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昏厥喂藥
要每戰必勝,就要讓自己具備不輸的才能。就是池清這樣的不敗将軍,光是藏書就有七八間大屋,每日天不亮起來練拳,晚上還會熬夜讀書。
他要比池清更厲害,就要比池清更努力。
“屬下來遲了,見過左副尉。”餘杭亦見到左阜城旁邊站着的馮羅,訝異的多看了兩眼。馮羅是車兵,左阜城是騎兵,一個車兵配上一個騎兵,來帶他們這些即便上戰場也只是跟在步兵後面撿耳朵的雜役?
“歸隊吧。”
這次奇怪,左阜城居然沒找他麻煩,餘杭亦在來的路上把借口都編好了,這下用不上了。他站回隊裏,王伍長偷偷拉了拉他的袖子:“怎麽又來了?左副尉問你來着,我說你昨日受了傷,在軍醫帳中躺着呢。”
“我好多了,閑着無聊,就過來了。還操練的長矛?”刺刺刺,有什麽好練的?能不能給他棵樹,讓他練練力氣。
“今日不大一樣。”王伍長說完話,餘杭亦剛想問問有什麽不一樣的,就聽上面馮羅朗聲道:“列隊。”
除餘杭亦以外,所有雜役都迅速動了起來,身子挨着身子,緊緊湊成個大方陣。餘杭亦看着別人動,也就跟着往前湊,總算沒出了錯。
馮羅高喊:“殺。”
“殺。”衆人應聲将長矛揮出,舉着長矛邁着大步前進。衆人就好似一輛戰車,無堅不摧,帶着利刃不斷挺進。
餘杭亦福至心靈。他以前沒見過兵将,只知道紙上談兵。如今才知,他理解的派兵作戰,根本就是錯誤的。
他以為打勝仗必然要靠好兵,強大的兵力取決于各個士兵的才能。錯了,大錯特錯,他們雜役才只兩日就能操練如此,可見要打勝仗,重點不在操練各個士兵,而是操練他們的擺陣的能力。
“你們是雜役,時間不多,我就加快進程操練你們。普通的兵,光是握長矛,只有手上都握出繭來,我才承認他是練好了。舉起長矛殺人并不難,可殺敵呢?上了戰場,不要以為就是舉着長矛亂刺。”
“得講究戰術。大将軍為何能百戰百勝,因為大将軍武功高強?”馮羅笑着搖頭:“自然不是。大将軍之所以打勝仗,是因為大驚軍布的陣法巧妙,外族人再強悍,破解不了,攻打過來便是送死。”
“而你們如何能配合好大将軍?就是舉起你們的長矛,保持隊形,勇敢的前進前進。即便是死了,屍體也要給我繼續拿着長矛,給我往前走。将敵人逼退,将長矛刺穿他們的盾,刺穿他們的铠甲。”
衆人聽的情緒高漲,高聲齊喊:“殺,殺,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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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餘杭亦頭一次感受到作為一個士兵的渺小與重要。
沒想到馮羅身為車兵,也只是個什長而已,卻也懂帶兵操練。而且左阜城是個心高氣傲的,竟讓一個什長替他操練兵。看來,馮羅不簡單。
“左副尉吃茶。”
“勞煩馮什長。”左阜城對于突然調到他身邊給他打下手的馮羅,因為猜不透調來的原因,所以與之行事特別小心戒備,不加得罪,自保為上。
馮羅笑道:“左副尉客氣了。您真是少年才俊,雜役都帶的這般好。”
“他們也算争氣。”
馮羅故意将話帶向餘杭亦,借此打探左阜城的口風:“我瞧那個身形奇怪的,是受了傷吧,帶傷操練,還算刻苦,做雜役可惜了。”
“他啊,叫戰必勝。我原先瞧着是個扶不起的,不想,倒有幾分膽魄和志向。”
這是看好餘杭亦?馮羅松口氣。專門跟餘杭亦過不去,大将軍都注意上了,再這麽下去,餘杭亦沒好日子過,左阜城也別想跟着好過。
餘杭亦跟大夥操練了會,又各自散開,對着空氣練基本的刺殺。這次他專注的不再是簡單的招數,而是集中全身的力量将長矛穩穩當當的刺出去。
日頭越發毒,不到正午,大夥都汗流浃背,不少人操練的速度就慢了下來,偷懶汗水還不要錢的往下掉,若是不偷懶那就淌成河了。
“一會不盯你們就反了天去。”左阜城同馮羅從帳中吃茶回來,看見衆人散散漫漫就來氣。他掂出身形最慢的那個:“戰必勝,你出來,給大夥瞧瞧,你快趴到地上是個什麽姿勢,怎麽着,想學娘們被人壓啊。”
都是五大三粗的男人,聞言也不怕左阜城責罵,皆張嘴大笑。
餘杭亦沒法子,只能站出去解釋,他剛擡腳,忽然眼前一黑,身子向左歪斜,就人事不知了。
馮羅幾乎吓去了半條命,祖宗啊,他頭一天調過來,就出了這麽大的事,這不是拿斧子砍他腦袋麽?
