要一說,當然隐去酒樓的那一段。
岑破荊同情地說:“都是颠沛流離,一個弱女子更難過活啊。這小鬼看上去傻乎乎的,也好,不管怎麽樣,能和姐姐在一起就是最好的。不過,左昭不像是逼良為娼的人,如果小憐自己說不願意,他也不會勉強吧。”
半蹲着本來就難受,何況刀又重,辛闕的小手開始抖了,兩只腳朝外岔開了。
遲衡上前,拍了拍他的小腿:“往裏一點。”
“大哥,要站到什麽時候?”辛闕可憐兮兮地望着他,努力地把腳挪回正确,并沒有擅自放下刀的意思。
“站到你破哥哥說可以了,就可以了。”遲衡抹去他臉蛋上的汗水,壞壞的笑着說。
等岑破荊說可以時,已經快半個時辰了,辛闕得了命令,一屁股坐在地上,嘴巴一扁,要哭不哭的樣子,一直摸着手,遲衡拿過一看,掌心竟然起了一個泡,頓時心疼。
沒等安慰,就聽辛闕帶着哭腔說:“大哥,我餓了。”
遲衡噗的笑出聲:“光餓,手不疼?”
“疼,但更餓,吃飽就不疼了。”辛闕傻乎乎地說,一身幹淨的衣服,又變得灰撲撲的了。
遲衡牽着他的手:“好,大哥帶你吃好吃的,明天還是和小夥伴玩。”
“不。”辛闕頭搖得像撥浪鼓,“我明天還要跟着大哥,明天,後天,後天的明天,後天的後天,後天的後天的……每一天都要跟着大哥。”
嗯,跟着我有好吃的。遲衡拍了拍他的腦袋。
小孩子嘛,一時新鮮,轉眼就會忘得一幹二淨,遲衡并不擔心。
辛闕一口氣吃了兩碗湯粉,吧唧嘴巴:“飽了。我要回家看看姐姐,她剛才說不能老纏着大哥。”
“什麽時候說的?”
“早上把我領到大哥院子門口時,姐姐特地說的。”
果然是辛憐有心,不然憑辛闕怎能找到自己?烈日當空,威烈猶在,遲衡把他領回院子時,小憐正收拾院子,着了一件樸實無華的灰布衣裳,費勁地搬着院子的一個枯草盆子。
遲衡急忙上前,接過沉甸甸的盆子,說:“放哪裏,我來吧。”
有他在,院子裏的石磨盤、花盆、石凳、還有破磚破瓦都能挪位置了,三下五除二擺好。辛闕也跟在旁邊,拿些小東西,手上的泡破了,也不哭,就放嘴邊吹一吹。
只剩下那荒廢的古井了,遲衡找個根繩子,往腰上一系,吩咐辛闕:“你就站在井口,跟大哥說話。”說完就要下去清理。
辛憐攔住他:“不要緊,沒水也成,喝不了多少,我去河邊挑也一樣的。”
“不用擔心。”遲衡扯了扯繩子,寬慰道,“我家的古井經常無端就污濁,我娘就常讓我下去清理的。你把該掃的地方掃掃,不需管我的。如果這井不能用,我便運些土來将它填平,不然,看着也不好。”
辛憐束手看着,一雙眼睛變得溫和,起霧般朦胧。
辛闕大不咧咧地說:“姐姐,你去吧,我會看着大哥的,大哥要什麽,我也能做。”說罷還拍了拍小胸脯,看着辛憐忍俊不禁。
遲衡順着井壁一跳一跳地下去。
這口老井有些年頭了,井源早被泥土淤住了,泥土之上更蓋着枯萎的葉子什麽,井壁上長着綠綠的草。遲衡撥開泥土,發現濕潤潤的,可見水源沒有完全斷絕。二話沒說,揮起鐵鏟,一鏟一鏟将泥土鏟掉倒進簸箕裏,待半滿之時,仰頭喊道:“辛闕,提上去。”
得令的辛闕吭哧吭哧地往上拽繩子,将土倒掉,又把簸箕放下去。
第二簸箕的土更濕了。
越往深處挖越濕,最後的土都成黃黃的稀泥了。如此這般,到了十數簸箕時,就能摸到光滑的石壁了。遲衡大喜,仰頭喊:“辛闕,把桶放下來。”
連泥帶水一起鏟進桶裏。
那水源能看得見的潺潺滲着,遲衡抹着汗珠,把整個井底都洗了一遍。如此這般,又是十來桶泥水提上去了。太陽是照不進來,但他早已成了個水人,熱得渾身冒汗。
等井變得清澈,已是紅日西斜,遲衡拽着繩子,三步做兩步攀岩而上。辛闕正跪在井口,看他像雲豹一樣敏捷地爬出井口,頓時訝然又敬佩地仰頭說:“大哥好厲害,不拉你都能上來啊!”
