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 (1)
遲衡這幾下功夫展露得恰到好處。
無人不服。
一天練下來,兵士們也都累癱了,遲衡神采奕奕,晚上又把百長們叫到一起,詢問如何能招募到更多兵士,博采衆長之後,他将法子告訴給了雲白,讓他看着辦。早晨呢,遲衡不再一個人練刀,而是把百長們都叫起來,一起練刀練棍。
一個不慎,有個百長還被同伴的棍子敲了一下,摸着腫的包郁悶地說:“副都統,我們什麽時候能練到像你這樣。”
遲衡道:“不一定非要像我,但得練到比你們的手下都強。”
這幾天,玢州的大洪水才徹底停下來,滿目蒼夷,無水縣仍有災民陸續湧進,溫雲白忙着将不同的人引向不同的地方。
遲衡挑出機靈的兵士給雲白當下手。
只要新兵入了陣營,遲衡立刻讓他們熟悉軍紀,加入訓練,一刻都不容遲緩。原先有人還在兵營裏私下商議,雨停返鄉之類,可這種極快的節奏令人再也沒精力去想那麽多事情,一連數天緊鑼密鼓的訓練,隊伍越來越壯大,訓練有素,新進來的兵士也很快折服,省了不少事。
雲白總是忙到很晚,而遲衡則起得很早,二個人都忙得像陀螺一樣,照面都打不着。
岑破荊離開的三天後,花府的裴老六及護衛隊就撤了。
之後又招募了數天,前前後後,遲衡在無水縣呆了十天左右,終于不見有大量災民湧入,他向無水縣令辭行。無水縣令又笑又感慨:“虧得你們要走。再不走,就這種兇猛的招募法子,別說災民,恐怕得把我們無水縣地皮上能打仗的都搜刮走喽。”
遲衡大笑。
“絕無半點虛言,副都統雖才訓了不到十天,但看上去跟訓了一年的沒兩樣。”
“過獎了,看着沒兩樣,上了戰場就露餡了。”
次日,遲衡将所有兵士召集,糧草齊齊備好,一路向南。因都是步行,跋山涉水,饒是日夜兼程也需花足十天時間,才能抵達炻州的武知縣。
難得清閑,遲衡與雲白并肩行馬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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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務概由雲白負責,少不了陸陸續續有人向他請教。雲白已不再似最初的拘謹,一舉手一投足從容有度,遲衡暗自欣喜。
“雲白,跟着我們可比以前苦得多,什麽事務都得親自去做。”
“是,但有趣得多,遠不是以前可比。”
遲衡笑得開心:“那倒是,你在段将軍那邊,不至于兵匮糧乏,如今兵是不用愁了,可到了武知我們該怎麽辦呢?不可能草草率率就去進攻壘州吧!再說咱們只有五萬兵士,車輪戰也耗不過駱驚寒。”
雲白道:“不急。出發前我也與其他知事聊過,我們都覺得明年二月三月是最佳時機。”
“為何?”
“春日水漲,行船可進壘州。”
“可是哪裏還有精力、材料和時間去造船?大軍多待一天,武知縣令都得愁死,真怕把武知縣坐吃山空了。”遲衡戲谑,這可一點兒不假,武知縣養不下那麽多人。
“現在進攻壘州,未免太倉促了,而且你們對壘州都不熟悉。”
“你熟悉啊。”
雲白驚愕地看着遲衡,慢慢說道:“是的,只有我最熟悉。”
“都是邊界,咱們招兵買馬駱驚寒肯定了如指掌,他必然也在準備。等二月三月,咱們萬事俱備,駱驚寒也萬事俱備,就等咱們攻擊了。十二月天寒地凍,駱驚寒也會篤定咱們倉促成軍,不敢去攻擊他,攻其不備,咱們會輕松很多。”
雲白道:“但這些是生兵,不是你們帶的精兵。”
遲衡何嘗沒想到這些難處,牽着缰繩緩緩向前,天蒙蒙亮,白霧霭霭,籠着萬木蕭瑟。他想,自己确實不了解壘州,壘州不止是地圖上偏居一隅的一塊。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自己連地勢都不熟,戰機再合适又怎麽樣呢。
遲衡嘆道:“如果可以,我真想現在去壘州看看,不說多遠,至少和炻州想接的那幾個縣摸個清楚也行。”可惜在旁邊的不是岑破荊和容越,他不能放着溫雲白一人領這兩萬多人。加之之前岑破荊領走的,拉拉雜雜算起來,現在勉強也能湊夠六萬人。
雲白問:“你們和夷州的虎中侯很熟?”
