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弘晖被他的奶嬷嬷抱出去洗三了,凝芳沒了乖兒子可以逗弄,月子裏也不興動針線,只能躺在炕上神游天外——俗稱發呆。

就在凝芳無聊地想着要不要想法子避開李嬷嬷去空間裏泡泡溫泉,順便清洗一下幾天沒洗的身子和頭發時,忽見如月進來通報,說是她額娘來了。

凝芳心中一激動,瞬間從炕上坐了起來……那敏捷的姿勢,一點都不像剛生産不久的月子婦,讓準備去攙扶她李嬷嬷看得目瞪口呆,連伸出的雙手都僵在那裏,一時之間忘了收回。

最受驚的是覺羅氏慧敏。她甫一進裏間,便看到自家女兒的彪悍之舉,吓得她連見禮都忘了,急忙走過去制止,生怕自家女兒一不小心傷了身子。

“你這孩子,怎麽當了額娘還這般毛毛躁躁的,快快躺好,仔細傷了身子!”

凝芳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太過急躁。畢竟她身體雖然早讓靈氣修複好了,但在別人眼中還是剛生下孩子的産婦呢,身體肯定還未複原才是。

俗話說女人生孩子就是到閻王跟前兒走一遭,可見女人生産之艱險。

凝芳見自家額娘被吓得臉都有些發白,心中不禁很是愧疚:

“額娘,對不起,女兒不該吓着您。不過您放心,女兒的身體好着呢,若不是礙着規矩,便是跑跑跳跳也是沒問題的。”

覺羅氏坐到炕邊上,輕輕拉着自家女兒上上下下檢查了一番,見她臉色紅潤富有光澤,身體看起來也确實無恙,這才暗暗松了口氣。

看到凝芳抱着她的胳膊撒嬌,一雙同她一模一樣的杏眼中滿是忐忑與讨好,覺羅氏慧敏又是氣惱又是愛憐,終于忍不住像從前凝芳還未出閣那般,伸出纖長白皙的玉指,在她額頭深深點了一下:

“你這小祖宗,又跟我撒嬌。讓我氣也不是,愛也不是,真真不知該如何是好!”

凝芳聞言故意舔着臉搖頭晃腦地沖覺羅氏慧敏谄笑:

“您是我額娘嘛,女兒沖額娘撒嬌,這可是天經地義,別人便是想看都沒得看呢!”

覺羅氏對自家女兒這副樣子深感無奈,一邊扶額,一邊輕聲訓斥:

“說你胖你還喘上了。還不快好好坐着,都嫁人生子了,還這般沒規沒距的像什麽樣兒?仔細讓人看見了,說你不端莊穩重。”

凝芳才不怕呢,她一眼就看出自家額娘的色厲內荏,很是淡定地辯解:

“這是女兒的正院,沒有人敢議論女兒的。再說,我就是再大,也是額娘您的女兒。在額娘跟前,女兒才不願守那些勞什子規矩呢,那樣想想都覺得累人!”

如今好不容易才能跟額娘見一面,她當然要好好歪纏一番,就當是彌補平日裏不得多見的遺憾。

這般想着,凝芳更是毫無壓力地靠着覺羅氏撒嬌——這樣的母女連心,是她前世求而不得的奢望,如今得到了,才更加珍惜。

覺羅氏見女兒仍舊如幼時一般,對她全身心的親近與依賴,不由心軟得一塌糊塗,滿心滿眼的憐愛與寵溺,哪裏還有心思勸誡?

再說,如今女兒嫁入皇家,一言一行接的謹慎小心,她只要想想便覺得心疼。如今女兒在她跟前好不容易能夠松快松快,她又如何忍心阻止。

兩母女又親親熱熱地膩歪在一起說了些私密的體己話,凝芳忽然想起她大嫂瓜爾佳氏。

凝芳與她大哥五格自小關系便和親密,自五格娶了瓜爾佳氏以後,凝芳也與這位溫柔賢惠的大嫂處得很好。

之前凝芳懷孕的時候瓜爾佳氏還過來探望過她幾次,很是安慰了一番她對于家中的思念。

不過今日怎麽沒見到嫂子過來?莫不是家裏出什麽事了?