21、〇二一
【二十一】
拖着一身泥水,遲衡要走,辛憐将他拉住:“遲大哥,吃過晚飯再走吧,飯馬上就好了。”
“我得回去了,被校尉看見非罵不可。”
辛憐嫣然笑道:“那明天吧,正午炎熱不需要練兵吧。”
遲衡沒回答,辛闕搶着說:“天氣熱也練的,我也練,大哥,明天早晨你給我開門,我也要跟你一般練刀,像你一樣厲害!”
遲衡拍拍他的腦袋,急匆匆離開了。
回去一切平靜,并無意外發生,他領兵士們去吃飯。他沒來得及換衣服,因為泥水半幹了,就搓了一搓,有些泥掉了下來。旁邊的岑破荊捏着鼻子說:“幹什麽了,渾身髒兮兮的,還一股味兒。”
遲衡扒了幾口飯,回房去。
才到門口,驚喜地看到着雪白衣服的鐘序閑閑地倚在房門上,閉目冥思。遲衡輕手輕腳上前,舉起手正想要吓他一吓,鐘序豁然睜開眼睛,皺起鼻子:“哎呦髒成什麽了,離我遠點遠點。”
遲衡才不管,故意斜着上身蹭過去:“誰髒啊,就你白。”
還沒蹭到,鐘序早跟狐貍一樣蹦遠了,連連擺手:“你,現在,立刻,給我洗澡去!”
院子裏就有一個很簡陋的浴室,但鐘序非押着他下河去洗。沒法子,遲衡收拾幹淨衣服跟着鐘序走了。一路上他說起辛憐和辛闕的事兒。鐘序當然熟知,說道:“辛憐這女子極靈性,如今很得太守喜歡,不出意外的話,過不了幾天就得被收了。太守這人,道貌岸然,還非眉來眼去裝正經。”
遲衡悵然:“不能有別的辦法嗎?破荊說,左副校尉也挺通情的。”
“據我看來,辛憐不是完全不樂意的,至少在太守跟前,她最主動,也最合太守心意。被迫的人,不會是她那樣的。總有些的人,苦怕了,有一個機會,就希望一朝麻雀變鳳凰。”
“如果她不願意呢?”
“那只能盡早抽身了,別等太守準備納妾之時,她再反悔,只怕左昭難做,也招人罵的。”鐘序理智地說,不錯,一開始就兩廂情願,不要最後還怨天尤人,決定,本就是她自己選的。
“那我去求左昭,別讓她去。”
鐘序停下,目光變得銳利:“你為什麽那麽在乎她?你喜歡她?也對,她長得蠻經看的。哼。”
遲衡賠笑道:“不是,憐憫之心人皆有之,不忍心她陷入狼窩裏。連我都知道,你們盡給太守挖坑,她跟着太守,能風光幾天?下場還不知道怎麽樣呢,不如現在嫁個好人家……”
“嫁?你準備娶她?”
遲衡舌頭打了一個結:“你想哪了,我可沒想過娶他,我不是……你嗎?”