遲衡愣了一愣,反應過來,虎中侯指的是紅眼虎,遂點了點頭。
“如果他能同時出兵,兩相攻擊壘州,會順利很多,而且梁右将軍打下的基礎很紮實,夷州的兵力不容小觑,出兵之後,別人打不得夷州的主意。”
遲衡卻搖了搖頭:“夷州和元州需聽從朗将調遣。”
“我們可以向朗将請示……”
“不行,夷州的兵不能動,就算拖到二月三月再攻,我們也不能向夷州借兵。”遲衡斷然否決。
極輕微的一聲嘆息,雲白笑了一笑:“你是擔心朗将會無兵可用嗎?元州和炻州的兵力很足,你根本無需擔心的!而且,如果只有可行,朗将才會同意。”
一提朗将,遲衡耳尖發燒。
“反正就是別動,肯定有別的法子。”
說到別的法子,遲衡還真是想到一個,夷州地廣物博,紅眼虎的兵不能動,但不代表沒有別的,比如霍斥。如果能将霍斥的兵借過來攻打壘州,兵力絕對不差,還不損顏王軍的兵。
不過,跟花雁随不同。
花雁随做的是生意,霍斥要的可不是錢,不知朗将與他是怎麽商談的。
再者,朗将和花雁随可以稱之為光明正大的交易,跟霍斥卻絕對是不能宣揚出去,顏王軍想和亂軍合力?傳出去可是一大罪!
遲衡沒再說話。
僵持了一會兒,雲白忽然變得輕松:“我聽他們說,朗将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很仰慕他,是嗎?”
“是的。”遲衡回答自然。
“難怪提到朗将的時候你的樣子都變了。我也很仰慕紀副使,他足智多謀,料事如神。”雲白露齒一笑。
遲衡想,不止是仰慕,更是期望能朝朝暮暮,相守相親。
一想到他,就覺得甜蜜。
雲白又笑了:“就是你現在這樣,像偷吃了蜜一樣,提到別人你可不是這樣的。遲衡,你對朗将該不會……咳,是那種想法吧?”
“我敬他,也喜歡他,想呆在他身邊,就是那種想法。”遲衡直白地說。
雲白停滞了一下。
“朗将在顏王軍快散架時挑起來了,運籌帷幄之中,不靠上面的一兵一糧就攻下了三個州,且州州興旺百姓安康。既能調兵遣将,為人又光明磊落,行事又雷厲風行,風度又高無人能及……總之,我喜歡他,我也想成為朗将那樣的人!”
雲白啞然失笑:“你把好詞都揀完了。”
“你不覺得嗎?”
“朗将确實,令人難以望其項背。天賦尊貴,叫人羨慕不得。”雲白低頭笑着,目光移向遠方的枯樹,“是不是接近過他的人都會着迷?這次慶功賞的調整之後,池亦悔就是跟着朗将的,才第二天就跑來與我們說朗将氣宇逸群。”
遲衡一愣,大為緊張:“池亦悔跟着朗将?”
“你不知道嗎?”
遲衡的心口被狠狠敲了一下,像活生生被池亦悔揍了一拳一樣,心底生出不知是嫉妒還是幽怨的情緒。雖然他知道朗将把自己安排在武知的深意,可是,可是……他還是不能忍受朗将身邊有別人——而且還是自己的仇人!而且他說過要親自訓導一些年輕将領,莫非朗将對池亦悔十分欣賞?
