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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學後的生活是忙碌的,林見白要上課、要科研,偶爾還要應付聽課的同事和領導。當然比起讀博時的辛苦不值一提,林見白适應良好。
倒是有了幾年經驗的馮老師叫苦不疊,不過想想馮老師風風火火的性格,連林見白也不由得失笑。
“我剛站上講臺,一看底下坐後邊的這人怎麽不像學生啊,我想着現在的大學生發育得可真成熟,再一瞧,這不是我們教務處的梁老師嘛,吓得我趕緊站直了,別又給我儀容儀表扣個分哈。”
林見白一下課,剛進辦公室就聽馮老師在那侃大山,知道馮老師這又是被教務處聽課了。
像他們這樣的新老師,是教務處聽課的重點對象,一方面必然是不放心新教師的教課質量,另一方面想來也是要完成聽課指标,這指标往新老師身上壓是再安全不過的了。
“又被聽課了?”
林見白将手上的電路學課本放下,随口問道。
馮老師一見有人搭話,抱怨的勁頭是下不去了。
“可不是嘛,這都開學第幾回了,盡盯着咱們這些新老師聽課。”
不過抱怨歸抱怨,馮老師倒也沒真放心上。她講課講了這麽多年,底下多一個少一個人都沒什麽區別,也就是随口多一些談資罷了。
“不跟你們抱怨了,我得去幼兒園接我們家小孩了。孩子他爸又出差了。”
說着,馮老師已經風風火火地收拾好了包,林見白和王老師都對此見怪不怪。
林見白剛坐下,門又被唰得打開,探出一個頭來,林見白眨巴眨巴眼睛,和馮老師對視三秒,聽見她略帶神秘地說道,“小林,我幫你物色了一個對象,一表人才、家財萬貫,這周末你把時間空出來,回頭等安排好了,我把地址發給你。”
說着,又唰地關上門走了。只留下目瞪口呆的林見白,林見白很少有這麽震驚的時候,但此刻也确實不知道該用什麽語言形容現在的心情。
她是真的以為,馮老師說幫她介紹對象不過是随口一提。哪想到竟真的有後續,還冒出了一個一表人才、家財萬貫的相親對象,林見白覺得自己有點頭痛,卻也不好說什麽,只能兵來将擋水來土掩。
中年人的生活大概是有些無趣,消解無趣的手段有的猶如馮老師那般,沒事也要造出一些小事來,一驚一乍的音調仿佛為平淡的生活樂曲加了重音符。但大部分人則是選擇聽一些消遣的八卦,為乏味的生活增添一些調味劑。
只要不是八卦的主角,林見白自然也沒有意見。
“小林,最近在忙着相親?”
王老師早已成家立業,只不知出于什麽緣由,竟也很喜歡蹲辦公室,平常有課的日子是自然,然而有幾回林見白從食堂吃完飯回來拿包,還看到辦公室的燈開着,王老師在辦公室打游戲,這一畫風與林見白印象中的王老師大不相符,因而也記到了現在。
當然林見白不是好奇他人私事的人,只當不知。
“也不是,有人介紹就去看看。”
林見白無意多談自己的私事,但王老師似乎有頗多經驗要傳授。
辦公室裏的老師時常一起搭飯,此刻林見白卻難得有些懊悔,真不該因為懶得做飯貪圖食堂方便,而吃這頓晚飯的。
“你這樣的性格,應該找一個強勢一點的男的,不然家庭沒有個主心骨。”
林見白不置可否,卻也沒有反駁,只尴尬地一笑。
王老師只當她羞澀,終于是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
“我小師弟今天早上在微信群裏發了一個紅包,在清大評上教授了。”
林見白一頓,不知王老師怎麽又扯到這個話題,許是覺得兩人都是差不多學校出來的,更能相互理解一些,這意猶未盡的語調倒不全像是開心。
林見白一笑,道,“那是年輕有為了。”又頓了頓,接着道,“一定也是付出了很多,求仁得仁。”
“那是,你是不知道,當初這小師弟不是我們大導師下面的,硬是輾轉到了門下。”
林見白算是聽出來了,這王老師有點酸。
王老師又繼續道,“我大導師在業內基本上無人不知,我當初要不是一心想回海城,也不會混成現在這樣。”
林見白好像天生有種魔力,讓人忍不住傾訴,可能是長得實在是無害,盡管她本人對于別人的人生實在是不感興趣。
