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随月眠站在那裏,神色晦暗不明,身後隐約可見九條搖晃的狐貍尾巴。

這些有所症狀的人們或許并不是得了某種難纏的疾病,而是中毒。但這只是随月眠的一個猜想,她還需要實驗。

西昂在門外一直轉來轉去,雖然他知道偉大的主是無所不能的,但還是免不了擔心妹妹。

聽到身後房門打開的聲音,西昂有些踟蹰,想迎上去問問黛拉現在的情況,又有些不敢。

好在随月眠并沒有在意,沖他微微點頭:“已經沒事了,回去好好休息。如果她再出現這種病症,一定要立刻通知我。”

西昂聽到随月眠的話,眼中頓時亮起了希望:“主……謝謝您,謝謝您!我和黛拉會永遠銘記您的恩德!”

“如果沒有您,我根本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說着,西昂的聲音有些哽咽。

西昂看着随月眠依舊溫和的樣子,又是一番在心中的默默感激與贊頌。

雖然他很想侍奉在祂身側,但西昂認為讓随月眠來救治已經是一件逾越的事了,于是很快抱着妹妹告辭離去了。

望着他們的背影,随月眠雙手環胸,斜倚在門框上。

想要驗證自己的猜想是否正确,只靠黛拉一個人并不夠。

在随月眠靜候結果的這幾天裏,王都的氣氛越來越凝重。

會治愈魔法的法師不好請,治愈藥劑又價格高昂,這些日子下來,魔法師們不用多說,貴族們尚且能夠自保,但普通的百姓們卻都大多難以繼續負擔這樣高昂的費用了。

然而除了百姓叫苦不疊之外,還有貧民窟中的人們更加受苦。

城南的貧民窟,一群看起來病症較輕的人們你推我搡地朝西昂走去。

西昂自第一次見過随月眠後,一直謹記着她的吩咐,沒有停下救助的行為。盡管分發糧食并未停止,這些人也很久沒有把心思放在這上面了。

在他們中的大多數人看來,如今有了信仰的神明,西昂的行為又無異于白養着他們,他們心中對西昂和黛拉起初的感激已經漸漸如随月眠當初猜想的那樣,變成了理所應當。

每天都有人養着自己,不會餓死,這些人越發地懶散,更別提想着要出去找工作了。

在他們看來,西昂是尊貴的魔法師,要什麽有什麽,金錢問題在他那裏根本不存在,也就從未想過西昂是否會沒有錢再給他們。

自覺生活過得已經比從前好太多的他們當然想活下去了,只是這突如其來的疾病越來越嚴重,而他們并不能得到救治。

如今城中人人自危,普通醫師治不好,魔法師他們又請不來,一開始他們中或許還有人會怨恨西昂為什麽不給他們買治愈藥劑——那對于西昂來說簡直就像動動手指的事情!

但随着時間越來越長,每天都能看到周圍有人因病而死,這些人早就慌亂無比,沒了再怨恨他的心思。

他們也想活下去。

他們想到了神明,想到了當初黛拉向祂祈禱後就獲得了魔法這件事。

可惜,無論他們再怎麽瘋狂地祈禱,也壓根沒有半分神明的影子出現。沒有辦法,這群人決定問問西昂能否請到祂來救救他們,因為西昂和他妹妹都被神賜予了魔法,說不定西昂正是祂的神官,又說不定祂就對于西昂有幾分偏愛呢?

西昂知曉這些人的來意後,只是冷冷地盯着他們,心中又失望又憤怒。

既失望于這些人只會想着讓他來替他們尋找解決辦法,又憤怒于他們對随月眠的不敬。

那日從随月眠的莊園回來後,黛拉很快就恢複了活力。西昂原本還有些擔心妹妹還會再得病,但之後的幾天裏黛拉一直平安無事。原本西昂就已經是一位狂信徒了,但自那以後,他對于随月眠的信仰程度是越來越純粹癡狂。

這些人竟然想讓他來找神明為他們治病——簡直放肆至極!他們竟然敢想讓神明為他們做事嗎!他的主如果願意救他們,那時祂寬容仁慈;不願意救也是他們該得的!

