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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見白拖着個大號行李箱,鄉間的路不像她年少時,如今也都是平平整整的小路,只難免還有小坑小窪,嘶啦嘶啦輪子拖動的聲音伴随着偶爾卡住的頓挫,在蟬鳴和蛙叫聲中尤為顯眼,滿小鎮的動物們都恍覺,這是有外來客了,就像兩年前那位季二少爺一樣,其實哪是外來客,不過都是歸家人罷了。
等林見白拖着行李箱到了外婆留下的小洋房前,已是半小時後了。此刻的她說一聲滿身狼狽也不為過,初夏鄉間夜色裏的清涼全沒有浸潤到她身上,熱氣像是從內而外地蒸發開來,這種濕潤的粘膩的灼熱,真是久違了,是海城夏日裏獨有的體驗。
林見白推開院門,院門已有些鐵鏽,不是那麽好推動,昏黃的路燈和暗淡的月色下,愈發顯得滿院枯敗的綠植凄涼,還好林見白早有心裏準備,倒也沒為此過多傷神,只是想起外婆最喜歡照料這院裏的花花草草,還是心有戚戚。
前院是怡情好看的花草,後院是好吃新鮮的蔬果,花草已枯敗,更遑論需年年種植的蔬果。
林見白想起十多年前,外婆尚且康健,滿鎮的人見到外婆無不誇她氣色好看不出年紀,外婆總也樂呵呵的,跟着打趣幾聲,就趕着去旁邊的初中上課,或而課後回來打理花草,一個老人拉扯着一個小孩長大,其中的艱辛不足為外人道,更何況外婆是那樣要強的一個人,更是從沒說過苦怨過累。
她大學畢業前,原想回到海城找一份工作,面試都面好了,只等着畢業,卻沒想保研的名單裏有她,她知道自己成績一直不錯,然而從不參加競賽和院系活動,也沒想着保研,竟沒想到以裸分的成績擠進了清大的保研名單。
她很有些猶豫,倒是外婆非常堅持,“你畢業了一工作就要工作幾十年,趁着現在還能讀書多享受學生時光沒什麽不好,何必急着工作。”
研究生工作自不比本科學習,任務必然更繁重,還好林見白争取到了一個不錯的項目組和項目組老板,每月的補助自給自足已然足夠,林見白松了口氣,外婆尚且抱怨,“你初高中拿助學金獎學金,大學實習打工,研究生又有補助,別人都說我拉扯你長大,其實你從沒讓我操心,外婆給你存了一筆錢,沒補助咱們也能讀研究生。”
林見白在電話那頭可以想象外婆說笑的神情,必然又是寬厚的慈悲的要強的,“那些錢是給你養老用的,你不用擔心我。”林見白笑着打斷,倒是外婆很從容,“退休有退休金,你只管放心。”
外婆是那小鎮上老一輩裏為數不多的文化人,少年時清晨起來拿着粉筆在地板上默寫,默好後再去河裏挑一桶水沖洗幹淨,來回幾次便就把知識點都記住了。
外婆時常感慨林見白的聰穎,讀過的書只需一兩遍便能記個大概,三四遍便能記得八九不離十,林見白在年少不知事時也曾頗為自得,後來升入高中,看到有人可以不做一個練習題,上課時随意一聽仍能考滿分,便知道自己只是一個擁有些許小聰明的庸常人了,更遑論讀了大學之後,清大人才濟濟,各式各樣的天才常讓人驚嘆,就再沒有自得過了。
不過顯然外婆沒有這樣的體會,在外婆的心裏,大概她家囡囡見白是世界上最聰明的小孩了。
好不容易讀完研究生三年,盡管林見白讀書早,按鎮上的人的說法,也是一個年紀大的大姑娘了,偏偏這時候林見白的導師的師兄在普林斯頓任教,在招課題組的成員。
林見白的導師第一時間把這個機會告知了自己的得意門生,能出國讀書是林見白之前想都不敢想的,課題組有豐厚的經費,又大概率能獲得csc的補助,生活費學費都不需要擔心,可是外婆老了。
盡管外婆聲音依舊爽朗,脊背依舊努力□□,但彎曲的弧度還是不可控的更深了。林見白這次猶豫地更久了,甚至想咬牙暗自放棄這個機會,外婆還是察覺了。
“出國,這是多好的機會,外婆一輩子都沒出過國,更不要說讀博,女孩子和男孩子一樣,都要趁着年輕的時候多出去看看走走,多讀書總是沒錯的。”外婆見林見白還是猶豫,“你就算在外婆身邊,外婆就不會老了嗎?生老病死,人之常事,到了外婆這個年紀,只擔心因為自己拖累了你。”外婆樸素的道理還是打動了林見白,出國前林見白忙着辦理各種手續,還擠出時間去打工,終于攢夠了錢給外婆買了一個智能機,這樣到時候就算在國外,兩人也可以視頻對話。