佛經裏說,不貪、不嗔、不癡,可得大自在。選擇了安逸,自然也沒有道理再去豔羨別人努力的成果,不過這也是人之常情。
林見白只得安慰道,“王老師您現在不也不錯嘛,都是個人選擇,何況有失有得。”
這話要是別人說出來,确實有安慰之嫌,但就是林見白說出來,讓人覺得分外真誠。大概是她笑吟吟的樣子,總給人一種歲月靜好的感覺,又或者是她本身也做了同樣的選擇,言語就更讓人信服。
王老師似是有些釋然,“确實,生活最終還是要回歸到生活本身,争名奪利到最後還不是一場空。”
話說得冠冕堂皇,仿佛剛剛糾結的人不是他,林見白笑笑沒有接話。生活最終要回歸到生活本身,這話裏的重點不是生活,而是最終和回歸。不過,林見白還是那句話,都是個人選擇。
年少時,林見白讀博爾赫斯,沙之書裏寫道,“如果空間是無限的,我們就處在空間的任何一點。如果時間是無限的,我們就處在時間的任何一點。”無限的空間和時間,有無限的可能,渺小的人類總以為是自己在選擇,其實能做的選擇微乎其微。但抱怨過去的選擇本身,或許也是生活的一部分。
對失意的感慨是剝離具體生活的抽象層面的□□,打破這失意的最好方法就是回到瑣碎的具體生活中來,比如王老師便是加班到淩晨,也得回去面對現實的家庭生活。
也比如,林見白總得思考如何應對周六的相親。
馮老師風風火火的性格注定了辦事效率奇高,不過是離她從辦公室離開過了不到半小時,林見白就已經收到她的短信,定的餐館是在金浦區城區中心的一家日料店,相親對象的個人信息只說姓季。
林見白看着這姓氏,心想,不會這麽巧吧。如果成功,豈不是要和季明彰成為親戚,那也太尴尬了。
不過天下間同姓的人一抓一大把,這樣的巧合也只有電影裏會發生,林見白想想便沒有放在心上。
林見白剛到家,千歲就撲騰着躍出來,撞了個林見白滿懷。驕傲的貓主子只有在分外想念的時候才會低下高貴的頭顱,左蹭蹭右蹭蹭,蹭了林見白一身的毛,大概是吸了個夠,而後毫不留情地躍下了懷抱,轉頭又是高貴的王子貓,頭也不回地進了屋。
林見白揪下衣服上的貓毛,換下鞋子,穿上竹拖鞋才往屋裏進去。
大概是天氣漸漸轉涼,尤其是到了傍晚,天黑得更早,悶熱也消散了不少,到了這樣的季節,林見白就難免覺得有些孤獨。
或許這也是為什麽鄉下小鎮上難見到年輕人的原因,小鎮本就透點暮氣,倘或遇到了清秋和寒冬,更添幾分蕭索和冷寂,大部分生機勃勃的年輕人本能得覺得格格不入。
便是林見白,在這樣的季節,這樣的小鎮上,也會産生,那麽不如找個伴也不錯的想法來。當然,這樣的想法也只是一瞬。要真和一個堪堪認識的人打算過一輩子,林見白想,她大概是下不了決心。
離奇的是,今天似乎注定不平淡。
林見白從沒有想過,她和陳于淵還有再聯系的一天。她自認為還有幾分看人的本事,這樣委婉的拒絕,對于陳于淵而言,體面地疏遠是他唯一會做的選擇,但顯然,不知出了什麽問題,事實好像不是這樣。
“見白,都安頓好了嗎?”
林見白盯着短信眨了眨眼,終還是回道,“已經安頓好了。‘
林見白又等了幾分鐘,再沒有後續,只覺得莫名其妙,可能陳于淵當真是前來問候一下,便也一頭霧水地放下了手機。
裝了隔音板,隔壁的聲音确實是聽不見,季明彰卻還是顯得有些難言的煩躁,皺着眉頭盯了隔壁半晌,也不知道自己在煩躁些什麽,終是按耐不住地移開了目光。
随手拿起一旁的手機,只回複道,“好的。“
再沒有更多的話語,就算是應付過去了。
季明彰也不知道自己這位大姐近來怎麽開始操心起他的終身大事,雖說上了年紀的人大概都有些替人做媒的愛好,但他确實很難把媒人和他那位雷厲風行的大姐聯系在一起。都說長姐如母,他向來敬重這位姐姐,盡管情感上比較疏離,但也不願太不給面子。
更何況推脫了一次總還有下一次,倒不如去一次應付過去。季明彰不知怎地又想到,這隔音板裝得擋住了所有聲音也無趣,不如還是讓人拆下來,想想又覺得自己無理取鬧,便作罷。
只是心中難免頗為郁結,連女方的信息都懶得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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