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聽到随月眠的話，克萊恩沉默了。

他無法做到在一位神明面前僞裝自己的信仰。而随月眠這般直白地點出，克萊恩自然認為随月眠不會幫助他。

這也是意料之中的結果，但現在能否得到神明的原諒才是當務之急。不信仰祂卻又想擁有祂賜予的能力，對于任何一位神來說都是一件值得生氣的事情。

“是我冒犯了，希望您能夠寬恕我的無知。”克萊恩的聲線緊繃。

“別太緊張，”随月眠笑笑，“我可以幫你，但是你得拿些東西來和我交換。”

交換？他身上又有什麽東西能夠讓他與一位神明做交易？

這一刻，克萊恩腦海中閃過無數念頭，甚至聯想到了傳說中喜歡讓人用自己的生命與祂做交易的邪神。

好似看出了他的想法一般，随月眠失笑：“我不是邪神，也不需要你獻出生命。至于我想要什麽，霍瑞斯知道。”

突然被點名的霍瑞斯在腦中瘋狂回憶着随月眠與他說過的話。半晌，在兩人的注視中，霍瑞斯道：“您需要一個長期的身份？”

看到随月眠贊許的眼神，霍瑞斯知道他猜對了。

“皇家學院還缺幾位魔法通識課的導師，不知您是否願意作為新神的神官前去任職？至于住處，菲爾德家族有很多房産。”

随月眠欣然點頭。

克萊恩也很快反應過來：“您的新身份會很快給您安排好，我名下還有一處莊園很是安靜，不會輕易被人打擾。”

和聰明人說話就是輕松，随月眠對此感到很滿意。

事情做得好的孩子理應得到獎賞。

“我相信你會是一位優秀的信徒，你說對嗎，克萊恩？”

“我一定不會辜負您的信任，大人。”

克萊恩單手放在肩上，向随月眠彎腰行禮，金色的斧钺印記出現在他左手掌心處。

等到他起身時，原本站在窗前的神明已然消失不見。

克萊恩看着掌心處的印記，心緒複雜。他沒有想到這位新神在知道他并不信仰祂後還會給予他魔法。

曾經費盡心思想擁有的魔法師身份如今得到了，克萊恩卻罕見地有些茫然。

其實他在很小的時候也和其他人一樣信仰着神明。那時他的母親還未去世，是當時有名的治愈法師；父親則是名聲顯赫的公爵，信仰着戰争。

父母都很優秀，幾乎所有人都覺得克萊恩在未來也一定會成為一名強大的魔法師。然而随着年歲漸長，就連他後出生的弟弟都擁有了魔法，他卻如同被神明遺忘了一般。有時他覺得，他同貧民窟那些人最大的區別大概就是自己出生在一個貴族家庭。

後來他憑借自己的能力成了伯爵，品階比他身為魔法師的弟弟還要高，克萊恩就愈加覺得信仰神沒用了。

但随月眠今日的舉動，讓他一直以來的想法開始有些動搖。

“我說的沒錯吧，祂是不一樣的神明。”

“的确很不一樣。”克萊恩喃喃道。

克萊恩的動作很快，在她離開後不久，霍瑞斯就将莊園的地址給了随月眠。

管家顯然早早就得到了指示，等候在莊園的大門口。

整個莊園的面積很大，但仆人并不多，且除了管家以外的人都不會說話。

随月眠搬得很快，左右她原本在貧民窟的住所裏什麽也沒有，錢幣每天都被她随身帶在身上。

吩咐管家不要讓任何人來打擾她，随月眠把自己裹在了柔軟的鵝絨被裏。

裏卡斯帝國有兩座知名的學院，一個是帝國魔法學院，裏面的學生都是得到神明回應的魔法師，在相應的神官導師那裏學習魔法；另一個則是皇家學院，負責招收沒有魔法的貴族學生。但貴族終究是上層階級，除了大陸史和皇室禮儀之外，學院還會請一些高級魔法師和神官給他們上魔法通識課。