鐘序哼了一聲。
“左昭做媒,總能嫁得出去的,怎麽都比太守好。”遲衡殷勤地說,“大不了我去湊點銀子,看看夠不夠給左副校尉的。”
鐘序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我說過了,得看辛憐自己。”
夷州河繞着夷州城蜿蜒而過,夜色朦胧,遲衡把衣服脫個精光,往水裏一鑽,舒舒服服從頭頂到腳底板,如魚得水,他在深水的地方游了幾下。好大一會兒才站在淺處,不緊不慢地把全身都搓得幹幹淨淨。搓着搓着,發現手底的感覺跟以前不一樣了,不由得展開手臂,捏一捏臂上、肩上、還有大腿上的肌肉,好像比以前結實了一圈,越搓越喜滋滋的。
嗵!
一顆石子落入水中砸起水花四濺,濺到遲衡身上臉上。站在一塊大石頭上的鐘序悠悠地說:“你這是洗澡還是自|摸?再摸下去皮都搓成渣渣了。”
遲衡在水裏鑽了一圈,濕淋淋上來,擦拭,穿衣,一氣呵成。
穿完嘀咕:“這衣服小了。”
鐘序瞥了一眼,過來比劃了一下,悶聲悶氣地說:“你好像又高了。”十六歲正是長身體時候,原先兩人一般高,鐘序長得不慢,遲衡更快,二人已經有兩個指節的差距了。
遲衡伸出手臂,驕傲地說:“不止高了,還壯了,不信比一比。”
鐘序不服氣地撩起袖子,兩個手臂放一起,果然遲衡壯一圈,悶悶地說:“你天天練兵,我天天練筆,能一樣嗎。真是怪了,我也天天練槍呢。”
遲衡飛快地看看周圍,水光潋滟,四下無人,便飛快地抱了一抱鐘序。
鐘序推了一把,推不動。
遲衡壞壞的笑了:“信不信我能将你抱起來……一把扔進河裏?”
鐘序狠狠跺了一腳,聽見一聲誇張的慘叫後,得意洋洋地笑:“剛才說什麽,我沒聽見!”
遲衡攬腰抱住了他,手锢得緊緊的,頭埋進那披散的長發,深深吸了一個口氣,悠悠的淡香掠過鼻尖,鼻子癢癢的,心也癢癢的:“你也是剛剛洗過澡的?”
鐘序的耳朵被他的呵氣呵得微燙:“誰像你……”
沒等說完,遲衡一口氣将他抱了起來,在原地轉了一圈,還不放下鐘序急了,一拳揍在他的背上:“……像什麽話,快,快放下,信不信我……”
遲衡使壞地說:“不信。你現在沒我高,又沒我手勁大,能奈我何?”
鐘序氣急,狠狠捏了一下他的肩膀,用盡所有力氣擰了一把——他的手勁也不弱,直把遲衡疼得倒抽冷氣求饒。鐘序樂得眉眼笑開了,他那一笑,就像月夜下夷州河的微瀾一樣,十分生動。
遲衡心中一動,将他放到那塊石頭上。
這塊高石本是洗衣女子本搗衣用的,經年累月,變得十分平整。鐘序坐在石上,背映清水漣漣,挑眉瞪遲衡,似乎又不滿意他擅自将自己放下來,拍了拍石頭:“看我幹什麽,你也坐。”
遲衡與他肩并肩坐下。
安靜下來,鐘序目視前方,不看遲衡。遲衡偷眼看去,見好友似笑非笑的模樣,越發心癢,偷偷伸手,将他肩膀攬住,鐘序眉眼一動未動,仿若毫無知覺一般。
