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報仇未果(一)

餘杭亦跟着王伍長去燒糞。王伍長手底下就他一個小雜役。另外還有個薛伍長,手下管着四個雜役。他們跟薛伍長的活計不同,薛伍長主要是處理其它被扔掉的雜物。而王伍長,專注燒糞。

軍隊是根據風向的不同,來決定将士們去哪片解決大小便。一般都會考慮兩點,最主要的要是下風口,第二麽,就是遠離所有武官。

這是王伍長諄諄教導給餘杭亦知道的。

“咱們的活計很簡單,就是每天過來把糞燒幹,處理掉就好。現在周圍有農家,燒好的糞他們會過來收,就不用咱們再想辦法處理。最多的糞不是人的,是馬的,分量足味道也足。诶,別踩,我都說了別踩。”

餘杭亦淡然看看腳下踩上的稀糞,苦中作樂:“看成色,可見這匹馬沒有被照顧好。”

憨厚的王伍長被逗樂,咧開大嘴笑了兩聲。與憨厚老實的人親近,只需要笑一笑,彼此之間的陌生感就會消失。王伍長拍拍餘杭亦的肩膀:“你先去把腳上的東西洗了,那頭有個小溪。要說在京城駐營就是好,之前在北疆,三年多都沒洗過澡,衣裳也沒換過。”

三年多!餘杭亦只看過兵法書,倒是不知道當兵的會苦成這樣。不過,他聽了也只是新鮮新鮮罷了,在牢裏待久了,不洗澡算什麽,很長一段時間,他的主食是同床共枕的老鼠。

找到那條小溪,他直接踩到水裏。溪水清淺,流動也不快。他想起牢裏永遠散發着臭味的水,胃裏一陣幹嘔。

索性躺倒水裏,連衣服也洗一洗。渾身的污泥都還在呢,王伍長說,先帶他燒了糞,再回去領幹淨的雜役服,回頭洗個澡再換上。

餘杭亦閉上眼,等待涼意漸漸浸透。再睜開時,入目便是蔚藍的天,身下是清澈的水。他這時方肯徹底相信,他是真的活下來了,是新的一條命,他可以換種方式活下去。

不再是暖床人,而是将軍,能豎起自己旗幟的大将軍。

“必勝,必勝。”

誰這麽好給他加油,餘杭亦坐起來,掬水洗臉。

王伍長使勁拍了拍餘杭亦腦袋:“叫你呢,怎麽不答我?”他見餘杭亦渾身濕透了,不悅道:“一看你就是個偷懶的,走吧,咱回去歇會。”

“不燒了?”對,他是戰必勝。

“薛伍長帶着人正燒呢,味全跑咱們那兒去了。”他們是下風口,薛伍長正好在他們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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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杭亦初來乍到,沒有多問,老實的跟着王伍長走。王伍長見他也是個老實人,不滿就給壓下去了,給他介紹兵營的情況。

“咱們做雜役的,一年能掙二兩銀子,比起其他的活計,不僅掙得多,也有保障。別瞧咱們在營裏做的事不好,可咱們不用上戰場送死。”

餘杭亦心道:我就是奔戰場去的,誰想來這兒燒糞啊。

“唔,我得回去解決下內急。”王伍長将自己的鐵鍬塞到餘杭亦手裏:“別亂跑,原地等我。”說完,就急急回去了。

日頭漸漸變毒,餘杭亦身上的衣服也曬了個半幹。他好奇在打量四周,兵營裏的一切對他來說都很新鮮。

偏巧讓他看見池清同幾個将軍從兵器架子旁走過去,跟随他的人都行了個躬身的禮,退了下去,只有池清單個往前繼續走。

前面就出了帳篷區,是一片荒涼的林子。

老天這是要讓他報仇,比如一鐵鍬拍死池清?餘杭亦望望天,天空多了幾片白雲,朵朵長而窄,落在餘杭亦眼裏,像極了殺人的刀。

那時,餘杭亦也不知怎麽的,腦子登時燒了起來,拖着兩把挖糞的鐵鍬就跟了過去。

池清迫切需要獨自一人出去走走路散散心,順便思考他該如何同餘杭亦将事情說清楚。想了想,覺得小時候的事不提也罷,說出來反而丢人。他以大将軍的身份接觸餘杭亦,更能贏得餘杭亦的敬佩吧。

敬佩應該就是副将說的好感?

只要能讓餘杭亦敬佩,那麽餘杭亦就會喜歡上他。池清是這麽理解的。所以,他重點将思緒放在他的征戰事跡上,打退蠻夷,讓大奉朝的百姓免受被蠻夷掠奪之苦,讓大奉朝成為高高在上的天朝大國,這樣的戰績,應該可以讓餘杭亦心生好感吧。

可是餘杭亦是讀書人,他從未讀過兵書,可見是不喜打仗的。

但是他來參軍,是不是說明他也是崇尚武力的一員?

