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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于淵眼底的暗沉便是得體的笑意也遮掩不了,人真的是很奇怪,有的時候就差一口精氣神,精氣神不在了,還是一樣的軀殼,也能覺察出天差地別來。
林見白覺得有些奇怪,離他們上一次見面也不過就幾個月的時間,怎麽就像換了一個人一樣。不過她自幼不順遂的事情經歷多了,又有外婆的突然離世,明白厄運很多時候總是突然降臨,來不及準備。
“你是怎麽了,發生了什麽事?”
陳于淵很少感受到林見白的關切,她總是和人有一種淡淡的距離,也不知道是不是回到了家鄉,外面的那層殼竟是淡淡剝離開來,露出一些瑩潤的溫柔來。
“最近睡不好,倒黴事一件接着一件來。”陳于淵苦澀一笑,甚至透出些認命的蕭索。
陳于淵向來看起來低調謙遜,但精英的精神是貫徹在他整個人生信條裏的,林見白有些訝異。
精英的意志便體現在将不可能的事情變成可能。[1]不認命、堅信勝天半子是這群命運的寵兒好強的本質。然而,如今看來,就算是命運的寵兒,也無法得到命運的永遠眷顧。[2]
林見白神色間有些悲憫,還別說和她手上的佛珠真有些映襯。
陳于淵大概是覺得氣氛有些沉重,有意使氣氛輕松一些,“其實真的主要是事情都堆在一起了,莫名其妙我們整個部門都被裁了,然後我爸查出病了,奶奶在去醫院的路上出車禍了。”
可惜這氣氛是輕松不起來,陳于淵大概也意識到,苦笑一聲繼續道,“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前半生太順了,老天爺要故意開始為難我。不瞞你,那天我從醫院出來,看到算命的還忍不住算了一下。”
林見白明白陳于淵只是找個人傾訴,他也沒指望找到什麽解決辦法,大概現在他在家裏是頂梁柱,情緒藏得深,總需要到一個人面前發洩一下。
“算命的怎麽說?”林見白問道。
陳于淵一愣,倒是沒想到林見白會問這個,不在意地回道,“還能怎麽說,說我只是遇到了一點人生的坎坷,需要花點錢消災,要是不消災,小坎也會變成大難。我那天也不知道怎麽腦子一抽,竟然真的花了一百塊錢消災。”
陳于淵自然是不信這些的,可也忍不住把算命先生當成心理醫生尋求一些自我安慰。
林見白也不知道安慰什麽,陳于淵也明白這樣的事只能自己抗,他只是想找人傾訴,自然而然就想到了林見白,林見白柔柔弱弱的一個女孩子,不知怎得,就在那裏,便讓人感到安心。
“這樣的情況睡不好是正常的,不過還是得小心抑郁情緒。平常多多曬曬太陽,多運動,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他們倆現在都是經過事的人,都知道銥譁一切都好很多時候不過是安慰人的話,老天爺不想讓人好的時候天災人禍防不勝防,但莫名這話從林見白的嘴裏說出來,偏偏帶有一些力量和可信度。
陳于淵今晚第一個真心實意的笑便是從這“一切都會好的“開始,終于有了一點從前的影子。
兩人邊吃飯邊閑聊到九點才散場。
陳于淵以前覺得林見白有韻味卻難免寡淡,就像一杯白開水,可今晚這杯白開水讓他前所未有的熨帖。
“我送你吧,我開了家裏的車。”
陳于淵的紳士風度是刻在骨子裏的,在最落魄的時候也不會想着讓女孩子晚上一個人回家,林見白也不推讓,從一個朋友的角度,在這樣的時候,對方或許也想多一些陪伴。
車子從繁華的區域漸漸開往人煙較少的鄉村,九點在城區不過是夜生活的開始,在鄉下卻有不少人準備安睡,音響裏放着舒緩的樂曲,耳畔有輕拂過的風,陳于淵胸口的濁氣都散了一些。
“好多年沒回鄉下了,在美國待久了,倒是不習慣住城區,人太多了,還是鄉下安靜。”
“鄉下的房子還在嗎?”林見白知道陳于淵中學時代過去就舉家搬遷,随口一問道。
“早不在了,拆掉了。”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眨眼便到了林見白家門口。
“回去喝點熱牛奶,睡不着的話閉目養神也是好的。”
陳于淵看起來心情不錯,只應道,“知道了。”随即便揮了揮手看林見白進屋。
陽臺上的燈調得不亮,散落一地的工程圖和文件,季明彰也沒有管,只按了按眉心,往隔壁望去,看隔壁的燈亮了,才莫名自語道,總算回來了。
只是待看到院門外停着的車和站着的人,剛按下的眉心又微皺,忍不住站起來,幾步便走到了窗前,卻只看到車開出去的尾氣。
季明彰想喝一口咖啡,頓了頓才發現手邊沒有,越發不耐煩,只覺得一股氣堵在胸口,怎麽也不順。
鄭姨今早來做早飯的時候,便發現二少爺身上的低氣壓更甚以往。
“二少爺,昨晚沒睡好嗎?”
