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LXV

陰暗的屋子裏,木地板很腐舊,踩上去會咿呀作響,窗外一片霧藍光線,已陷入黑夜,讓人皺眉的空氣裏混雜着黴菌和尼古丁的味道。

一個孤獨的身影坐在不開燈的窗邊。

修長的腿架在空蕩蕩的書桌上。

他靠着椅子背,打開手電筒,沉默的看着信件上的字跡。

Dear Sherlock Holmes:

為何總是四處搬家?我上次剛尋到你那棟郊區的房子打算找你,又聽聞你搬往別處了,但願這次的地址沒有弄錯,請原諒我又一次利用職權調查了你的搬家記錄,一如既往是你哥哥要求的,坊間最近興起很多你的傳言,上次那個案件原來是你在暗中助我一臂之力,有空請務必出來,讓我請客。

Sincerelyyours:Lestrade

Dear Sherlock Holmes:

你提供給我的證物幫了很大的忙,只是箱子上的危險品三個字警示得太過于婉轉,你實在應該直接寫上箱內有蛇,拆封留心!就可以避免我和我同事在局裏揭竿起義,引發一場雞飛狗跳的恐怖演習,考慮到我最近在參加很嚴格的官職考核,請勿把再次證物寄到警局(你知道我家的地址!),蘇格蘭場方面不贊同警察依靠外行來路不明的贊助,這并不代表我的觀點,你始終料事如神,如果可以,請答應我的邀請,私底下出來見一面吧!之前牛津一別已過一年有餘,不知道你身體怎樣?以及,你哥哥多次暗示我一定要拿到你的回信。懇切期望你的回複。

Sincerelyyours:Lestrade

Dear Sherlock Holmes:

祝你20歲生日快樂,你哥哥來你租的房子裏并沒有找到你,你真的住在這個地址嗎,我之前寫的信件你可有全部收到?他不願意親自寫信(我看他多少還沒有消氣),他托我轉達給你祝福,禮物在房東那裏,你有空去拿,不過你哥哥說你不會去拿的,我勸你不要再氣麥考夫了,畢竟他是你唯一的哥哥,禮物是我和他一起挑的,順便說起,你又搶先我一步把罪犯找到了,你現在到底在忙些什麽工作?拜托請回一次信吧!

Sincerelyyours:Lestrade

Dear Sherlock Holmes:

今年聖誕節,我去了一趟你家過聖誕,沒想到你竟然沒有回家,這個節日很重要,請不要繼續在外面奔波。

Sincerelyyours:Lestrade

Dear Sherlock Holmes:

請回信吧!哪怕只有一頁白紙!讓我知道你還活着!四處都打聽不到你的消息!有人說你死了!真可怕!你還在倫敦嗎?或者你出國了?

Sincerelyyours:Lestrade

Dear Sherlock Holmes:

我嚴重懷疑你并不是住在這個地址,已經4年沒有見到你了,你知道發生什麽事了嗎,上禮拜和你哥哥在倫敦的餐館吃飯,竟然聽見隔壁桌有人說起你,把你形容的就像一個私家偵探,你哥哥表示私家偵探的勾當太卑鄙龌龊,不會有出頭之日,當然他說的肯定又是氣話,你過的開心就好,不過麥考夫有心交代,他可以幫助你成為一名犯罪學專家,而不是沒有前途的偵探,如若有空找我敘舊,我就在倫敦蘇格蘭場靜候你的大駕光臨。

Sincerelyyours:Lestrade

Dear Sherlock Holmes:

今晚是我榮升警長的大好日子,我在下方附上的莊園裏盛宴款待,這是邀請卡,懇請回信。

Sincerelyyours:Lestrade

Dear Sherlock Holmes:

