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撞見

怎麽在這?

不應該由她來問嗎?

初硯這人,自小就被人用“優秀”“聽話”“別人家的孩子”之類的話誇獎長大。初原的記憶中,他滴酒不沾,也不是喜歡酒吧夜店這種場合的人。

在酒吧和他相遇,這概率宛如傅凜玦主動找她來道歉。

許久不見這位堂哥,現偶然碰到,初原懵了片刻,茫然地看了一眼身後那群人。

十幾道目光全部落到身上,刺得人如芒在背。

若是平時,她絕對以自己最快的速度向初硯滑跪,以良好的态度去換取抵消愛的鐵拳的機會。

可被外人看着,死要面子的勁頭又上來了。

不知道哪裏來的勇氣,初原揚起下巴,微微不屑,“我還沒問你呢!”

初硯揚了揚眉毛,輕笑道:“哦?想問什麽?”

沒料到他居然就這樣把問題甩了回來,初原一時語塞。

不過好在溫別有了下一步動作。

他走上前,一手搭上初硯的肩膀,順勢把初原往自己身後帶了帶,“好啦好啦,要問什麽也不是在這,”然後又往後望去,“小七要一起走嗎?”

初原求之不得。

“當然了。”

興高采烈地跟在兩個男人身後離開,初原至此沒有瞥過那位負責人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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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人的背影在酒吧裏穿梭,光影明滅,直至被人流給遮住。

負責人單手端着酒杯,手背上青筋暴起,他重重地将杯子扣在茶幾上,杯壁經受不住重力,一下斷成兩截,裏面的酒全部灑了出來。

原本熱火朝天的氣氛在初原的離開後逐漸凝固,一桌人面面相觑,誰也沒在這個尴尬時刻開口。

過了一會兒,忽然有一道輕柔的聲音響起,“诶……剛才帶走七月的好像是萬家連鎖的溫總?”

有人問:“那個亞頌嗎?可那兩個人看着不是很年輕嗎?”

咕噠桃捂着嘴,繼續笑道:“萬家這樣的大商場,子承父業很正常啦。我只是看着覺得像,還是七月剛才喊對方溫別哥哥我才想起來的。對方應該和七月很熟吧。”

都說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在說者的刻意引導下,一句話更能引申出耐人尋味的意味。

已經有心思活絡的人對視一眼,看到還在氣頭上的負責人,笑了一下,“怪不得我就說七月怎麽那麽有骨氣,原來是背後有靠山。”

“可不是,那聲哥哥喊得我骨頭都酥了。”

“這麽說來,七月的百萬衣櫥,都是有跡可循了?”

……

酒局上談論的內容,初原自然不知道。

走出酒吧,清新的空氣代替煙酒味,聞得人心曠神怡。

初原深深吸了一口氣,站在路燈下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對初硯說:“哥,你和溫別哥哥怎麽來這兒了?”

男人眼簾微垂,模樣慵懶,似有若無間瞥了她一眼,“知道我是你哥了?”

“啊?你當然是我哥了。”

初硯:“那剛才怎麽一副要造反的樣子?”

“呃……不要在意細節。”

一旁的溫別哈哈笑了兩聲,拍拍初硯的肩膀,“初硯哥,你以前這麽嚴格,讓小七威風一下怎麽了?”

“就是就是,你曾經給我留下的那些陰影,害我要花一輩子去治愈!讓我威風一下怎麽了?”

“一輩子就能治愈好,看來是我給你留的陰影不夠深刻,看來還需要再接再厲。”

這還是人嗎?

“你居然這麽惡毒,我還是不是你唯一的可愛妹妹了?”

初硯面色一僵,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一下唇角,“行,可愛妹妹,以前哥哥說去酒吧是要幾千字檢讨來着,明天交上來。”

“诶,你好眼熟啊,我們認識嗎?”初原裝傻。

看着這兩兄妹插科打诨,溫別忍不住笑了笑,“你倆得了啊,在這等我一下,我去把車開過來。”

溫別這一走,初硯又回到最初那種嚴肅的态度。

走上前一步到初原身邊,男人高大的身影在路燈下,籠罩在她的身上,初原聽見他問:“我聽媽說你懷孕的事是醫院弄錯了,到底是怎麽回事?”