“快擡去見軍醫。”馮羅不好當衆跟着去,裝作若無其事的同左阜城說了幾句,就趕緊去找大将軍。
有什麽送到了嘴巴,清清涼涼,微微發苦,慢慢流進嘴中。他口渴難捱,本能的緩慢吞咽。沒有及時吃進去的湯水順着嘴角流出去,有人拿布巾動作笨拙的給他擦拭。
別堵嘴,快擦脖子啊,都要流到衣服裏去了。餘杭亦跟着着急,他想動,可是動不了,想喊,也喊不出聲。
那人還在堵他的嘴角,甚至用手推偏他的臉,似乎是想要流水這邊的嘴角高些,結果湯水順着另一邊嘴角流了出去,然後又是一陣手忙腳亂的擦拭。
現在是什麽樣的笨蛋都能成為傔人了麽?池清不是連文官都想弄到營裏,為何不找些手腳利索的傔人來。
不過,好久沒有嘗到被人照顧的滋味了。就算是笨手笨腳又如何,只要他知道有人在他身邊,身子就不會發冷,心就不會冰封。
在牢裏的時候,每次受完刑,兜頭冷水澆下,他被拖着扔回牢房。只他一個人,周圍的牢房都沒人。他要麽昏睡過去不省人事,要麽蜷起身子瑟瑟發抖中聽着老鼠蟲蟻窸窸窣窣的聲音。
那時,要是有個人肯給他一口熱湯,說不定他會有堅持下去和池清耗到真相大白的耐力。可惜沒有,那時的日子太難熬了,連他都服了軟。
餘杭亦是什麽樣的氣性,挨人一巴掌,就能暴跳如雷,必須抽回去,不解氣不了事。誰也別想讓他吃虧,至死不休。
可最後,還是放棄了報仇。
眼睛發熱,湯水怎麽進到眼睛裏去了,順着眼睛往下流?絕對是傔人手笨,湯水都灌進他眼睛了去了。
可眼睛還是好難受,脹脹的。
有溫熱柔軟的東西堵在他的眼角。笨蛋,用手裏的布巾擦啊,堵什麽堵,這是能堵住的麽,又流到頭發裏去了。
不對,那溫熱柔軟的觸感好熟悉,鼻子裏鑽入的味道也不陌生。餘杭亦拼命的思考是什麽,可還沒等他想出個所以然來,意識就散去了。
“給老軍醫看座。”池清擡手吩咐。
“謝大将軍。”老軍醫謝座。他原本是太醫院院首,正二品的大官。在京城,就是六部尚書請他看病,都得下帖子候着。可後來命運不濟,不知怎地就被池清給看上了,在一個月黑風高之夜被擄,快馬加鞭給送到了北疆。皇上知道後,再想要人已經來不及,池清打了場勝仗,要的賞賜就是他,還有他那當年才十六歲的獨子,其殘忍程度,令人發指。
當年他也鬧過,文人有脾氣,醫家的脾氣更大。來勸他死心塌地在軍營效力的人,都被他唾沫星子給淹了出去。他還鬧過上吊,鬧過絕食。
結果,池清惱了,對他不再禮遇,直接往他的帳篷裏塞傷員,猜的滿滿當當,那傷口發侬的臭味,讓人聞了就控制不住的嘔吐。那些士兵能說話的就沖他喊,說大人,我不想死,我家裏老母還等着我孝順呢,說,大夫,我十七歲,還沒跟媳婦洞房呢,我真的不甘心死。
池清不攔着他出帳篷,在帳篷外給他備好了馬,說任他走。看着大方,其實還不是耍小心眼,明知道他不會騎馬的,來的時候知道用馬車,回去就給備馬?
他出了帳篷,去到軍醫的帳篷拿藥,再一頭紮進傷兵帳篷裏,從此不複翻身,過上了頂着二品的帽子幹九品軍醫的活計的苦日子。
池清溫聲問了幾句藥材的事,老軍醫以為是常例詢問,一一答複。沒料到,池清突然轉了口氣,話裏話外責怪老軍醫沒看好傷員,竟讓他們亂跑,治到半截又惡化,豈不是浪費藥材。國家窮啊,軍饷不好讨啊。
“哼。”老軍醫一甩袖子不幹了。“蕭将軍,你想責怪老夫就直說,何必借大将軍之口。就是大将軍罵,也別指望老夫對他格外上心。”說完,大步出了兵營。當他不知道呢,在他的帳篷中,只有一個不安生亂跑的,那個人是蕭将軍看上的。
蕭恒一口茶水噎住。這跟他有什麽關系。馮羅趕緊摸鼻子,看不見他看不見他……
“大将軍,軍醫出門後順了根棍子。”馬銅進來禀報。
蕭恒趁機報複回去:“哎喲,你的激将之法,看來得讓戰必勝嘗嘗老軍醫的棍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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