鄭姨邊把蝦餃端出來,邊試探着問道,她和一般的家仆不同,待的時間長,和二少爺有些感情,有的時候多嘴幾句主家也不會責怪。
“嗯。”
季明彰沒有多話,像是話都懶得多說,眉眼間有些沉郁。
他向來睡眠不太好,昨晚更是莫名心煩氣躁,折騰了一晚上天将将亮的時候才迷迷糊糊睡着了一會,到點不用鬧鐘響,便又自動醒來,算算時間,可能才睡了不到一小時。
“二少爺,沒睡好,要不別喝咖啡了,我們換杯牛奶喝。”
鄭姨是不懂咖啡有什麽好喝,不過二少爺倒是喜歡,有一回早上幫二少爺煮完咖啡,她喝了一口剩下的,那味道,真的比中藥沒好喝多少。
二少爺喜歡喝,她就去學了煮咖啡的技巧,但至今為止,她都不知道自己煮得怎麽樣,實在是她分不清好喝和不好喝的區別,還好二少爺從沒挑剔過。
“不用,咖啡提神。”頓了頓,季明彰又補道,“謝謝。”
主人家都這麽說了,鄭姨當然不再多話,雖說是看着二少爺長大的,但說來說去,也只是在人家家裏幹活的,再多話就要惹人嫌了,鄭姨在這一塊的分寸總是把握地很好。
季明彰的低氣壓直到公司都沒有消散,肖主任接到內線電話的時候,心裏叫苦不疊,怎麽又要去彙報了,卻也只能無奈理了理資料往五層走去。
研發部底下的老職員一看肖主任苦大仇深的樣子,便知道一大早肖主任肯定是又被召喚了,曾幾何時,他們研發部也就是喝喝茶看看報紙找找業內先進技術看看能不能買進,畢竟季氏財大氣粗,自從小季總一來,悠哉日子一去不複返。
他們幾個老職員還得擔心,按這人才引進的趨勢和速度,他們的飯碗遲早不保。
肖主任戰戰兢兢彙報了最新的進度,其實也沒什麽進度,果然季總的臉色更不好看了。
肖主任原先坐冷板凳的時候,覺得自己一身的才華無處實施,等真的委以重任,每天早上他都不敢梳頭,就怕掉一地頭發被他老婆罵。
“肖主任,這個進度,”季明彰頓了頓,繼續笑着道,“您要是覺得手底下的人不好用,可以和人事通個聲,調崗調人都不是不能商量,位子上還是要能者居之,研發部的錢砸進去,總得聽個聲。”
這能者居之何嘗不是在敲打他,肖主任明白,此刻只覺得季總的笑也帶着冷意。
話鋒一轉,季明彰突然問道,“昨天的招标會什麽打算?”
什麽打算?招标會昨天才結束,他們還沒開會呢,肖主任一臉茫然,腦筋卻在飛快地轉着,“招标會上的幾個課題确實是比往年我們對接的高校好,看得出不少都費了心思,幸好季總之前出了這麽個主意,不然我都想不到這個突破口。”
季明彰涼涼一笑,不置可否。
肖主任讪讪的,得,馬屁沒拍上,不過他也不以為意,混了這麽多年這點臉皮還是要有,“季總,昨天您也去聽了,您看哪個課題好些,我們這邊實在是拿不定主意,有好幾個都看着不錯。”
“我有什麽意見,研發部的事你全權管就是。”季明彰眼皮也沒擡,又随口道,“太久出不了成果的我們也沒時間陪他們耗,一堆理論公式聽得我頭疼,你看着選一個實用一點的。”
實用一點的,那全場除了那個激光儀怕是沒有更實用的了,肖主任原先也中意這個,但又怕領導嫌不夠唬人,他斟酌着道,“我們也在讨論,激光儀倒是挺實用,就是不一定能給公司帶來效益,不過工人不用高空作業,提高安全性也是一件好事。”
“嗯,你決定就好。”季明彰顯然不願意多談,但這默認的态度肖主任要是再不明白就是傻子。
“等定下來,先帶他們參觀一下車間,後續的溝通你們自己協調。”
總算是定下來一件事,今天的彙報也沒有白費,肖主任看季明彰的臉色好一些,自己也如釋重負,他打算回去再看看激光儀課題組的資料,畢竟算是得了季總青眼的課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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