池清的眉狠狠擰着,一步一糾結。

即便是在他專心思考事情的時候,他的戒備也未放松過。他聽見有人靠近,慢慢調轉身體,讓自己能用眼角餘光捕捉到來人,但是又不至于打草驚蛇吓退來人。

他看見餘杭亦拖着兩把鐵鍬過來,離他約有三丈遠的時候,警惕的站住。用膝蓋頂着鐵鍬,擡起來往前挪了挪。餘杭亦自己也小心翼翼的往前稍稍邁了一步,然後就拿眼偷偷的環視周圍。

是不是要來說話?池清不發出聲響的清了清嗓音,動了動嘴角以證明待會說話的時候可以笑出來。該說什麽好,要不要問問他為什麽逃婚?還是算了,第一句就說這個,有點質問的意思。

就問問他分到哪個将軍手下好了。池清愉快的決定好要說什麽,餘光瞧見餘杭亦動了,他的身體登時繃緊。

然後池清就看見餘杭亦似乎深吸了口氣,猛然舉起兩個鐵鍬,看身體擺出的姿勢像是要沖過來。但是他高估了自己的力氣,鐵鍬太重,舉到頭頂,連帶着他人一起倒向後面的地上。

池清聽見一聲悶響,他的身體放松下來,克制自己不要笑出聲。如此尴尬的場面,不像是好好說話的時候。他看見餘杭亦捂着後腦勺坐起來,就佯作散步慢悠悠離開了。

餘杭亦站起來,不用想也知道後背全是土。半濕的衣裳最粘土。他無力的拖着兩個鐵鍬原路返回,路上将士們看見他,有毫不掩飾哈哈大笑的,也有目不轉睛當他不存在的。

聳聳肩,算了,将士們就算是嘲笑也是當着他的面笑,總比池清後院那些總在他背後指指點點的男色女色要好的多。

一次不成,還有第二次。池清就在這個營裏,他總能找到報仇的機會。

首先,要把力氣練出來。

“你去哪兒了,不是叫你別亂跑麽?啧啧,瞧這一身新泥。”他晉升為伍長的第一天怎麽就那麽不順,新來的雜役半點規矩都不懂。“我不是吓唬你,在營裏最好別亂走。不幹活的時候,就待在帳篷裏睡大覺。”

“為什麽咱們帳篷在轅門附近?”餘杭亦跟着王伍長往回走。一進轅門,就是雜役的帳篷。這讓餘杭亦覺得很奇怪,在他對于宅院的認知中,一院很重要,要建的輝煌大氣,三間大房是正廳和偏廳,用來招待客人的,還沒聽說過誰把仆役的屋子建在大門口。

“誰知道,上頭讓住哪兒,咱們就住哪兒。”王伍長先帶着餘杭亦去領了衣服,同樣的黑藍短衫配上灰褲子。“兩身輪着穿。想什麽呢,快拿着。”

“哦。”餘杭亦接過來,又問:“那大将軍的帳篷是哪個?”

王伍長吓得捂住餘杭亦的嘴,對同在帳篷裏的其他人賠笑道:“新來的雜役,不懂事,屬下會好好教訓他的。”

發衣服的小兵笑道:“王伍長都是伍長了,怎麽還自稱‘屬下’?你的人我們可管不着,只要別讓巡邏隊的人聽見,他的腦袋就沒事。”

“屬下是雜役,就是當上了伍長,在您面前也是小的。”

“行了,是不是男人?”小兵以半開玩笑的口吻說道。餘杭亦卻清楚的看見小兵眼裏的不屑。大奉朝哪個不對軍爺們尊尊敬敬的,更何況是在兵營裏,他們當雜役的能被瞧得起才怪。

兩人回到帳篷,裏面就一張床,自然是伍長的。王伍長扔給他個舊鋪蓋:“拿那個氈子墊在下面,先将就幾天。等換了帳篷,應該就能分到兩張床的房間了。”

王伍長這話印證了餘杭亦的猜想。他曾在池清撰寫的兵書上看到過,有偷襲敵軍兵營刺殺首領的兵法。

大将軍的帳篷嚴格保密,雜役的帳篷換來換去,可見池清正是為了防止敵軍偷襲。還真是符合池清冷靜謹慎的性子,就算是駐兵在京城附近,也不肯放松戒備。

餘杭亦冷笑。池清的謹慎小心,難道只用在打仗上?為何在他的事上,不能多查證查證?餘杭亦刻薄的想到:即便當時所有的證據都指向了他是兇手,就連他父親也信了,但是池清為什麽輕而易舉的就相信了?

那個在他耳邊日日說恩愛的家夥,還不是把他扔到了牢裏,給他日日上刑。

“你幹什麽去?”王伍長剛躺下,就見餘杭亦拉着鐵鍬要出去。

“我去練力氣。”

作者有話要說:關于餘杭亦被扔到牢裏受罪~嘤嘤嘤……後面也會有解釋滴……不要認定攻渣就棄文~餘杭亦有一點點小心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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