雲白信馬走了幾步,覺得不對勁,回頭一看遲衡還在發愣。
雪青馬很知趣一動不動,馬尾拂過馬背。
雲白回想一下,瞬間明白怎麽回事,立刻笑着說:“不止是池亦悔,當時一行好幾個将領都去見了。我們這邊軍制嚴謹,層級分明,底下的将領是不能直接去見朗将的,除非是朗将下令。”
遲衡把心按了回去。
之後有一句每一句的聊,他的心思全繞在朗将的身上,想見他的焦慮,怕他與別人親近的焦慮,燒得渾身都難受,他暗自下定決心,攻下壘州,無論如何都要纏在朗将身邊,無論如何!
兩個心不在焉的人,騎馬在前。
很快,靜寂的山路上傳來快馬的篤篤馬蹄聲。遲衡一聽,似乎七八個人,山野之地,哪裏來的戰馬聲。頓時繃緊了弦:“雲白,在這裏等着,我去看看什麽人。”
雲白猶豫一下。
遲衡沉聲:“若有個萬一,我會吹口哨,你就去通知咱們的人注意。”
沒等雲白點頭,遲衡的快馬已經飛奔了出去。一去二三裏,很快就看見霧霭中跑出幾匹馬來,再看馬上的人的裝束,心頓時放下,瞬間喜上眉梢,缰繩扯住,停在原地等。
奔到了跟前,那幾個人飛身下馬:“末将見過遲副都統。”
遲衡笑:“你們來得正好!”
那幾個人是誰?正是遲衡從炻州帶到武知縣的幾名小頭目,為首的與容越一樣,是校尉,名淩罕。淩罕沒多寒暄,道:“岑都統命我們幾個來接應副都統,并有一封秘函令末将捎來。”
遲衡打開信函。
卻不是岑破荊的親筆書,而是朗将的,遲衡心一陣狂跳,越看越驚喜。
溫雲白見一直沒動靜,知道沒事,鞭馬追了上來。
“雲白,就說朗将厲害,我沒說他都知道我最想要的東西。”遲衡無法克制眉宇間滿溢出來的笑。
93、〇九三
【九十三章】
霍斥可連橫。
朗将的密信寥寥數行,大意就是如此。
這是遲衡最想要的,也正是遲衡思索過而未敢涉足的。
霍斥在夷山,夷山綿延千裏,靠近夷州城的那段當然遠,而靠近炻州的這段卻距炻州的邊界極近。與霍斥聯盟,借霍斥的兵力合力去攻壘州,可比六萬生兵的勝算大多了——當然霍斥肯定會從中得利,個中就不詳了。
遲衡召集百長們過來,将校尉等人一介紹,并宣布此後由淩罕來統領行軍,直至武知縣。
各項事務與淩罕一交代。
淩罕上手很快,行軍依舊快步向前。諸事都清晰之,遲衡本想将霍斥連橫諸事與雲白說,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等塵埃落定之後再細說。
跟着行軍一路向南,又走了一天,行到了距離夷山最近的地方,遲衡抑制不住開心,騎着馬兒哼着小曲子,那個悠揚,簡直讓人以為是陽春三月。
雲白忍不住問:“難道朗将的信函就能讓你這麽高興?”
當然。
“這人要瘋魔了,果子都是嘗不到的時候最甜。”雲白戲谑道,“就你這樣的啊,最好一輩子得不到,一輩子惦記。”
遲衡歡喜地說:“得到得不到沒關系,在一起就行了。”
“……”
“雲白,我去夷州城一趟,與紅眼虎有些事商議。你先與淩罕他們領着兵士回武知,我騎馬快,不定還先到呢。”
雲白一愣,沒多問,道了一聲保重。
遲衡心情好,不懼冷風四侵,雪青馬蹑影追風,一日多就來到了夷山,青山依舊,過冬猶半綠。與上次不同,他到夷山關口才一通報名字立刻被迎了進去。
霍斥面容未改,依舊很豪爽。
穿一身土色的獸皮襖子,蠻氣十足。
古照川則一身淡黃的裘衣,笑起來仍是讓遲衡很警惕——無怪他警惕,正因有古照川在霍斥才越來越橫闊,可知謀士讓人敬畏。二人往高臺上一站,真叫珠聯璧合。
大堂之內,霍斥開門見山:“顏鸾都和你說了吧?既然連橫,就不能單打獨鬥。說吧,壘州準備怎麽弄?我的兵是現成的,武器是現成的,就看你們那邊如何部署!”
