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沒有家了

距那次運動會，已經過了好些日子，這半年的時間，說過就過了。中考的氣氛太過于壓抑，倒計時的牌子立在走廊處，白花花的陽光刺詞的他眼睛生疼，程铖每日玩命的學，玩命的背單詞，父母終日的唠叨讓他很煩躁，好在還有楚暮。

楚暮果真每次晚自習下了課，就在教室的後門等着程铖，兩人一起回家。而程铖只要一回頭，看到後門的背影，總會感到心安不少。

“你哥對你真好……”同桌戳了戳程铖，“每天下課都來接……”

“是啊是啊。”程铖一邊收拾書包，笑的眼睛眯成一條縫，“我哥不對我好對誰好？”

楚暮站在後門，看到程铖出來，替他理了理領子“怎麽那麽慢？”

“拖堂了啊……”程铖苦着個臉，要中考了，各科老師全是牟足了勁，恨不得給全班套個緊箍咒。

“熬過今年就好了。還有半年，下學期馬上有個直升考試，你到時候自己加把勁。”楚暮拉着程铖慢慢地走着，晚自習下課的走廊沒有燈，程铖有些輕微的夜盲症。

“好……”直升本來就是程铖轉學的目的，就算楚暮不說，程铖也會拼了老命。

總覺得今天哪裏不對＝ ＝？

“對了！林澤怎麽不在？”大燈泡跑哪去了？

楚暮看了眼程铖，“你想見他？”

程铖一蹦三尺高“怎麽可能！”呵呵＝ ＝開玩笑，想見耶和華也不可能想見他啊。

見楚暮沒有繼續說下去的念頭，程铖摸摸鼻子，乖乖地跟在楚暮身旁。

……

“到時候直升考試的題目可能會比較刁鑽。”楚暮瞥了眼程铖，後者屁颠屁颠地跑到路邊燒烤攤買了串炸雞柳。

楚暮“……”

感覺到了周圍漸漸開始變冷的溫度，就算再遲鈍如程铖也發現了不對，擡頭Ｏ．Ｏ

“诶……哦……好……”程铖擦了擦嘴，嘿嘿笑着．

“我剛才說什麽？”楚暮懶懶地看着他，

——嘟嘟嘟——嘟嘟嘟——紅色預警——紅色預警——

程铖大腦裏開始拉起小警報，咽了咽口水，“你說考試……”

“嗯……”楚暮勾了勾下巴，示意繼續。

“考試的老師吃飯口味比較叼……”

“……”

程铖撓撓頭，默默走到楚暮旁邊，不說話了。

一般這時候，只要裝成聾子和傻子，最多挨幾下楚暮的白眼，總比冷戰好……ＱＡＱ

果然，楚暮嘆口氣，白了程铖一眼，繼續說道“我說……直升考試的題目可能比較刁鑽……”

程铖狗腿地湊近楚暮，煞有其事地掏出個小本本“哥你繼續……”

楚暮“……”

他有時看着程铖的眼睛，總會有種恍惚感，像是原來看到別人家養的大型犬，那種濕漉漉的眼睛，被這種感覺惦記着，心就會很踏實。他伸出手揉了揉程铖毛茸茸的腦袋，“努力考，沒什麽怕的，考不上直升還有中考。”

程铖看着楚暮的眼睛，沒來由地想感受一下整日林澤抱着他的那種感覺。

“哥”

“？”

楚暮剛回神，就感覺一個大塊頭沖過來，下意識地摟住，程铖已經抱着他的腰把頭埋在他的胸口。楚暮下巴抵着程铖的亂毛，撓的人癢癢的。

“幹嘛？”

程铖抱得很緊，撒嬌似的蹭啊蹭。楚暮有些無奈，“多大了啊你。”

“明年就１５了＝Ｗ＝。”程铖抱着的同時不忘說着自己的年齡，戀戀不舍地放開楚暮，楚暮只覺得懷裏一空。

看着楚暮有些古怪的眼神，程铖一個激靈，撓頭，“我就覺得靠着哥你挺有安全感的……”

你他媽解釋個神馬勁啊你程铖＝ ＝

楚暮轉身，“知道了。”

他的身影在暖黃色的路燈下，變的模糊，程铖小跑着跟上。

“哥啊～我沒寫完作業……”

“自己寫”

“不想寫”

“你看看幾點了，你媽回去不罵你？”

“反正被罵習慣了……”

“……”

兩人的背影隐于黑暗之中，穆然地辨不清方向，只是因為有了彼此而變得溫暖吧。

楚暮回家，蹬掉拖鞋，懶洋洋地躺在床上，程铖軟軟的亂毛似乎在殘留在頸間。

他閉上眼，想起林澤說的話，

“楚暮，果然我們還是太熟了，下不了手啊……”

“算了，還是就當朋友吧，哈，剛才我看到個高三的，有點帥哦～”

“你不找個男朋友？”

……

“楚暮……你對你弟，是不是太好了……”