凝芳有些擔憂又有些疑惑地問覺羅氏慧敏:

“額娘,嫂子呢?怎麽今日沒有跟着額娘一起過來?”

說到瓜爾佳氏,覺羅氏頓時滿臉喜意:

“你嫂子啊,她本來是要和我一起過來的,只是她今日早晨起來時便不舒服,你大哥請了太醫來看,才知道是又有喜了!不過那太醫說還不到兩個月,胎相有些不穩,需要好生保養,我便讓她呆在家裏安胎,所以今日才沒有過來。”

凝芳聽到如此喜事,自然開心不已。他們烏拉那拉家向來人丁單薄,在這子嗣方面當然是越多越好:

“這可真是件大喜事!嫂子前年剛進門不久便為咱們府裏誕下了嫡長孫,如今又懷上了,這不就是三年抱兩?可見嫂子真真是個有福氣的,過不了多久額娘就可以再抱個孫子了。”

覺羅氏慧敏想象着幾個月後又能再添個可愛孫子孫女,那臉上的笑容是止也止不住。

對于自己當初慧眼識珠,給自家長子娶了那樣一個好媳婦,覺羅氏慧敏每次想起來都覺得十分得意。

想想她媳婦家世好,人品也好。為人端莊賢淑,管家上也是一把好手,卻又不争權奪利,對她這個婆婆也很是孝順。

最重要的是,她才嫁到烏拉那拉府便為五格誕下了嫡長子,如今又懷上了,不管是男是女,都讓她很是滿足。

覺羅氏慧敏望着眼前同樣剛生下嫡長子的女兒,心中不由十分欣慰:如今女兒替四阿哥誕下了健康的嫡長子,在這皇家也算是初步站穩了腳跟了,總算能讓她放下些心來。

覺羅氏慧敏牽住自家女兒白皙柔軟的雙手輕輕拍了拍,滿是欣慰與憐愛地說道:

“你嫂子是個有福氣的,可我女兒也不差。瞧你嫁進來才剛到一年,便為四阿哥誕下了嫡長子,這往後的日子啊,總會越過越好的。”

說着,覺羅氏慧敏又湊近一些,故意壓低聲音對凝芳語重心長地說道:

“寧兒你如今才進門不久便為四阿哥添了嫡長子,想必不管是四阿哥還是皇上,都會對你高看一眼。但是你切記不能恃寵而驕,更不能認為有了嫡長子便萬事無憂了,還是要好好維持與四阿哥之間的夫妻關系才好。畢竟,女人在後院裏過得好不好,很大一部分還得看男人的寵愛與尊重。至于你們後院的那些女人……”

覺羅氏慧敏說到這裏,特意仔細觀察了一下自家女兒的臉色,見凝芳面色如常,這才滿意地點點頭:

“寧兒你要始終記得額娘以前教過你的一句話:聰明的女人對付男人,只有愚蠢的女人才只知道對付女人!四阿哥身為皇家阿哥,他後院的女人是決計不會少的,你就算是想對付也對付不完。所以寧兒,不到萬不得已,你切切不可主動出手對付四阿哥的其他女人,尤其是萬萬不可傷害四阿哥的子嗣。以四阿哥這種性子,定然是不能容忍那種殘骸子嗣的行為的,你切不可因小失大,讓四阿哥對你失望。”

凝芳鄭重地點了點頭,她雖然要報仇,但也不會蠢到直接去對付李氏她們。

況且……凝芳在心中邪惡一笑——只有未知的惶恐才更折磨人不是麽?!

覺羅氏慧敏一番告誡之後,又覺得自己方才太過嚴厲,畢竟她的女兒本就聰慧,又怎會不明白這些道理?

只是她身為額娘,對于子女總是不放心的,生怕兒女會在照顧不到的地方受委屈。

縱然是為自家女兒好,但是覺羅氏慧敏到底怕凝芳對于婚姻太過灰心,于是又轉過語氣安慰她:

“雖則如此,但是寧兒你也不必太有壓力。你要記住,你是嫡福晉,是唯一有資格站在四阿哥身邊的女人。如今你又有了嫡長子傍身,四阿哥又是個嚴守規矩的,只要你好好照顧他、做好身為嫡妻應該做的,他便會給你應有的尊重與體面。

同時,對于後院其他女人,你雖然不用直接出手對付,但也也不必過多退讓,要讓她們知道你身為嫡福晉的地位與威嚴是不得輕易冒犯的。

所以,你平日裏要做的,便是在大方向上約束好她們,不管她們争寵也好、勾心鬥角也好,你若是有心,那便敲打一番,若是覺得無趣,便大可随她們去,只要她們不犯到你頭上、或是鬧得太過讓四阿哥丢了顏面即可。至于剩下的,你便只要穩坐釣魚臺,高高在上地看着其他人去鬥便是了!”