遲衡棘手了,他對進攻壘州沒有清晰的想法。
出發前朗将也只讓他們招兵買馬,并沒有點破要攻擊壘州。之前都愁兵源了,所以他和岑破荊都沒有來得及思索如何進攻。遲衡遂反問道:“夷山與武知地理不同,将夷山的兵一起調到武知縣也不現實,霍大哥覺得攻哪裏最是合适?”
霍斥性子直不敷衍,手指比劃。
“我與照川考量多時,對壘州也打探過了。壘州一半鄰陸,一般鄰海,你們倒是能從海上攻擊,不過,顏王軍水軍甚弱,此行不通。”
的确,顏王軍沒有水軍。
且說壘州地勢如何:壘州東邊臨海,西邊一線臨山地,北鄰夷州,南鄰炻州大部。
不提東線的海岸。
壘州西線來看:壘州的城池分布如一個打開的扇形。扇柄是壘州中央的首府石城,扇子邊緣是數個城池和關口,牢牢地守護着西線,交相呼應。
“從山地進攻的話,駱氏家族早将西邊臨界關口建築得無比嚴實。駱驚寒的部署最大優勢是:環環相扣,不容易攻進去。邊界關口将士全是最枭悍的猛将,城池也是。”霍斥說得明白,“尤其壘州的首府石城,更是固若金湯,又建在高處,想從外邊強攻很難。”
“嗯?”
“石城地勢高峻,從下往上攻的話,石梯都不管用。最近那次被攻破,是二百年前先帝統一元奚時,那一戰真是慘烈,耗了數月,石城人食人,直至人快食光了,城主自盡,才給攻下來。”
遲衡有所耳聞。
駱氏數代經營,早将各處加固得無以複加。如果不能強攻下來,顏王軍數萬人紮在壘州,怕是先會把自己耗空。
遲衡苦惱了。
據他所知,壘州确實是整個元奚難得的相安無事的一個州,百姓平和,也算富庶之地:“壘州一向安寧,內部挑事極難。”
“安寧?元奚沒有一處安寧的地方。”霍斥笑了,“你知道駱驚寒是個什麽樣的人嗎?”
遲衡茫然。
“駱驚寒這人,就像他的名字,多疑,焦慮,終日郁郁寡歡。這樣一個人,就算壘州太平,他管的那些人都不會太平;當然駱驚寒也有他的好處,生性慷慨仁慈,所以屬下很忠誠。哈哈,你不至于這麽驚訝吧,我和照川已經摸過了壘州大多數地方。”
遲衡頓時沉默了,霍斥如此熟悉,他莫非早就想拿下壘州?
這打下的壘州算誰的?
霍斥道:“所有的沿線城池中,有一個可以觊觎:嵬城。嵬城很堅固,嵬城的城主是駱驚寒的同父異母兄長——駱無愚。駱無愚雖比駱驚寒年長五歲,因是庶子出生,不能繼承駱氏家業,所以,他一直對駱驚寒很不滿。”
不過,兄弟阋于牆,外禦其侮。
駱無愚不會拱手相讓。
霍斥再沒說話,看着遲衡,遲衡道:“難道,我們要以整個壘州為餌,送給駱無愚換得他的降伏?”