那樣近,近到烏發一根一根都能看清。遲衡的心驟然跳得快了,呼吸紊亂,忽然側身抱住鐘序。
“你這又是……”
不等鐘序說完,遲衡驟然用勁,順勢将他按倒在白石上。鐘序猝不及防,已經平平躺在了石頭上,一頭烏發鋪開,有些順着白石邊緣垂入水中,一身長裳如雪,極好看的臉龐飛揚得驚悸和不明所以,嘴唇半開,欲言不言。
此情此景,遲衡腦子一片空白,忽然将臉埋進他烏黑的長發中,心跳狂亂,比戰場的鼓還強勁地敲擊着五髒六腑。
鐘序哭笑不得,才要開口。
遲衡如同感應了一樣,頭也沒擡,悶聲說:“鐘序,不要說話,就現在這樣。”
鐘序閉上嘴巴,仰望星月耀滿湛藍湛藍的夜空,群星拱月,璀璨非常。天高,地遠,不可觸摸,無窮無盡的浩瀚渺渺。就這樣,傾聽流水,傾聽心跳忽快忽慢。心中也如淌過一條靜靜的河,清幽甜蜜,掬手可盈可嗅可感知那濕潤的甜蜜沁入心底每一根血脈。
鐘序擡起手,慢慢地放在遲衡的背上,似安慰,似鼓勵,似縱容。
遲衡才平靜下來,被他的手一觸摸,悸動又火燒火燎地肆意蔓延,他按捺不住,擡頭偷看鐘序。
卻不知鐘序也望着他,唇邊勾出一抹淺笑。唇色淡淡,十六華年,澄澈如水,撩人而不自知,遲衡呼吸驟然一停,腦子紛紛亂亂,什麽也想不出,只是本能地,向前一湊。
唇碰到了唇。
溫熱,溫熱一點,只是飛速的一點,已是魂飛,已是尋不着今夕何夕。
愕然之後,遲衡摸了摸嘴唇,完全不知為何會是這樣,只是偶爾飛過夢境的畫面為何會出現,或者,現在依然是夢?狂亂的心變得倉惶,再看同樣驚愕的鐘序,相對無語。
流水潺潺。
“起來,還愣着幹嗎?”鐘序以薄怒掩飾着尴尬。
遲衡沒說話也沒起身,垂着眼睑,伸出左腿壓住了鐘序的腿,身子一動,全身趴在了鐘序身上,他俯視着訝然的好友,讷讷地說:“我,想親你。”
說罷,閉上眼睛,不管不顧封住了鐘序的唇。
這一次的吻,不再是蜻蜓點水,而是拙劣卻熱烈地吮吸,他的動作粗魯又強硬。鐘序唔唔地推了兩下,遲衡更用力了,怕他掙紮一樣死死地用腿按住。
鐘序停了下來,緊閉眼睛,咬着牙齒不松開。
遲衡像品嘗最美味的甜品一樣,用力吮着柔軟至極唇瓣,一開始只是饑渴的吮|吸,後來慢了下來,變成甜蜜的舔舐,他一下一下舔着,像小狗舔舐着水一樣。不知過了多久,鐘序輕輕敲了一下他的背。遲衡戀戀不舍地停下,舔了舔自己的嘴唇,熱枕地注目着鐘序。
“壓死我了。”鐘序抱怨半睜眼睛,雙頰飛紅,避開遲衡的目光。
遲衡猶豫地翻身放開他。
鐘序一跳而起,一言不發,拂袖離開。遲衡急忙追上去,腆着臉,語無倫次地說:“鐘序、序子、你生氣了?別生氣了,就這一次,別生氣……”
翻來覆去就是“生氣”二字,鐘序停下,狠狠擦了一下嘴巴罵道:“笨蛋使那麽大勁作死,你讓我明天怎麽見人!”