女孩兒眸光一閃,躲開堂哥落下的視線,理所當然道:“就是這麽回事啊。”

“真的是醫院弄錯了?”

“不、不然呢?”

回答她的是一聲輕笑。

這一笑笑得初原更加心虛。她壓根不敢去打量初硯,生怕兩人的視線交錯間,他就看出了她所有的謊言。

其實初家人知道真相并無大礙,但這始終是她捅下的簍子,說出去只感覺丢人。

“小七。”

初原渾身一顫,“幹、幹嘛?”

“我看你最近挺閑的,過幾天濱城有個珠寶拍賣會,你和我代表家裏出席吧。”

大腦靜了兩秒,意識到說的不是懷孕那事,初原反問:“就這事?”

初硯笑,“難道你還希望和我說說其他的?”

“不了不了。”

恰好,溫別的車開過來,初原松了一口氣。

兩人前後坐上車,溫別調整了一下後視鏡,從中勉強可以看到初原的小半張臉。

他很有作為司機的自覺,“要去哪兒?”

初硯:“先把小七送回中鼎華庭,我去實驗室。”

初原叫道:“不,我要回初家。”

溫別從鏡中掃了一眼後頭的女孩兒,目光又落在初硯身上。

眸中平靜似水,卻能察覺到一絲淺淡的疑慮。

初硯擺了擺手,“那就回初家吧,先送我去實驗室。”

等到初家大宅門口,時間已然不早。

初原給溫別道了謝,兩人一前一後走下車,大門外沿着廊檐的小燈把周圍照亮,四周燈火通明,唯獨兩條細長的身影成了與夜色交相映襯的黑。

“溫別哥哥,送到這裏就可以啦,接下來我自己進去就好。”初原走到門前,側身對溫別揮了揮手。

“好,我看你進門我就走。”

“那我就先走了,你也快趕緊回去。”

語畢,初原去刷指紋。指腹碰到感應器的瞬間,一絲痛意傳開,她“嘶”了一聲,甩了一下手指,就看到地上的影子朝自己靠近一步。

“怎麽了這是?”

對着食指吹了一下,她搖搖頭,“沒事,手上有個傷口,剛才開門的時候碰到有點疼。”

“我看看?”

說着,溫別抓着初原的那根食指往前拉了一下,指腹中間有一個燎起的小泡,已經破了。

這個傷口,在她柔嫩的手上,怎麽看怎麽覺得突兀。

“怎麽弄的?”

這又不得不提一下傅凜玦那個狗東西了。

要不是為了給他做蛋糕,手上至于被燎起泡嗎?想到那蛋糕的結局,初原只感覺一口氣憋在心中,不上不下,不吐不快,“給傅凜玦做蛋糕燙傷的。”

門前燈光幽暗,照在她的臉上,鋪了一層淡淡的暖色。

撅起的小嘴上擦有唇蜜,光落上面,能讓人看到一點細閃。

“沒想到你居然還會給人做蛋糕,還真有些意外,”溫別似笑非笑,放開初原的那根手指,從包裏拿出了一張創可貼,“來,別動,我幫你貼上。”

“是吧,我也覺得挺意外的。”

看着創可貼在食指上繞了一圈,把傷口包好,初原彎着手指笑了笑,“咦,你怎麽還随身攜帶創可貼呢。”

“方便……”急用。

後頭的兩字出口之前,一道刺眼的遠光燈從遠處打來。

眼前被白色的光芒占據,初原下意識用手擋在臉前,忍不住罵:“誰這麽神經病啊!”