霍斥笑了:“遲衡,你雖然單打獨鬥很厲害,在權謀之上還得修煉。駱無愚雖然與駱驚寒不和,但也絕對不會讓外人得逞的。霍大哥不饒圈子了,要戰就得速戰速決,不然,以壘州的實力肯定會活活将你拖死。我們的話,無論你攻哪個城池,我都會先攻嵬城,攻到一半忽然停下,再佯裝退兵。”
遲衡恍然大悟:“你想讓他誤會駱無愚。”
“不錯,這二人宿怨深,駱驚寒一定會誤會其兄,先讓他們內讧,令駱驚寒疑懼,自亂陣腳。當下迫切的是:你們準備攻哪裏?什麽時候攻?”
“我們沒有決定。”遲衡坦白。
霍斥皺眉:“現在還沒決定?十二月迫在眉睫,天寒地凍已經很困難。一月二月壘州多雨,再想攻城,恐怕殺敵一百自損一千。”
“回到武知,我立刻安排。攻擊前我怎麽聯絡霍家軍?”
霍斥皺眉,沉吟,而後責備:“顏鸾到底是安排的,說好的一起打,你那邊什麽都不知道,到時直接把我們架半空中了。”
遲衡立刻說:“原本很詳盡,因玢州大雨,勢必對壘州有影響,所以我們改變了最初想法。”其實沒有想法,就是臨時就想到的,事實上,朗将根本就沒明着下令,讓他們進攻壘州。現在所有一切,都是水到渠成。
霍斥很認真地琢磨了一下:“大雨?你們是想趁元奚江結冰時進入壘州嗎?這種時機很難得的,不會延誤戰機吧?”橫亘元奚的元奚江,從最西的西郡,流經多個州郡,最終抵達壘州,流向大海。
“确定之後,我給霍大哥傳快報。”遲衡含糊作答。
霍斥笑:“我也相信顏鸾不會草率,他讓你們攻壘州,肯定是深思熟慮過的。我這邊的戰略是,确定攻擊時間後,順着夷山山脈一路走到山脈盡頭,順着地勢,攻擊嵬城。所以我們停駐的地方,在這裏。”
他在地圖上點了一下,遲衡記下。
這一番詢問,霍斥也明白遲衡絕不是什麽都不肯說,而是什麽都不知道,遂不再談壘州之事。
而是溫了一壺酒,給遲衡斟滿。霍斥一口悶了,遲衡喝了一口酒,有點兒烈,燒喉,身上寒氣驅了大半,脈搏裏的血活絡開來。而古照川則淺淺飲了一口,至始至終他都沒有說話。
山中冷,喝兩杯正好。
霍斥忽然感慨:“去年見你還是個毛頭小子,現在都統領數萬兵了,後生可畏啊。雖不知你統兵怎麽樣,一身好刀法,在戰場上還是能鎮得住的!”
遲衡很慚愧。
什麽都沒考慮周全就跑來,結果直接被問住了,情何以堪。
要不是朗将早把霍斥搞定,恐怕自己得掃地出門了。不過,遲衡并沒有太沮喪,現在沒有主意,不代表回武知也沒主意,岑破荊肯定也得了朗将的消息,知道要攻壘州,他肯定已和各個校尉商議攻擊大策。
思量至此,遲衡岔開話題,好奇地問:“霍大哥,安錯呢?”
安錯當然在熬藥——冬日兵士手腳容易皴裂,敷了免遭皮肉之痛。
安錯坐在煙熏火燎的竈房,一身暖暖的大裘衣裹得一身圓嘟嘟的,見了遲衡又驚又喜,高興得手舞足蹈:“霍大哥說你這幾天就到,你來得還快!你的病好像……你最近感覺到燥熱嗎?”
遲衡腦袋一抽,又來了,不過真問到點子上了,每天早晨燥熱難耐,全靠練刀消火。
王顧左右而言他:“怎麽從沒見過你師父啊?”
“師父年初過世了。”
遲衡尴尬致歉,想不到哪壺不開提哪壺,這下徹底沒救了,還是每天練刀吧,又能下火又能精進武藝,一舉兩得。再者,也許藥性早就好了,只不過年輕火氣大而已:“啊,你節哀順變!”
