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遲來受刑

餘杭亦想躲已是來不及。就算他轉頭就跑,今天明朗的月光也藏不住他的身影。武将們捉他就是易如反掌。

聽那兩個人說話的內容,餘杭亦能猜出他們的品級不低,并且不是皇帝的人。

至于是不是池清的人,并不好說。

餘杭亦沒動。動了也跑不掉,被逮住之後絕對沒有活命的機會,像這樣大逆不道的話,被人揭發了,就是滅族的罪,兩個武将怎麽會留他。

他蹲在地上,盡可能的屏住呼吸,手上暗暗握住把沙土。要是人找過來,他就把沙土撒向來人的眼睛,然後再跑,勝算或許會大些。

聽着腳步聲越來越近,餘杭亦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握沙土的手微微發抖。呼吸也急促起來,他想放輕呼吸聲已經不可能。

“什麽聲音?”在一丈之外,來人迅速轉過身,對自己的同伴說道:“那邊有腳步聲,追。”說完,轉身走開了。

餘杭亦松了好大一口氣,他剛把氣喘勻,心又提了起來,他看到一雙穿着黑色靴子的腳,無聲無息的出現在他面前。

裝傻還是裝死好,餘杭亦攥緊手裏的沙子。

他忐忑的擡頭望去,池清的臉上隐隐有幾分戲虐的神采。他尚在驚吓中,有些反應不過來,看着池清彎下腰,直挺的鼻梁幾乎快要貼上他的臉。

“将軍,引開他們了。您那邊的人需不需要屬下滅口?”有人在不遠處低聲問。

餘杭亦咽唾沫,這話怎麽說的,他又不是故意要偷聽的,再者,又不是偷聽的你倆的牆角?他憤怒地看向池清,對着別人他害怕,對着池清,就是拼上命他也願意。

“這裏沒有人。”

“将軍?”

池清看着餘杭亦快要噴火的眼睛裏多出一絲錯愕,唇角加深笑意,難得好脾氣的重複自己的話:“我說沒人。”

“是,屬下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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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清的目光從餘杭亦的臉上移到他的衣服上:“為什麽選擇當雜役?”餘杭亦能從池清平板的語氣中聽出不滿來,他太了解池清了。

“男兒在世,當投身行伍,當征戰沙場,當保家衛國。這些雜役的活計,還是留給老兵去做吧。”

餘杭亦本就是個暴脾氣,有人敢說這種瞧不起他的話,他必然會惱,更何況那人還是池清。他手裏的沙子照着池清就揚了過去,他看見池清甚至悠悠然皺了皺眉頭,才不慌不忙的躲開。

“你以為小爺我想當雜役啊,小爺我就是當了雜役又怎麽樣,當了雜役上戰場可奮力殺敵,下戰場能幹粗活,大丈夫能伸能屈,方是英雄男兒。”餘杭亦仰着脖子吼,然後不意外的看見池清的眼睜大了些。

這個人就是如此,總是瞧不起他,把他當女人養在後院。每次他把大将軍府鬧得雞飛狗跳,池清只是笑笑,吩咐下人處理後事,若是他展示出除了治理內宅的本事,池清就會露出帶着驚訝意味的不悅。

“你……”為什麽如此讨厭我?

“放肆。”走過來一服淺緋色衣裳的将領,先喝了餘杭亦一聲,對池清恭敬地行禮,轉過來繼續指責餘杭亦:“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對将軍出言不遜。将軍,末将請令,對此沒有紀律的雜役行鞭罰五十。”

他對将軍出言不遜是真,餘杭亦沒什麽好辯的。就是感到不值,憑什麽罵池清幾句就要受鞭刑五十,賠本的買賣。

“走吧,去看黑甲軍。”池清率先走,他要掩飾自己懊惱的神色。餘杭亦對他的厭惡似乎很深,他救了餘杭亦,卻還是受到了扔沙子和被吼的待遇。他沒有做什麽對不住餘杭亦的事啊,或許餘杭亦作為男兒接受不了嫁給他這件事,可如果不讓餘杭亦嫁過來,他又如何能正大光明擁有餘杭亦。

此刻就算知道餘杭亦會因嫁娶之事如此憎恨他,他也不後悔。不過也不能慌便是,等餘杭亦發現了他的好再将人迎到自己帳中不遲。

帶餘杭亦去看他的黑甲軍,,想來男兒無一不會見之熱血沸騰。熱血沸騰該也是副将說的好感吧。

餘杭亦再想看黑甲軍,他也不願意跟着池清一起去。池清和将領帶頭在前面走,餘杭亦輕輕往後退了兩步,在池清停下腳步似乎是發現他的時候,他又一次連滾帶爬的逃走。

“将軍?”寧遠将軍不明白池清為何不斥責那個不懂規矩的雜役。

“黑甲軍,很可怕?”

