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心病心藥

“保護大人。”下面剛喊了這麽一句,馬上又倒下了幾個領頭人物。這次不是箭,卻也是穿喉斃命。

池清伸手緊緊扣着餘杭亦,既要注意不讓餘杭亦掉下去,又要捂住餘杭亦的嘴巴,順便還要蹭蹭餘杭亦。

當然,他還得分神往下瞧,看到下面亂成一片,開始胡亂放箭,完全不複方才有序戒備的模樣。顯然,對方已經群龍無首,不足畏懼了。

“回去吧。”池清拎住餘杭亦,連跳了幾棵樹,這才下來,帶着餘杭亦往回走。他們走了一會,就看見嚴德帶着五百人沖上山。

池清看了眼魂不守舍的餘杭亦,對嚴德說道:“算了,上面的成不了氣候了,不必開殺戒,趕了便可。你帶二百人上去足矣,剩下的人都跟着我先出谷。”大奉朝的人,他也不願意多殺。

“是。”嚴德看向餘杭亦:“把戰必勝交給屬下,屬下找人送回去,您親自帶着下山不大好。越城跟我上山了,交給他吧。”

“不必。”池清往前走了幾步,撥開草木,他的将士們都舉着火把安靜的等在那裏。“敵人的将領已經被射死。這個戰必勝最先發現敵人,并且把敵人最大的将領給一箭穿喉,立了大功。越城,你派人去把那些将領給埋了,把他們的耳朵割下去,挂到樹上去。”

“是,屬下遵命。”

嚴德點了二百人上去。池清看到人群裏的馮羅,後者見大将軍看他,立刻會意往前走,池清裝作随意将人一扔,卻是朝着馮羅的方向丢去,馮羅穩穩當當接住瞪着大眼發呆的餘杭亦。

池清心裏明白,餘杭亦交給越城操練才能有出息。可餘杭亦此刻這樣,他哪裏舍得,自己護不了,只能交給馮羅。

“軍醫,你瞧他是怎麽樣了?”連峰拿手帕給餘杭亦抹頭上的汗,心急問:“都一夜了,怎麽還不醒?”

一同烤肉的薛肖撓頭問:“會不會是把魂給吓丢了,或者被山妖附身?”

老兵黃束譏笑:“從沒見過誰立了大功反倒自己給吓傻了的。你瞧他,眼大睜卻無神,哪裏是睡着,我瞧就是吓傻了。”

連峰平時心情好了,會和這些人說說笑笑,可趕上心情不好,他的脾氣也不是一般的大。連峰坐直身子,掃了黃束一眼,冷笑道:“吓傻了又如何,人家就是有立功的命,從敵人的窩裏殺了敵人的頭領,還能全身而退,這等的本事,這等的魄力咱們幾個人誰有?”

“他是被大将軍給救下的,要不然腦袋早就不在脖子上挂着了。”黃束也有幾分惱,口氣不大好。

“您還別為許什長抱不平,他放一個什麽都不懂的新兵去跟蹤敵人,自己回來報信,怎麽也說不過去吧。現在看人立了功,眼饞個什麽勁兒。”連峰不但眼睛毒,嘴巴也是得理不饒人。黃束被氣的甩袖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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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沒說話的白術突然咧嘴搖頭笑:“許淩、黃束可是咱們這裏為數不多的老騎兵,你們要真是開始操練,少不了讓他們帶着,你得罪他們,不是找死是什麽?”

連峰翹起蘭花指:“敢動我,也得有幾分本事。”

白術卻道:“你以為兵營裏可以任由你胡來,兵營的規矩全靠将領們的嘴,他們說松就松,就說就緊。實話跟你說,你折斷越城的手,越城只是不算跟你計較,他若認真起來,随便動動手指,你早就埋屍黃土了。”

“那又如何?”

“越城心胸寬廣,許淩和黃束可不一樣。你小心他們些吧。”白術取了針從蠟燭上燒。然後抓起餘杭亦的手指,就要下針。

連峰卻猛地從床上站起來,側過頭去,方才同黃束打嘴仗又被白術警告都面不改色,此刻臉色卻隐隐發白。

“你沒事吧?”白術停手問。他以前見過這位越城口中的“大姑娘”幾次,渾身有種妖媚氣息,真跟姑娘一樣,半點男兒氣概都沒有。

越城說是連峰把他的手弄斷了,白術還不信,今日瞧見連峰舌戰黃束,倒是刮目相看了。

“沒事,你要做什麽?”

“叫他醒。”白術說着,一針紮到餘杭亦的手指上。他慢慢轉了轉針,餘杭亦卻連眉頭都沒皺。白術又連續紮了幾針,餘杭亦還是跟死人一般。

白術蹙額:“他難道不知痛?”

連峰也坐回床邊:“他這人,最不怕的就是疼。”

“那他怕什麽?”

“……怕殺人?”