“緣去緣來,此處別離,彼處就相逢了。”
豁達是很豁達,這話聽着真吓人,遲衡莞爾,幫他添柴加火,很小心地攪動濃濃的藥汁。安錯喜滋滋地看着他,滔滔不絕地說起他挖了什麽難得的草藥,治好了什麽怪病,而且心無塵芥地說:“我的醫術比以前強多了,絕對,絕對,絕對不會再把聾子治成啞巴,你要相信我!”
咳咳,你能讓被蛇咬過的人不怕蛇?
遲衡只是笑。
94、〇九四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慕卿瑾顏君的霸王票!
小火會加油噠↖(^ω^)↗
爆字數的這一章獻給Realface君及所有的考生們,飛吻之,祝旗開得勝喔!
手生了。
咳,雖然少,請相信小火,以後會越炖越肥噠!
~O(∩_∩)O~
【九十四章】
遲衡只是笑。
安錯還想把他的脈,遲衡靈巧地閃開了,半是開玩笑地說:“安錯,我前兩日去無水縣招了好多兵士,天寒地凍,穿得都少,個個也都手腳裂開了,十分凄慘,更需要藥呢。”
安錯拍着胸脯:“包在我身上。”
見他慷慨,遲衡又笑了:“我們顏王軍也缺随軍大夫,我們這次招募的都是玢州大水災的難民,我怕兵營中興起瘟疫,麻煩就大了。”
安錯眼睛睜大:“真的?”
那圓溜溜的眼睛,像極了驚訝至極的小獸的眸子,又天真又仁慈。遲衡頓時覺得耍詐的自己無比猥瑣:“也沒有那麽嚴重,就是擔心。你們郎中都知道大災之後必有瘟疫,我怕傳到軍中事情就大了,你要不要和你師兄商量?”
安錯一凝眉:“我去!”
說罷就飛奔出去,留下遲衡攔堵攔不住哭笑不得,不帶這麽草率的,好歹在腦子裏轉一圈再做決定吧。
一提師兄,遲衡想到容越的師兄。
唉,莫非天底下的師兄都讓師弟們覺得高不可攀?
遲衡一邊添柴,一邊琢磨着:朗将這是在歷練他和岑破荊吧,所以直接扔武知縣這種地方了。兩人沒有一點兒心理準備,直接在招兵上摔了個大跟鬥;而後他又貿然跑到花雁随那裏,基本上也摔得鼻青臉腫;到了無水縣,還算順利;現在,跑到霍斥這裏,朗将倒是都給自己鋪好路,但他對進攻一事措手不及。
走一步看一步,一直被動。
遲衡的心就像竈裏的火,越來越焦,鍋裏的藥越來越濃黑,安錯卻沒回來,再煮下去就幹了。
遲衡将柴減少了,只留下一點兒火引燒着。信步走了出去,期望能遇見安錯。其時,天色已晚了,山上燈少路暗,平時全靠月明照着,這天天上雲多無月,山中樹多,烏黑黑的。
風吹得勁,他裹着大青袍,站在一個能躲風的短牆邊,腦子清醒了許多。
将來龍去脈再細想,雖然每一步都很倉促得狼狽,但都有了結果,朗将能讓自己去找霍斥,就是信任和鼓勵。既然可以空手套白狼,從一個兵都沒有到招募了數萬了,以後的艱難又算什麽!而且,朗将雖然一句話沒提過,但他可一直在關注自己和岑破荊的動向,每一個舉動都來得那麽及時,有朗将做後盾,還有什麽可擔心的。這麽一想,遲衡立刻釋然了,心底湧上的是滿滿的信心。
這麽一想,安定許多。
這才從紛亂的思緒中解脫出來,吐了一口氣。
思緒清靜,耳朵就靈了,不遠處兩個人的談話吹入他的耳中,距離不特別近,但在暗色裏特別清晰。
“安錯,不是師兄不讓你去,顏王軍征戰南北太危險。”是古照川的聲音,很冷靜。
遲衡一愣,豎起耳朵聽。
“夷山是軍營,顏王軍也是軍營,我們又連橫了,為什麽不能去?在哪裏都是替人治病,為什麽偏不能去顏王軍呢!再說我是郎中,也不需要沖鋒陷陣,有危險也不大,跟着你們攻壘州也危險啊!”安錯非常生氣,聲音也大。
“我和霍大哥能護你,顏王軍可沒人護你。”
“我不需要人護,就是一郎中,也沒人欺負我,再說還有遲衡在呢!”