滿院的荒涼枯敗,院內的小燈早已壞了,林見白按了幾回也不見反應,門窗還是舊時的木門和木窗,外祖孫兩自是沒有餘錢裝修的,這麽些年因為外婆精心打理倒也看不出破敗,如今屋裏的人不在了,久不住人,竟有幾分電影裏鬼屋的影子。
林見白從不是膽大的,在美國的時候就很少夜間獨自外出,然而此刻獨自一人待在這鄉間的荒蕪一人的狀如鬼屋的房子前,只覺說不出的親切,淚水霎那間噴湧而出,再抑制不住,掩面蹲下,痛哭了半宿才覺得多日裏積壓的情緒宣洩了幹淨。
等林見白晃過神來,天光已經熹微,初夏的清風拂來,她才覺得好像重新活過來了一樣。
拿出随身挂在脖子裏的鑰匙,打開門,厚重的灰塵撲面而來,林見白在飛機上睡過一覺,方才雖有些哭累了,但時差還沒倒過來,竟毫無睡意,索性就開始整理屋子。
檢查水電,上網交錢,掃地拖地擦窗,等一切忙完已經日上三杆,林見白這才覺得乏累,倒頭就睡,再醒來已是傍晚,空氣裏都是家家戶戶的飯菜香。
這裏的許多人家大概還用的是竈臺,飯菜的味道就更香,林見白這才覺得很餓了,只屋子裏實在是沒有吃的。
她記得鎮上有超市有商店有吃食小店,離這走路也就十分鐘的路程,生活還是便利的,才過了幾年應該都還沒有變,正好出門散步購置一些需要的東西。
隔壁院門“咯吱”的一聲,剛回到家的季明彰一頓。
他眼底的青黑都遮掩不住,襯衫的袖子微微挽起到肘間,領口的紐扣早已解下兩個,穿着雙拖鞋,水龍頭的聲音嘩嘩地流下,季明彰一手抓住魚尾,按住仍活蹦亂跳的魚,手起刀落幹淨利落,擡眼往隔壁看去。
季明彰好看的眉微微皺起,透着一些不耐煩,看來昨晚不是他夢裏出現了幻覺,隔壁當真是搬來了一個人,昨晚大半夜遮掩不住的哭聲,後來到了淩晨桌椅搬動的聲音、掃地拖地的聲音,直把他煩地起來跑了一早上的步才消停一些。
很少人知道,季明彰選擇在這鄉下住,确實是離季氏電纜近一些,但金浦區城區的地方更近,更多還是因為他在德國留學的時候,落下了睡不好的毛病,難以入睡睡得也淺,原先隔壁空置,他還不知道這鄉下的房子隔音這麽差,季家在季巷的房子有好幾處,全都閑置着,但為了這點事再重新搬一處确實好像小題大做了一些。
季明彰和季洺萱不同,他不習慣家裏有其他人,可能是獨慣了,從不請仆人,家仆也只是每周趁着他不在家的時候抓緊打掃好,絕不在他面前露面,便是季洺萱偶爾一時興起想來小住,也常被否決。
這就像季明彰一個人的領地,在外面總需要套着層皮,只有回到了這裏,才真正地随心所欲。
外人總道他年紀輕輕就位高權重,集團的大半重要事務都要過問他,可他從不是耽于享樂之輩,否則像季洺萱一樣世界各處游山玩水,家裏的公司請個職業經理人,再不濟上頭還有大姐和父親頂着,想來也會潇灑許多。
但到了這個位置,在外面表面上的喜怒哀樂也未必是真實的情緒,年紀輕輕要震懾住這群老人當然是要費不少心思的,這不像解一道數學題,紛繁雜亂的題面下有确切的精準的答案,管理公司就像是從一團亂麻中抽絲剝繭後發現還是一團亂麻,朋友都笑他年紀輕輕就活得像個苦行僧,他淡然一笑,總是給人正派的古板的感覺。
世上哪有真正沒有欲念的人,如果苦苦壓制,必然是為了追求更大的欲念,他的野心不足為外人道。
林見白踩着人字拖,提着從超市買的一應日常用品和小吃店裏購買的一盒煎餃,慢悠悠地閑逛回來,身後的晚霞熱烈而溫柔,林見白微卷而柔順的長發随風慢慢飄起又落下,綠色的碎花長裙飄逸而清新,一陣魚香飄來,這味道是紅燒魚,她順着味道望過去,隔壁鄰居在擺盤,看起來是個年輕男人,這倒不多見。
方才她去鎮上溜達一圈,一路上就沒見過幾個年輕人,大多是老年人在乘涼。不過林見白自然沒有閑情多想,她也不是關心他人閑事的性格,轉眼就忘到了腦後。
季明彰自然感受到了剛剛的視線,他眉頭一皺,幸好對方還算知禮,一瞬就移了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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