馮羅看帳中無人,引大将軍進來,他小心的将簾子放好,假裝巡邏,躲在周圍守門。

“膽子這麽小?”池清坐到床邊,看着神色呆滞的餘杭亦無奈的笑:“在餘府不是很愛作怪麽,進了兵營也不安生,就你這膽量如何做得騎兵,當得将軍?”

他捧起餘杭亦的手,語氣低沉:“十指連心。你為什麽連這樣的疼也不怕,到底有什麽是我不知道的。”

伸手去捏餘杭亦的鼻子,這樣親密的動作,自從見到餘杭亦,就一直想對餘杭亦做。小時候捏住過餘杭亦的鼻子,被餘杭亦甩了一手的鼻涕眼淚。

“別……”餘杭亦忽然眨了眨眼,張口輕輕喊。池清俯低身子,見他目光中盡是害怕,雙唇紫黑,神色惶恐,池清握住餘杭亦的手,低聲安慰:“別怕,我在。”

“別……我,疼……”餘杭亦蜷起身子,推開池清,往床裏鑽。別打他了,疼的難以忍受,還不如直接給他一刀,幹淨痛快。

“杭……必勝,戰必勝。”池清把往後躲的餘杭亦拉過來,緊緊抱在懷裏,伸手在餘杭亦的後背上輕拍。“現在才知道手指疼,不怕啊,有我在,不會再讓任何人欺負你,傷害你。不怕。”

餘杭亦趴在池清的肩頭,繼續睜着眼做他的噩夢。他看到獄卒收起長長的鞭子,拎起早就準備好的木桶,倒在他的身上,冰冷的水凍的他四肢僵硬,寒冷讓他感覺不到傷口的疼。他被沖洗幹淨後,等待被獄卒拖回大牢。

這次他等啊等,卻等不到身子與牢裏地面摩擦的疼痛,他擡頭看,見幾個獄卒湊到一起說話,神色焦急。他就趴在地上,閉着眼睡覺。這裏比牢房好多了,至少幹淨,沒有髒水。

過了會,有獄卒粗魯的把他身子翻過來,把他被打得不成樣的舊衣裳給扒了,又給他澆了桶冷水,最後給他換了件囚服。

在昏昏迷迷中,他被擡回牢房,很少能享受到這樣的待遇,平時都是拖着走,回牢房的路上亦是長長的折磨。

又過了片刻,他聽到有人喚他“杭亦”“杭亦”,他想睜開眼,卻只能睜開一條縫,他側躺在地上,看牢門外站了一個高大的人影。

牢裏一燈如豆,他還是瞧出來那是池清。他常伺候池清穿衣解衣,對于池清的身量再清楚不過。

“池清。”餘杭亦低聲喚。

池清趕緊應聲:“必勝,是我,我在呢,別怕。你醒過來了?”

“就是我害死他的,你殺了我吧。”

“你說什麽?”池清犯疑,他把餘杭亦放平,到桌邊倒了杯茶水喂餘杭亦吃。餘杭亦哪肯好好吃,舌頭把水全推出來,還含糊不清的嘟囔什麽。池清自己喝了水,堵上餘杭亦的唇,将水渡過去,也将餘杭亦的話堵了回去。

喂完水,池清問:“你想說什麽?”喂完餘杭亦喝水,果然好多了,餘杭亦動了動嘴,慢慢閉上眼,睡了過去,臉色也漸漸好了許多。池清拿過被子給他蓋上肚子,守着餘杭亦坐了一會,等餘杭亦的呼吸變得平穩悠長,他便出了帳篷。

外頭,馮羅攔着白術問醫:“對,就是腳發癢,還起水泡。”

白術不耐煩道:“将士們誰沒這個毛病,你去找傔人拿藥抹抹,別拉着我。”

“治不好,要不我脫鞋給你瞧瞧。”馮羅說完話,一手拉着白術,一手就把鞋脫了。連峰端着藥,聞到味,忙拿帕子捂住口鼻。

“把帕子拿下來,晚上睡覺誰脫鞋不是這個味兒。”白術就瞧不得連峰這樣。

“見過大将軍。”幾個人這才注意到大将軍就立在他們身邊。

池清問道:“戰必勝如何了?”

連峰只當是餘杭亦立了大功,又是大将軍的親信兵,大将軍關心問上一句也是情理之中,他答道:“還沒醒過來。”

白術卻是心裏有數,對大将軍也不作隐瞞:“屬下認為戰必勝應該是遭受過什麽大的刺激,留了心魔,若是不解開,倒是容易常常犯病。”

“他只是吓的。”連峰急道。白術這樣說,那意思不就是餘杭亦不适合當兵,萬一大将軍把餘杭亦趕出隊伍,餘杭亦剛剛綻放光彩的大好前途可不就給毀了。這個軍醫實在壞事,改日定要好好捉弄一番。

“我知道,你不用給他治了。”心病還須心藥醫,要白術也沒用。

作者有話要說: 對過去的回憶當中,有一絲絲真相~麽麽噠~關于池清是不是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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