語音一落,光也在頃刻間消失。

擋在臉前的手沒有放下,從指縫間,初原看到停在不遠處的那輛邁巴赫。

有點眼熟。

然後,下一秒,駕駛座的車門打開,一雙黑色皮鞋先出現,傅凜玦的臉才從車門後露出來。

怪不得眼熟,原來是她老公的車。

只是此時,初原明顯不想理某人,“溫別哥哥,謝謝你就創可貼,那我就先走了,你也快回去吧。”

“好。”

說話間,傅凜玦已經快步走到她身邊,眼睛始終是緊鎖着初原,完全沒注意到身旁的另一人。

下意識揉了一下初原的腦袋,男人太不緊不慢地側過臉,對溫別道:“原來是溫總,好久不見。”

“傅總,別來無恙。”

“今晚讓您特意送小七回來,麻煩了。”

頭一次聽到他叫自己的小名,初原詫異地瞪大了眼睛,就見兩個男人微微笑着,溫和有禮的表面下,好像帶了點夾槍帶棍的別扭。

這樣的狀态持續到溫別的車駛離眼前,男人的臉上又恢複到以往的淡漠。

但情緒的波濤已經要洶湧而出。

傅凜玦只記得,剛才溫別是怎麽抓着初原的手指,兩人有說有笑。

而初原只是淡淡掃了一眼,宛如在面對一個陌生人般,推門就往裏走。

手臂被人從後面拽住,她皺着眉望着傅凜玦抓她的那只手,語氣不悅,“你幹嘛?”

她一直都不如傅凜玦會隐藏情緒。

開心就是開心,生氣就是生氣,對誰不滿更是清清楚楚寫在臉上,渾身上下都在說“別煩我”。

像一直炸毛的小刺猬。

不過,這根刺卻是狠狠紮到了傅凜玦。

昨天初原送蛋糕離開後,他也想了很久,承認當時的确是有些失态,這才主動來初家接她回家。

出發前,傅凜玦看到了初原發的朋友圈,先去問了問明珩初原在哪個酒吧,結果得知他們并沒有在一起,這才直接到初家來。

可沒想到,竟撞見的是這一幕。

怪不得發條朋友圈都是“別有風味”,原來是和溫別在一起。

傅凜玦第一次體會到這種心情。

酸楚和苦澀交織,堵在心口不上不下,氣惱又煩躁。

“你是不是需要給我解釋一下?”

蹙起的眉峰間多了顯而易見的疑惑,初原歪了歪腦袋,“解釋?”

“和別的男人去酒吧,這麽晚了還在外面說說笑笑,你不應該給我解釋嗎?”

初原眯起眼睛。

他這意思,還懷疑她做了什麽對不起他的事不成!!

她要氣死了!

不接受道歉就算了,現在還來質問她和別人說說笑笑?

他誰啊他!

初原甩開他的手,“我和溫別哥哥從小一起長大,和他說說笑笑怎麽了?”

傅凜玦嘴唇翕合,從口中吐出幾個字,“溫別哥哥?”

“對呀,就是溫別哥哥,人家比你溫柔比你會照顧人,還不會在別人辛辛苦苦做了蛋糕後辜負別人的心血。”

其實溫別現在是什麽樣,初原自己也不敢說完全确定。

她現在的腦海裏,只有找話去堵傅凜玦。

越比較之下,就越生氣。

縱然是她一開始說謊不對,但又憑什麽被他懷疑被他指責?

看着初原揚起的小臉,傅凜玦冷笑一聲。

不知為何,所有理智都在崩潰邊緣,完全無法冷靜下來去思考。什麽和初原和好,什麽接她回家,都是笑話。

傅凜玦揉了揉眉心,“初原,需不需要我提醒你,你現在是我的妻子。”

初原望着他,昏暗的門前燈照下來,讓他的輪廓看起來異常立體。

容顏英俊依舊,只是臉上冷得好像不帶一絲溫度。

突然間,她覺得好累。

說了那麽多謊好累,和他争執好累,為了兩家人維持這段沒有感情的婚姻也好累。

垂在身側的手忽然捏緊,她籲了一口氣,“傅凜玦,離婚協議你也看到了。”

“既然都這樣了,等你恢複記憶,我們還是離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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