傳授了一大堆後宅的經驗,覺羅氏慧敏不覺有些口幹舌燥,她重新坐直身子端起茶碗喝了口熱茶潤了潤喉,見凝芳神色認真,顯然是将她的話聽進去了,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又朝站在她後面伺候的丫鬟揮了揮手,頗為懊惱地說道:

“瞧我,說着說着便扯遠了,差點将這事兒給忘了!”

話音剛落,只見那小丫鬟捧着一個看起來就價值不凡的黃花梨木的首飾盒走上前來。

凝芳見狀有些疑惑地眨眨眼,卻見覺羅氏親自将那盒子打開,只見裏面整整齊齊地擺了一套紅寶石的海棠雕花頭面,仔細看過去,那雕花便如真的海棠一般精致美麗。此時又正好對着外邊射進來的光線,在日光的照耀下更顯得流光溢彩,一看就珍貴非凡。

“喏,這是你大嫂讓我帶給你的賀禮。她說你生下嫡長子,本來應該親自過來道賀的,但奈何臨時又因診出了喜脈來不了,心中實在過意不去,便托我帶着這個給你當賀儀,希望你勿要怪她,等她日後胎相穩定了再來看你。”

凝芳不料瓜爾佳氏會送此大禮,頓時有些不知所措,急忙推辭:

“嫂子這是做什麽!她身懷有孕本就是喜事,我又怎會不理解?難道我就是那般不通情理之人?再者,這東西也太貴重了,我如何敢收。額娘還是帶回去吧還給嫂子吧,只要嫂子能惦記着我,便是最好的禮物了!”

覺羅氏慧敏也不管凝芳如何推辭,耍無賴一般将那盒子并那套紅寶石頭面直接擱在炕桌上,一邊狡黠地對凝芳眨眨眼:

“這是你和你大嫂的事,我可不管。我只管負責将東西送到便好,你收與不收,我都不幹涉,反正你自己跟你大嫂說去。”

凝芳無奈地撇嘴,她額娘這不是欺負她現在不能走動嘛!可是就這樣收下如此貴重的禮物,她于心不安。

覺羅氏慧敏看出她心中的不安,不由有些心疼,她輕輕點了點凝芳的額頭,溫聲細細開導:

“你這傻丫頭,跟自家人這般客氣做什麽!你嫂子又不是別人,她送你這樣的好東西,是因為她與你關系好,當你是家人,所以真心替你高興。在她眼裏,再好的東西都及不上你們之間的情分。你這樣推辭,豈不是辜負了她的一番心意?”

凝芳聞言心中一松,接着又不禁微微自嘲……

她自嫁入皇家,來往交流的人多是利益相交之輩,平日裏大家相處,連往來送禮都是要小心謹慎算計重重的,竟差點都忘了,這世間還有無關利益的最純粹的情誼。

好在如今被額娘點醒,不然差點就迷失了!

凝芳釋然一笑:“額娘說得對,倒是女兒魔障了。”

覺羅氏安慰般地輕撫着她柔順的秀發,溫柔說道:

“這才對嘛。你嫁入皇家,雖需時刻謹慎守禮,但對咱們一家卻永遠都不必如此。你要記得,無論如何,阿瑪額娘,還有你大哥以及兩個弟弟他們,都會是你最值得信任的人,也是你最堅實的後盾,不管你以後如何,烏拉那拉府都是你永遠的家。”

是啊,既是家人,又何須那般虛假的客氣?!

凝芳心中感動,額娘怕是看出了自己對于這種時刻都要算計的生活的感到疲累,所以才借機開解自己吧。

強壓下眼中湧上來的熱流,凝芳将自己的額頭埋在自家額娘永遠溫暖柔軟的懷中……

有額娘在,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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