太好？算不上吧……楚暮想想，不是所有哥哥對弟弟都是這樣的麽？

林澤“……你太天真了……”

楚暮“？？？”

……

程铖本因為以後的生活可以如同現在一樣，下課和他哥一起回家，一路走一路喝着奶茶，日子就這麽晃着晃着到直升考試。

有時候，生活是無法預料的。

有些人，有些事，你以為你這輩子都不會遇上，你以為那些只存在于新聞播報員的稿子裏，你以為你有足夠的幸運可以躲避那些飛來橫禍。

其實也不過是片刻之間。

……

楚暮是在半夜被他爸給拎起來的，原因是程铖打來的一個電話。電話那頭的程铖難得的平靜，簡簡單單地交代了事故原因及醫院便匆匆挂斷。

“車禍……卡車倒翻……一根鋼筋刺穿……父親的胸口……重傷……”

楚暮只聽到斷斷續續的語句，拼湊起來，也懂了個大概。

程铖父母一天到晚地跑着生意，導致程铖小時候呆在楚暮家的時間比呆在自個家的時間還多，程铖也和父母沒多少的感情，小學的時候，大部分都是楚暮父母把他帶大，就連升入初中，下了晚自習，空蕩蕩的家裏也只有程铖一個人。

……

楚暮不知道程铖一個人是怎麽到醫院的。

潑墨似的天籠罩着整個醫院，空洞洞的樓梯口像是駭人的黑洞。饒是鎮定如楚暮，看到急診室閃爍的紅燈，後背也升起一股子涼意。

程铖就坐在急診室外的凳子上，雙手抱于胸前，閉着眼假寐。

“程铖！怎麽回事啊！”楚暮他爸一個箭步跑到程铖面前，想問問情況，卻又擔心反應過大刺激了程铖。

“不知道。”程铖睜開眼，空洞洞的眼神讓楚暮心口一軟，“我也是半夜接到的電話。”

楚暮父母對看一眼，給楚暮使了個眼色，便匆匆交手術費去。

程铖父母都沒有兄弟姐妹，加上程铖也沒有爺爺奶奶外公外婆等老一輩的親戚，能聯系的稍微可以托付的，便是楚暮的父母了。

“……”楚暮不知道怎麽安慰他，他不怎麽愛說話，更別說安慰人之類的，唯一能做的只是好好的陪着程铖。

就算平日程铖和父母有太多的矛盾，恐怕他現在唯一的心願也只是父母可以平安。

僅此，而已。

他挨着程铖坐下，把程铖毛茸茸的頭按到自己的肩上，摟着他“沒事的。”

會好起來的……是吧……

……

程铖不說話，眼眶有些紅，悶悶地抵着楚暮的胸口。楚暮的動作很輕，像是抱着整個世界。

程铖其實很少哭，每次見他，都是呆呆的樣子，又二又蠢的傻樣。

他早已習慣用傻乎乎的外表去掩飾自己的喜怒哀樂，就像出生不久的幼貓，為了避免外界的傷害，繼而呆在主人懷裏，乖巧而溫順的模樣。

但是今日……

冷漠，冷淡，帶着三月初春的寒意，不刺骨，卻刮的人眼睛生疼。

他的弟弟，怎麽會有這樣的表情……

他應該一輩子無憂無慮，像個小孩……

……

“誰是病人家屬？”護士從手術室出來，便被楚暮父母圍上，“這呢！這呢！”

“抱歉……”護士一邊取着口罩，“……兩位傷者，搶救無效……”

病房外，死一般的寂靜……

……

楚暮第一反應是去看程铖，沒有哭天喊地，嚎啕大哭。程铖只是淡淡點了點頭，對楚暮父母說道“那麽，我爸媽的後事，就麻煩叔叔阿姨了。”

楚暮長臂一伸抱着他，沙啞着喉嚨“要哭就哭出來，別把自個憋壞了。”

“哭什麽。”程铖反手拍拍他的背，笑的很勉強“生老病死，我知道的……”

只是以後家裏再也不會有母親的唠叨，周末的時候也再也聽不見父親的呼嚕。

他原來是氣他父母的不負責任，終日只知道掙錢，但是現在卻連見一面都是奢侈。

已經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永不能相見了啊……

“楚暮啊……”他靠在楚暮身上，喃喃道“其實我覺得我爸以前挺好的，我媽原來對我也不錯。”

“我想吃我媽做的菜了……”

“我爸還說等我直升考試完帶我去海邊，哈哈，去不了喽……”

“你說他們怎麽就走了呢？我還沒考完試，我還沒成年……”

“我媽還給我說，以後我找媳婦要聽我媽的，我媽給我選……”

“楚暮啊……”

“怎麽辦……我沒有爸媽了……”

……

楚暮還好，他有楚叔叔，楚阿姨。

他會不會被送去福利院，和那些整日眼巴巴盼着被領養的孩子們呆在一起？

我以前真他媽是個傻子啊楚暮……

我沒有家了……

哥……

我沒有家了……

作者有話要說：

新年快樂＿（：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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