遲衡一怔。
只見鐘序的唇被自己吮得腫了一層,不知道發青了沒有,原來他不生氣自己的所為,而是氣憤自己的失控。
“腫成這樣,左昭不把我笑話死。”鐘序輕罵,掩飾着月色下火熱的臉。
遲衡釋然一笑,輕輕上前親了一口,柔軟的舌頭滑過溫潤的唇,軟糯糯地說:“我知道了,我……你。”
低低的,低到聽不見。
22、〇二二
【二十二】
七月的天氣越發酷暑難耐,鐘序給了遲衡幾本兵書,均是講述陣法或謀略的,遲衡翻來覆去的看,偶有斬獲,立刻領着黑狼們實踐,半個月下來,不只單打獨鬥越發強悍,協作作戰也頗為娴熟。
除了練兵,讓遲衡頭疼的還有辛闕。
清理古井的第二天,早早就聽見有人砸門,砸得砰砰的響,兵士開門一看,見是一楞小孩,就往外攆。辛闕哪裏聽話,哧溜一聲鑽進院子,逮都逮不住,嘴裏還嚷嚷:“大哥、大哥你在哪裏?”
遲衡頭疼地看着牛皮糖一樣黏上來的小家夥。
趕吧,辛闕還大哥大哥叫得甜,遲衡于心不忍,便教他些簡單的刀法,一練就半個時辰不帶停歇的,指望把他吓走。誰知辛闕還來勁了,千依百順,遲衡說什麽他做什麽,雖調皮,對練刀卻頗為用心,手上一溜子泡也跟沒事人一樣,傻呵呵地練着。
遲衡索性把他往樹邊一扔,自個兒練去。
晌午過後衆兵士都午睡,遲衡背着快累趴下的辛闕回家去。果不其然,院子的幹淨了許多,辛憐早備好了兩盤涼菜,專等遲衡來。盛情難卻,遲衡拿起筷子淺嘗了幾口,味道清新爽口,十分美味。
原先留下的破爛陶罐,辛憐都收拾得幹淨做花盆,買了幾把花木種下,還有些蔬菜。
吃罷,遲衡便幫着辛憐種花草。
辛憐的性子溫和,舉止落落大方,完全不似那晚的柔弱。一個寬口盆內,綠油油的小蔥葉青根白,辛憐笑吟吟地澆上水:“拔了還能長,這盆小蔥一年都夠吃了,遲大哥,你多大了?”
遲衡道:“十六。永安一年初春生人,小憐姑娘呢?”
“真巧,小憐是六月的,遲大哥家在哪裏,娶親了嗎?”
遲衡一窘搖了搖頭,從頭至尾說起自己家世,如何父母雙亡,如何在亂世颠沛流離。他這一說,辛憐頓時惺惺相惜,也說起了自己家世,也是父母去世,如何領着才一歲的辛闕被人領養,成了賣唱歌女,前些時候遇上左昭,得了自由。
“太守不是什麽好人,你可別耽誤了自己,現在還能挑個清白人家,以後就難說了。”
辛憐明眸閃爍,直視遲衡:“遲大哥的意思是?”
“我可以和左副校尉說,你不願意服侍太守,他絕不會強你所難的。”
“就算如此,我又能去哪裏。也想找個好人家,後半輩子有指望,也不至于惶惶不可終日。可是當下,一無所長,除了賣唱能做什麽呢?也沒個人願意收了我,被派去給太守彈奏,我和小闕還能有口飯吃。”辛憐聲音微低,無限傷感。
遲衡立刻說:“小憐姑娘長得這麽好看,怎麽會沒人要呢。”
辛憐微微一笑。
“小憐姑娘有什麽要求呢?家世有要求嗎?戰亂這麽多年到處抓壯丁,大部分人都當兵了,小憐姑娘在意嗎?”遲衡認真地問。
辛憐一抹紅雲拂上:“哪還有要求,與我一樣身世的最好,我願意等他回來。”
“脾性呢?我那朋友性格粗魯,但心眼好。”
“遲大哥的朋友?”辛憐臉色一僵。
“是,他長得與我一般高,比我壯。什麽都好就是眼睛有點泛紅。你若不介意,改天我帶他來這裏。”遲衡仔細地描述着紅眼虎的容貌。
停了一停,辛憐搖頭:“多謝遲大哥,再看吧,既已答應左副校尉,我不能言而無信。”
“沒事,我和左副校尉說,他肯定不會為難你的。”
辛憐目光變得冷靜:“不必了,遲大哥,現在一切都好,我和小闕難得安定下來,這一切都仰仗了太守,為他盡力也是小憐應該的。”說罷,提着水桶到古井變打水去了。
遲衡納悶地想,明明一開始期待依靠,怎麽馬上就安于現狀了。
把院子整理幹淨之後,遲衡又去每個房間查看,見有些瓦都破了,漏下光來,便道:“小憐姑娘,明天我去買些瓦片,把這些地方都補一補。”
小憐從房間拿出一塊灰布:“遲大哥,我為你裁了件衣服,不知道合身不?”