七年未見,你還沒有換房子?可是每次來你這裏都沒有見到人,我結婚了,知道你一如既往的神秘,未必會大駕光臨來我的婚禮現場,但我還是如數寄出我的請柬,請賞面。

Sincerelyyours:Lestrade

看到這裏,修長的手指頭放下了信件。

滅掉了手電筒的光,站起來,靜靜的在窗外灑進來的月色中披上大衣,把信件揉成一團,丢進椅子下的鐵桶裏,用打火機燒掉,走出空屋。

如信件所言,這裏只是一個擺着陳舊家具的空殼,并沒有人真正的住在這裏,他要擺脫麥考夫,就得這麽幹。

這些年月久遠的信件,他之前已經讀過一遍,今晚再讀一遍是為了告別,他需要重新換一個地方充當“空屋軀殼”,隐藏他的行蹤。

夏洛克福爾摩斯,退卻了少年的稚氣,一雙眉毛英姿跋扈,傲慢的踩着大英博物館的粗糙臺階,他鬼魅般悄無聲息,溜進博物館樓上的其中一間辦公室,雙手放在大衣口袋,坐進椅子裏。

那個總編輯本來已經披上了外套準備收工回家吃晚飯,他對着椅子裏的男人推了推眼鏡,“又來了?夏洛克福爾摩斯?你平時都沒有什麽娛樂嗎?每天都來尋人,世界上竟然有你苦苦找尋7年都沒有找到的人。倫敦對你來說就這麽一丁點,怎麽會連一個小小的業餘作家都讓你如此頭痛。”

事實上是9年,福爾摩斯在牛津抱着一本《納尼亞傳奇》苦等了他兩年。

“有新的資料嗎?”

“這個星期的就這些,你翻翻看。”

編輯把臺式電腦轉過去,整個倫敦有登記在案的,最近公開發表過作品的,業餘的職業的作家檔案全都在電腦屏幕上。

夏洛克閱覽着這些作家的資料,沒有找到那個熟悉的名字,他并沒有當場顯露出很失望,畢竟,這麽多年下來,不是第一次遇上挫折了。

“你要找失蹤的人,最好去找警察不是嗎?”這位帶着金絲細框眼鏡的總編輯,曾經拜托福爾摩斯幫他處理過一樁盜竊案,挽救了他的信譽危機,為了感激福爾摩斯,他全心全意的協助福爾摩斯尋找一個不知底細的神秘作家。

聽福爾摩斯說,這個業餘作家極有可能同時在診所上班。

但是,倫敦再怎麽多如繁星的診所,7年的時間,也該全都摸清楚了吧。

很遺憾,事與願違,能難倒夏洛克福爾摩斯的人,世界上不會超過三個,他苦苦尋找的這一位,絕對應該排在第一名,勇奪花魁。

福爾摩斯從來不和別人閑聊拉家常,沒有人知道他的過去,沒有人知道他住哪裏,他的生活習慣是什麽,來去無蹤的福爾摩斯很快又離開了大英博物館。

口袋裏還揣着雷斯垂德的結婚請柬,他站在星空下,腳步拐了個彎,順便走進那間正在舉辦婚禮宴會的酒店。

雷斯垂德的婚禮,上午在教堂舉行儀式,晚上趕來這裏舉辦私人派對。

福爾摩斯很低調的站在奢華的窗簾底下,幾乎沒有人察覺到他的影子。

看着雷斯垂德站在賓客之間,手裏托着一支高腳香槟,燦爛的笑臉接受親朋好友的祝賀詞。

雷斯垂德終于掃視到了他,愣了一下,很快就認出了福爾摩斯的側臉。

他推卸掉應酬,不知所措的走到福爾摩斯身邊,7年沒有與這個身影打過照面,他甚至有些陌生:“不敢相信,你竟然會出現。”

“雷斯垂德,新婚愉快,你想通了,終于要成家立業。”福爾摩斯的聲音變得很穩重,帶着沉澱過的睿智。

“她是個好姑娘。”雷斯垂德回頭看了一眼穿白禮服的新娘子。

眼光忍不住又挪回來打量福爾摩斯,他神出鬼沒,氣質愈發陰沉,一雙湛藍的眼睛裏好像經歷過常人無法想象的深邃孤獨。

而且,高傲的氣質雖然還在,但是沒有那種萬丈光芒閃耀在他身上的感覺了,他內斂并且低調了許多,居然能夠混在人群裏低垂着頭,不暴露自己,不再散發趾高氣揚的态度,以至于讓人一眼就找出他來。

雷斯垂德心裏偷偷的計算了一下,福爾摩斯今年25歲了吧。

“你有給我哥哥請柬?”