“遲衡這人,你不能跟。你實在想去軍營或者顏王軍,我把你交給朗将顏鸾都行。玩夠了你就回來,我也放心!”看來兩人已争論了好一會兒,古照川估計煩得不行,終于松口了。
“師兄,為什麽那麽讨厭遲衡?”
“我不讨厭他,甚至我挺欣賞他,韌性好,也知禮。但跟着他你一定會吃虧的。安錯,要相信師兄。在他眼裏,你是一個郎中,而且永遠都只會是一個郎中。”
“我本來就是郎中。”安錯據理力争,“我不像你,我只願意當一個郎中,謀略什麽我不懂也不想懂,我只要當郎中。”
“你不懂我說的意思。”
“我懂。”安錯斬釘截鐵,“我這輩子都只會想當一個好郎中。”
古照川聽了這話簡直頭疼:“我說的不是郎中。算了,既然都是當郎中,為什麽你非要跟他。把這句想清楚,再跟我争。”
悶了一會兒,安錯答:“因為只有他讓我去。”
“他只是利用你,你對他有用。”
安錯奮力辯解:“才不是,遲衡心眼實在得很,當初只有他相信我、幫我找水碧石,而且翻遍了整座山也沒說累。再說了,師兄,那你為什麽不當郎中而是跟着霍大哥呢?你為他出謀劃策,難道他也是利用你?!”
“這不是一回事!”古照川怒了。
見他生氣了,安錯臉氣鼓鼓的,臉別到一邊努力克制:“師兄,我打定主意了,你所有的話我都聽,這一次,讓我自己做一回主。”
沉默半晌。
古照川苦笑一聲:“既然如此,師兄也不可能攔你一輩子,記得回夷山的路就行,反正這一輩子,咱們都是師兄弟。師父讓我照顧你,我問心無愧。你這個脾氣,打定主意要做就鐵了心,哪裏是做一回主,回回的主都是你做的,我也掰不過來。”
安錯欣喜,抱着古照川說:“師兄最好了!”
“別高興得太早,以後有你吃苦的時候,想回來就回來,師兄和一輩子都是你師兄。你這個沒心沒肺的,想走就走吧。”
晚上,安錯已經在那裏鋪床疊被,哼着山間小曲,開心地說:“師兄終于同意我跟你去顏王軍啦,我嘴皮子都磨掉了。”
遲衡努力笑了一笑。
“行軍都要準備什麽呀?師兄說他給我備藥箱和草藥!”安錯高興得不像話,一直到睡着前都還是嘀咕要帶這個藥草要帶那個藥草。
果然是山大王,霍斥一點兒沒虧待安錯。山中雖冷,生着火爐。
遲衡和安錯擠在一個被窩裏,暖和得不像話。
說起來,遲衡雖然是副都統,但生活起居與普通兵士無異,吃一鍋的飯,睡硬床板,有什麽蓋什麽,在無水縣他是每天都累極了,裹着衣服倒頭就睡,哪裏還管什麽冷和熱。
安錯的床板上墊着厚厚的褥子,身上蓋的棉被子更是厚實得吓人,光那重量壓在身上都能出一身汗。就是床不太大,兩個人睡着有點兒擠。遲衡鑽被窩沒多久,渾身都冒汗,開始往外扔衣服,直到最後就剩下一條褲衩,一條腿還伸到外邊晾晾。
安錯嘀咕着睡着了。
遲衡答着答着就見周公去了。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他又夢見朗将了,夢裏一團火,朗将就在大火中央端坐,坐姿甚是潇灑,隐隐含笑。遲衡渾身都熱了,高興得不得了,也不管那火是不是正熊熊燃燒,他飛身就撲上去,緊緊抱住了。朗将沒推他,還暧昧地摸着遲衡的手臂,一路摸到脈上,動作極其惹火,末了,朗将的手指一按按在那個地方,來來回回揉了好幾下。
好舒服。遲衡急切地湊前,叭的一聲親在朗将臉上。
嗵——
遲衡摔了個結實,迷迷蹬蹬睜眼,已在床下,疼不要緊,多好的夢就這麽被蹬沒了。他氣得冒煙:“安錯,你沒事踹我幹什麽!”