遲衡擺手,連說不用。
小憐不由分說,将布匹往他身上比劃,遲衡只得乖乖地站着,由他量身。
今天補瓦,明天劈柴,後天提水,大後天修葺舊牆……半個月下來,遲衡往辛憐家跑了十五六趟,都是正午最熱時候去,幹一個時辰活就回來練兵。越忙,他越有勁,太陽稍微西斜,立刻将兵士們都趕起來訓練。
而辛闕這小孩,越把他往苦裏累裏練,他還越黏得遲衡緊,每天圍着要練刀,到了晚上才回去。他有悟性,學得也快,很快招式學得有模有樣,比當初遲衡學得還快。
駐紮到院落也已半個多月了。
這天吃過晚飯,辛闕這孩子又來了,說是姐姐沒回來,遲衡讓他呆一邊。不久,岑破荊也來了,二人交流起練刀心得。
被冷落的辛闕很不滿意,一會兒要喝水,一會兒說困了,一會兒又纏着遲衡糾正練刀姿勢。屢次打斷,直把岑破荊氣得火冒三丈,一巴掌拍桌子上:“小破孩,滾邊去,信不信我一巴掌把你扇回老家。”
辛闕才不怕他,氣呼呼地說:“你才滾邊,大哥是我的。”
“你的你的,他腦門上刻字了是你的啊。”
“當然是我的。”辛闕學着他一叉腰,“大哥很快就是我姐夫了,當然是我的,你快走,不要霸着我家大哥。”
姐夫?
岑破荊笑趴在地。
不多時,這話很快傳出去了,黑狼隊都知道小孩兒辛闕是遲衡的“大舅子”,辛闕平日裏說話天真無邪,大家約莫也知道他姐姐是賣唱的,亂世飄零,自顧不暇,都是窮苦人家,大家也并未因此瞧不起。次日吃飯時紅眼虎還特地跑過來,上下打量遲衡:“咬人的狗不叫,你小子可以啊。什麽時候把媳婦兒領過來大家瞧瞧麽,聽說可漂亮了。”
有句話叫好事不出門,流言行千裏。
吃完早飯就有人找上門來了。
“怎麽,我才出去小半個月,你連娘子都領過來了。”鐘序踩着門檻,冷冷冰冰,一身黑色戎裝風塵仆仆,看得出歇都沒歇就跑過來質問的。自上次河邊一見,他便被派往元州去了,二人再沒見過。
遲衡恨不能把岑破荊的嘴巴抽爛,趕緊把鐘序抱住要哄,被憤然推開,這下力氣非同小可,遲衡猝不及防,連退了好幾步,叫苦不疊:“哪裏的什麽娘子,就是小憐姑娘。”
鐘序氣得發青:“你還膽大!”
“都是他們的玩笑話,這事兒真沒有。”遲衡将鐘序抱住了,無論他怎麽掙紮都不肯定放開,斷然撇清關系,“不信的話,我馬上帶你去她家,當面對峙清楚。”
鐘序心氣兒平了一平:“是嗎?”
遲衡指天發誓:“我要說謊,天誅地滅。我一直在等你,怎麽可能和誰拉扯不清。”
鐘序斜眼。
遲衡嘿嘿一笑,手攬住鐘序的腰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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