想起第一次見到随月眠時祂告訴他的話,西昂轉過身去,并不看他們。

“你們所做的所有事,主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這些人原本都期盼地看着西昂,聽到他說的話後都不由得愣住了。

西昂并不關心他們的反應:“只想着憑借主的恩賜,卻不想着自己努力。依我來看,你們根本不配做主的信徒!”

“祂如果願意救你們,那是祂寬容仁慈,不願意救,也只能怪你們咎由自取讓主失望了。回去吧,我幫不了你們。”

西昂毫不留情的一番話點醒了他們。

雖然他們很少會進到王都內,但也知道王都的百姓即使信仰神明,也都會有一份工作,而不是像他們這樣整日靠着神明的神官來救助。

而後他們又意識到,他們想讓西昂請來的,不是什麽能讓他們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人,而是一位真正地神明。

想到西昂剛剛說的,他們所做的所有事,神明都知道地清清楚楚,這些人不禁打了個冷顫。

這群人既害怕又羞愧地紛紛離去,少數幾個還拎不清的見大家都走了也只得跟上。

在他們認識到想“走後門”求助行不通之後,貧民窟的這些人終于有了自己的行動。

并不是他們主動想出來的法子,而是他們不得不這麽做。

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貧民窟開始出現一團一團黏膠狀的黑紫色生物。起初都以為是什麽污水垃圾,并沒有人在意,畢竟這裏是以髒亂著稱的貧民窟。

然而但凡沾上這種東西的人一天之內必定死亡,死法也是全身黑紫潰爛,且它們正在肉眼可見的增多。

前有疾病,後有不明物質,貧民窟顯而易見的不能再生活下去了。

于是他們中有人偷偷溜進了城內。

有一就有二,由于疫病肆虐,城門口的守衛早就撤走了大半,少數留下的一兩個每天也恨不得不跟任何人接觸。等到王都內的人們發現這件事時,貧民窟裏的人都已經進來的差不多了。

皇宮議事廳內,大公主大怒。

她一拍桌子,對着上首的國王道:“父王,這些賤民無人管制,疾病這麽嚴重,城外又多了很多不明物質,他們進城說不定會傳染給我們的子民!您應該快些派人将他們趕出去!”

國王不動聲色地皺了皺眉。

大公主一向讨厭貧民窟,她是“肅清”的支持者之一,在她看來這些下等人就不應該活在世上。“賤民”們踏進了王都,大公主心裏的不滿簡直足以竄天,因此她壓根沒有注意到國王的神情。

“姐姐,怎麽能在父王面前拍桌子大呼小叫?你太失儀了。”

大公主沒看見,三公主可看見了。她看着眉頭能夾死蒼蠅的大公主,漫不經心地說。

大公主聽聞,心中的不悅簡直到達了頂峰。三公主不過一個普通人,竟然也敢指責她:“我是為了王都子民的安全而焦急,怎麽,妹妹有意見?”

“王都的人是子民,貧民窟的人就不是父王的子民了嗎?如今這些人已經進來了,父王若是再把他們趕出去,讓其他國家的人怎麽看?歧視子民?”

一個普通人還要替賤民着想,惺惺作态。

大公主面色不善地看着三公主,還想要再說什麽,被上首的國王制止了。

裏卡斯帝國雖然強大,但也樹敵不少。三公主說的沒錯,貧民窟的人同樣也是他的子民,雖然國王自己也是有些瞧不起貧民窟的,但是給人落了話柄總歸不好。

只是這些貧民窟來的人不能讓他們到處流竄,還得把他們集中安置好。

議事廳內的其他大臣看着大公主和三公主争執,二皇子依舊沉默寡言,如同一個透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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