“今天上午他來教堂了,不過他表示不喜歡這種派對,就回去了,你多久沒有見你哥哥?”

“不久之前見了。”

“什麽時候?”雷斯垂德怎麽沒有聽麥考夫提起過,他要是見到自己弟弟,怎麽會舍得緘口不言。

“上個月的官員貪污案,我去他辦公室裏坐了一會,不過他當時不在,我給他留了字條。”

這兩兄弟要打死不見面嗎?

“你近日有空嗎,我們兩人出來吃頓飯,好好聊一下,這些年你都過着什麽樣的生活?”

“現在不方便了,雷斯垂德,你是有家室的人了。”

雷斯垂德笑了笑,他很坦然,“如果你不是7年來躲着我不見面,我還做不到這麽幹脆的結婚。”

福爾摩斯不接話,惆悵的望着窗外,轉眼就7年了……不知道是他抛棄了這些人7年,還是這些人對他不管不顧了7年。

“答應我,我們兩人單獨見一次面?”

“我很忙的,雷斯垂德,新婚禮物。”福爾摩斯從口袋裏掏出一條沒有任何裝飾打包的寶石項鏈,“給你妻子。”

這是他其中一個案件的紀念品,留着也沒有什麽作用。

福爾摩斯現在孜然一身,沒有女朋友,更不要提男朋友,平日裏沒有送禮物的對象。

項鏈看起來實在是價值不菲,雷斯垂德接了過來,何德何能,竟然能在同一天收到福爾摩斯家族兩位大人物的新婚禮,麥考夫的出手也是相當的大方給力,兩副南非鑽石手表從盒子裏拿出來時閃瞎了教堂裏一衆親朋好友的雙眼。

夏洛克的經濟能力,看起來還不錯的樣子。

“你住哪裏?”

“我就在倫敦,我哪兒也不去。”福爾摩斯走出宴會大廳,身影顯得十分孤寂。

雷斯垂德覺得夏洛克福爾摩斯比以前更加難以接近。

不關他性格古怪的原因,相反的,夏洛克變得比年輕時稍微有那麽一點點的紳士風度,雖然稍縱即逝,但是,有總比沒有好!

夏洛克很少吃東西,對盤子裏的食物一動也不動。

雷斯垂德覺得他是不是要找點什麽話題,畢竟相隔這麽多年以來第一次正式約會。

“額……你一直單身?”

“你昨晚和你妻子如此激烈。”

“欸?”這種對白銜接不上吧!雷斯垂德松了松領帶,敷衍的說,“女人嘛,不好應付。你沒有交女朋友,或者男朋友?”

夏洛克看着他,“你問這種問題是想試探我有沒有想重新戀愛的心情,很直接的告訴你,我現在有戀人,我從不無聊。”

“是嗎?她叫什麽名字?”

夏洛克福爾摩斯的雙手交錯放在嘴唇上,很簡潔的兩個字:“案件。”

他的戀人名字叫做案件。

聽上去會不會太可憐了,就像男人拿自己的右手當女朋友,女人拿剛買的胡蘿蔔當男朋友一樣。

這就是他難以接近的地方!夏洛克把自己的心徹底給埋了起來!還埋到了十八層地獄裏面去挖都挖不出來,要說以前雷斯垂德就已無法了解他在想些什麽,現在就更不清楚了。

但是那段往事該提的,還是得提。

“那個男人,有消息嗎?”雷斯垂德試探性的問。

福爾摩斯不說話,雷斯垂德就知道答案了。

事隔這麽多年,也是時候應該忘記那個男人了,當做短暫的露水情緣就好了,不過雷斯垂德沒有膽量把這種建議講出來,他沒有資格,夏洛克要記住誰,忘記誰,他阻止不來。

而且那個男人看上去是結過婚的家夥吧,雖然一臉正直看起來是好人,但沒想到果然還是出來騙騙小男生的風流浪子,最後騙到手了還不是把夏洛克當皮球一樣,說踹開就踹開,從此不再出現,夏洛克肯定郁悶死了吧,沒有人能夠對他不屑一顧,從來就只有他抛棄別人的份,竟然會淪落到被人甩的下場。