“诶,将軍的意思是?”寧遠将軍揉揉鼻子,為何說話要分成兩段。他豎起大拇指,誇贊:“黑甲軍能令敵人聞風喪膽,自然可怕,但也可敬,我蕭某人就以未進過黑甲軍為終身之憾。”

池清斜了寧遠将軍蕭恒一眼:“算了,跟你這等粗人溝通不了。”

追上去,蕭恒:“……大将軍,難道屬下說話還不夠文绉绉,我蕭某人連四字成語都用上了,要說我是粗人,營裏就沒半個文人,我好歹看書識字啊将軍。”

餘杭亦悄悄回到帳篷,王伍長和衣睡得死沉。他不習慣穿着衣服睡,簡單的拿布巾擦了把臉,脫衣躺下。

他們的活計要到正午時做,所以他們兩個通常是會睡到日上三竿。餘杭亦平時起的稍早,但是也沒在雞鳴時分就從床上爬起來的經歷。

“起了,大将軍有令,以後雜役也要接受士兵操練。”傳令兵直接擡腳踹到鐵鍬等物,以乒乒乓乓的聲音叫醒二人。

餘杭亦騰地坐起來,眼睛發亮。讓雜役接受士兵操練,對他來說簡直是天大的好事。他正愁偷師無門。

不過,得仔細考慮池清的用心。昨晚他剛與池清說了那些話,今天池清就下令要他們接受操練。池清用心險惡啊,定然是要在操練時整治他,或者就是要瞧他的笑話。哼,他才不會鬧出丢人的事,這麽好的機會,他一定會把握好,從雜役轉為士兵。

王伍長穿鞋就走,餘杭亦急忙往身上穿衣:“等等我。”

兩人一前一後跑出帳篷,到轅門下時,兵營裏的雜役已經全部在左阜城面前站好。王伍長在前面跑,他溜進隊伍裏,左阜城擡眼皮子看了下,并未多說話。餘杭亦緊跟着王伍長跑過來,要往隊伍裏站,卻聽左阜城冷冷道:“遲來的人出隊接受懲罰。”

餘杭亦用力民了下嘴角,站了出去。

王伍長沒動。

“動作遲慢者,杖十。”左阜城似乎忘了王伍長也沒有早到多長時間。

有士兵來拖拽餘杭亦,後者道:“在哪兒打,我自己會走。”他最不怕的就是吃苦和挨打,拜池清所賜,在牢裏他将這兩項操練的不錯。

兵營裏沒那麽多講究,說打就地就打。受刑要去衣,一來刑罰更易讓受刑者感悟深刻,二來對受刑者也好,可防止衣裳與綻開的皮肉黏住,不好醫治。餘杭亦不知要脫衣受刑,他在大牢裏挨打,向來都是穿着衣裳打的,盡管那時他身上的衣服已經不能稱作是衣裳。

餘杭亦就地跪好,也不脫衣。為首的左阜城未說話,小兵們也不管其它,拿起木杖就往餘杭亦身上招呼。

餘杭亦咬着牙,十杖下來半絲痛嚎聲也無。

緊挨着轅門,西邊的第一個帳篷裏。在餘杭亦跪在地上的時候,馬銅低聲問:“不需要出面麽?”大将軍似乎和戰必勝有些關系,陪戎副尉明顯是在針對餘杭亦。

“不必,這個陪戎副尉做的對,遲來确實該挨罰。打的重了,才會長記性。”跑都跑不快,何談殺敵?帶他們的副尉只會給十杖的懲罰,而敵人,說不定就是一刀子。

池清挑簾的手收緊,是哪裏出錯了,他派人盯着餘杭亦七八年,下屬報告,餘杭亦是個被瓷碗劃破手指,都要請三四次大夫的文弱書生,為何能堅持挨上十杖都不吭一聲?

餘杭亦挨完打,也不去醫治,扶着腰一瘸一拐的站進隊裏。王伍長低着頭,不敢往餘杭亦這邊看。

“奉骠騎大将軍之令,以後你們雜役也需要進行操練。作為男兒,既然進了兵營,為何不拿起刀劍來,狠狠刺向敵人的胸膛。”左阜城忽然轉換語氣,嗤笑了聲:“當然,我也知道,對于你們這些好吃懶做的雜役,也不能太高估你們。”

“你們既然歸我指揮,就得給我拿出十二萬分的精神來,努力操練,争取有一日能上戰場,跟在步兵的後面撿耳朵。”

“呸,老子要撿也是撿腦袋,瞧不起我們還讓我們操練?”餘杭亦身邊的人低聲罵。他是負責給士兵們洗衣服洗被褥的雜役,平時沒什麽活計,士兵們不覺得衣服髒,都不會送過來洗。一般來說,除非将軍們瞧着他們的衣服髒了,他們才會發現,诶,衣服髒了?

将軍們也大部分都是粗人,衣衫方面很少在意。自己的衣服都不管,有親信兵打理,士兵的容止更懶得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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