随月眠想要招攬貴族做信徒，皇家學院的導師是一個很好的身份。

從那之後，随月眠一直過着吃飯休息都有人伺候的美好生活。這裏的仆人都得到過命令，認為她一位身份神秘的大人物，因此他們對随月眠都很恭敬，也不會過多地打擾她。

等到霍瑞斯和克萊恩再次來找随月眠，已經是一個月後了，兩人當初答應随月眠的導師身份并不是一件好辦的事。

畢竟是貴族們的學院，克萊恩自己說到底也只是一個伯爵，算起來在這件事中出大力的還是霍瑞斯的前東家光明神殿。

在霍瑞斯找上門并說明來意後，光明神殿起初是震驚且不願意的。既震驚于他改信了新神，又不滿于他居然不再信奉光明神。

但架不住霍瑞斯的二五仔名聲實在是太響，新神的底細他們也還沒摸清，兩相比較，光明神殿更不想與霍瑞斯和他背後的新神交惡。

于是在光明神殿的暗箱操作之下，随月眠順利地成為了皇家學院的導師。

霍瑞斯這個帝國瘋子改信新神的消息在外面傳得飛快。與此同時，人們發現菲爾德家族的伯爵竟然也成為了祂的信徒，神秘的新神在一時之間成為了人們高度關注的對象。

但不管外面傳的有多沸沸揚揚，随月眠也只是聽聽而已，并沒有放在心上。

因為她該上班了。

第一天上班，随月眠選擇換上靜影系列的酸與。

大概是靜影系列等級沒有浮光高，套裝也沒有那麽多的裝飾，形制也更為普通。在她收掉标志性的大翅膀後，就只有衣袍上繡的眼睛紋樣比較引人注意。

皇家學院一共有五個年級，魔法通識課被安排為五年級的課程。

導師一共五位，一般來說，會有兩位是主神信徒，三位是次神信徒，第一天的課程由信仰主神的導師上。不過新神實在是太特殊了，各方的人都想多了解一些祂的消息，導致今年的其他幾位通識課導師全部都是主神神官。

而随月眠作為明面上唯一的新神神官，理所當然地成為了他們的第一消息來源，也因此，今年的第一節通識課會由五位導師共同來上。

魔法通識課的上課地點在學院的玫瑰殿堂。

作為一所貴族學院，這裏的一切建築無一不顯示着“奢華”二字。尤其是玫瑰殿堂，随處可見的是精致繁複的雕刻與稀有金屬制品。

人們通常覺得魔法師更為尊貴，但事實上，大多數魔法師追求的是魔法上的造詣，在生活上并不是很在意；反而是這些不會魔法的貴族在享受上更有一套。

随月眠來到殿堂時還未到上課時間，空蕩蕩的殿堂中黑暗、戰争與自然的三位神官互相隔着很遠，客氣而又疏離地偶爾寒暄着。

随月眠挑了最左邊的座位坐下，旁邊是自然的神官。

察覺到幾人的目光，随月眠一一對他們回以微笑。

盡管這幾位神官都對随月眠很是好奇，但他們都克制住了自己，等着其他兩個人先開口。

時間在三個人的僵持中緩緩流逝，直到最後一位光明神的神官姍姍來遲，學生們陸續到來，這種奇怪的狀态才暫時消失。

聽着底下學生們的小聲讨論，随月眠回憶起方才的觀察。

那位面色蒼白的戰争神官莉莉安娜總給她一種奇怪的感覺，比起黑暗神官，她在看向随月眠時更有一種陰冷感。

人員逐漸到齊，光明的神官率先開始授課。

說是授課，但關于四位主神的內容學生們在大陸史課程上就已經學過，幾位神官更多是在回答學生們提出的問題。

大約是學生們都很好奇新神，前面四位神官的授課很快結束，輪到了随月眠。

“諸位上午好。我是新神的神官西莉亞。”

這是霍瑞斯與克萊恩為她安排的這個身份的名字。

這位新神的神官看起來過于年輕溫和，聲音聽起來甚至有些溫柔好欺負，下方的學生們議論聲漸漸大了起來。

這些貴族學生幾乎人人都見過魔法師，一些低階的魔法師甚至會主動結交他們，因而他們不會像普通人一樣對所有魔法師都敬畏。

他們中有詢問她新神神名和權柄的，有詢問來歷的，甚至更有膽大的學生直接問她新神是不是一位邪神，現場逐漸混亂起來。

“安靜。”

不輕不重的兩個字響起，卻真的讓整個殿堂逐漸安靜了下來。

在場中的所有學生包括四位神官都感受到了一種詭異沉重的窒息感，玫瑰殿堂中的空氣似乎漸漸變得濃稠。

在這種氛圍下，有人注意到了随月眠身上衣服的紋樣，數只眼睛似乎都有了生命，無論他們看向哪裏，這些眼睛都在緊緊地注視着他們。

紛雜喧鬧的聲音漸漸消失，随月眠并沒有收回能力，而是繼續講了下去：

“我主最為善良仁慈，見不得祂的信徒們被囿于苦難之中，因而賜予我等魔力。”

“祂的權柄有多種，日後我作為神官會給大家講授展示其中的一部分。”

“至于邪神那等污穢之物，又豈是能與我主相提并論的！即便祂仁慈，他人也不可污蔑放肆。”

臺下一片安靜，先前那些膽大的學生此刻都噤聲縮了起來。

感受着空氣中的威壓，幾位神官面色都有些凝重。

這位西莉亞神官看起來年紀輕輕，魔法造詣卻一定不在他們之下。況且從她話語中來看，新神有多個權柄，祂的實力很可能足以媲美主神。

要盡快把消息禀報給自家神明！

這邊他們思緒飛轉，那邊随月眠的講話也到了尾聲。

“我主是仁善的神明，只要足夠虔誠，祂一定會願意幫助你。”

說罷，随月眠解除了酸與的能力，徑自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

盡管她面上還是那副溫溫柔柔的樣子，但此時此刻已經沒有人敢再輕視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