“你在很嫌棄的整理我的過去?”夏洛克從他臉上看出來了。

“我沒有很嫌棄。”雷斯垂德只是憐憫他而已。

“我實在看不慣你同情我。”

又被他發現了,雷斯垂德的表情有那麽明顯嗎,還是夏洛克察言觀色的本領更加爐火純青了。

“你和你妻子是奉子成婚,我知道。”看來平常人在福爾摩斯面前沒有什麽事能瞞的住他。

“我也很吃驚,就是這麽的突然,我快當父親了。”

“哦雷斯垂德,那個在婚禮派對上和你妻子交談甚歡的男人……”

“是我妻子的高爾夫教練,他怎麽了嗎?”

“你愛你妻子嗎?”

雷斯垂德想了一下,既然婚姻是責任,那愛情也應該包含在責任裏面,他說:“當然……我肯定多少是愛她的……不然不會結婚,小孩不是求婚最關鍵的那個環節。”

聽見雷斯垂德這樣的回答,他妻子和高爾夫教練有外遇這件事,夏洛克福爾摩斯,忍住了。

“你依然居無定所?為何不安定下來?我們應該常常出來吃飯。”雷斯垂德不知自己是客套還是真的想發展一點什麽。

“然後開房嗎?”

“倒不用真的做到這一步……”

“雷斯垂德,你承認吧,你已經對我沒那個意思了。”

“怎麽可能。”雷斯垂德又不是那個男人,怎麽可能會說負心就負心,7年而已,阻攔不了他對夏洛克的感情。

“開房就開房吧。”雷斯垂德鼓勵自己,表示接受人生的轉折。

“你辦不到。”

“如果你不介意我結婚的話……”

“不是你結婚的問題。”

“那你認為是什麽問題?”

夏洛克若有所思的停頓了一下,突然間說:“我哥哥來了。”

“在哪裏?!”雷斯垂德驚慌失措的推開椅子背,慌忙的站起來,打翻了水杯。

“正從外面飛速的走進來。”夏洛克補充道。

“我……我有急事要先回警局,這裏的餐廳有後門吧,我從那裏出發比較近!”

要是被麥考夫逮到他竟敢私自勾搭夏洛克出來約會,不把他扒一層皮然後當國旗升起來示衆才怪。

雷斯垂德拿起餐巾擦着褲子上的水漬,對夏洛克表示歉意,下次再見面。

夏洛克冷靜的看着雷斯垂德急匆匆溜進廚房逃走的背影。

麥考夫在很遙遠的白金漢宮辦公室裏覺得鼻子有點癢,好像外面有人在胡亂的利用他的名字招搖撞騙。

這就是問題所在。

夏洛克始終是那條直線,雷斯垂德在這7年的時間裏,從他這邊歪到了另外一邊,但是這位警長先生自己好像還沒有察覺出來。

所以說……那個男人,從16歲以後就未再見到他,也會因為分開的時間太長,從而遺忘了福爾摩斯吧。

一想到這裏,福爾摩斯豎起衣領,他莫名的感到一陣徹骨的寒冷。

◇To be continued ...

作者有話要說:

于是泰迪的專屬名詞變成了“THE MAN”,那個男人(←_←

泰迪是不是要回來了呢,是時候和泰迪從頭開始了吧!

福爾摩斯你要好好珍惜這次重新開始的機會……

至于小雷到底有沒有喜當爹……既然電視劇裏又沒有好好指導我……

就是不知道麥考夫怎麽看待這件事的呢(好的!決定寫麥雷了!

盤古開天,混沌初開……小雷發現……自己居然可以先吃小夏再吃小麥

內心一陣……想毀滅世界上所有馬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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