安錯無辜地卷着被子,猶猶豫豫地指了指:“欲|火過旺。”
遲衡低頭一看,惱羞成怒:“我又沒廢,有點火氣怎麽了,趕緊睡覺,好夢都給你踹沒了。”
安錯拉起被子蓋住鼻子和嘴巴,好笑地說:“遲衡,要不要給你一些藥?你那裏不正常,哪有人腫成這個樣子?脈象裏都燒着一股欲|火,虧你還能像沒事人一樣,擱在別人那裏,早得到青|樓瀉火。你要是不服藥的話,積攢多了,會憋出問題的。”
遲衡臉燒佯怒:“你見的人少,大清早的,誰不是這樣。”
天都亮了。
遲衡急急忙忙把衣服都穿上,一條腿套進褲子,轉念一想不對勁,再怒:“安錯,你是不是又趁睡着時,量我尺寸了!”
安錯嘻嘻一笑:“是你先撲過來的,饑不擇食,把我當成心上人了。”
“……”
“尺寸比去年,長了,也粗了很多。容我多說幾句,有些東西不是越長越粗就越好,萬事萬物都要有個度,過猶不及,過度了則傷身,再這麽長下去,以後誰要是跟你了不得疼死累死。”
“我能怎麽着!”遲衡脖子都漲紅了,我還能拿個繩子,像纏足一樣把它纏小了?
“我給你要幾副藥,保管你藥到病除……”
“不要。”敬謝不敏。
安錯見他急了要走,大聲喊:“你別走啊。前兩天有個男子體虛腎虧,我看你那裏還挺持久的,硬了一晚上,讓我再摸兩下,指不定能摸出什麽門路呢。欸,你去哪?”
“練刀。”遲衡狼狽奔出。
天際初亮,萬籁俱寂,公雞還沒鳴啼,風刮得冷飕飕的,呼呼往薄裳裏灌,這一凍,遲衡渾身的寒毛都豎起來了。想練刀,發現倉促之間也沒拿。這裏的牆垛多,樹又多,遲衡想起安錯的話,苦惱地看看下面,剛解開褲子,早已挺立的地方啪的彈出來:是不小,到現在也沒軟。
剛才被踹下床時,多虧他本能地沒往下撲。
不然得廢了。
他盯了半天,外邊的皮青筋纏繞,只手也圈不住,呃,是猙獰了點兒。他把皮慢慢地撸了起來,紫紅色的前端溢出一點點透明。
夏天在河裏洗澡時,他見過比如岑破荊容越的,沒翹起來時大家都差不多,沒什麽兩樣。
真的太粗了嗎?
安錯是郎中,見多識廣應該不會亂說。不知道朗将的長什麽樣子;朗将應該也差不多粗長吧;肯定假如以後和他那什麽什麽,朗将會不會嫌疼;假如他嫌疼,自己該怎麽辦,互相用手也可以——反正軍營裏那些,老早老早之前他撞見過,聽聲音都挺凄慘的——要不要向安錯讨點兒藥,萬一再長下去朗将就更嫌棄了……
咳咳咳。
遲衡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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