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Ch.18

江聿梁曾有過經驗, 在車庫該如何躲避危險。

即使在榕城那樣的二三線城市,做到梁銘那樣的規模,也不得不注意家人的安全問題。

小時候江聿梁放學就溜到了附近街上瘋玩, 直到四年級的某一天,她差點被人牽走,家裏才開始給江聿梁做緊急培訓。

但此時此刻, 江聿梁發現今晚太丢人了,她竟想不起半分相關知識。

就莽了一把。

她正在懊惱自己看起來太弱智, 陳牧洲的問題來的這麽突然。

讓她怔愣了好一會兒。

也許是危機解除,放松了不少的緣故, 江聿梁不小心分了神。

她對顏色本來就很敏感。如何分辨色系中相近的每一種,如何從堆疊的不同的黃色中, 挑出最接近日出的顏色,江聿梁都爛熟于心。

而現在是灰色。

她眼睛微微眯起,能看到陳牧洲的身影,幾乎要融入一切——

仿佛要被灰黑色淹沒了。

淺淺深深的灰色,疊了層層的黑, 構成一道讓她印象深刻的影子。

“什麽……意思?”

江聿梁無意識地問,順着他的話說。

但視線依然在梭巡, 從上到下,将他跟背景融成了一體, 影子中藏匿的所有細節,江聿梁都不放過。

陳牧洲。

清淡的, 暴烈的。令人捉摸不透的。

他讓她想起一句話。

離群索居者,不是野獸便是神明。①

他算哪一種呢?

陳牧洲收回目光, 好像從那抹霧中抽身而出, 恢複了慣常的冷淡。

“沒什麽。”

他走到一輛黑色SUV前停住, 打開後備箱。

江聿梁站在一邊,不發一言地看着。

她注意到地上的位置,标着的數字:D07。

一般他們這種人,不是都會喜歡6或者8嗎?江茗本來不信這些,後來也花大本錢買了帶一串6的車牌。

陳牧洲取了件深色的大衣遞給她。

江聿梁接過,“謝謝啊。”

她揪着衣服,似有若無擋在胸口前,語氣比之前要謹慎小心了不少。

陳牧洲根本沒看她,從她身後直接繞過,往大樓電梯的方向走了。

也不知是有意無意,自從發現衣服貼身尴尬以後,他一眼也不往她這邊看了。

江聿梁稍稍松了口氣,覺得自在不少,趁着時機趕緊把大衣披上。

“對了,既然是你朋友來找你,我就不打擾了——”

江聿梁見他走那麽快,趕緊小跑幾步跟上了他,禮貌地提議道:“要不我先走了,現在我看雨也小了,你們好好慶祝一下?”

陳牧洲腳步沒停,視線朝周圍随意掃視一圈。

“你從哪看的?”

他語氣淡靜,江聿梁跟着擡頭看了眼。

……忘了這裏是車庫。

怎麽會是全封閉!外面的天氣半點都看不到!

江聿梁幹笑了一聲:“可能是,我……”

“的感覺?”

陳牧洲擡眼看了看表:“現在林柏應該在來的路上了。他冒着雨回來跑個空——也不久,就浪費半小時。”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江聿梁只好乖乖閉嘴,跟在他身後。

走到室內的VIP電梯跟前,江聿梁望着緊閉的電梯門,不可避免地想到一些舊畫面。

——如果可以的話,希望跟陳總不用再見了。

那擲地有聲、冷漠無情的聲音一遍遍腦內大回環。

真服了。

而現在……

她攥着大衣的手都一僵。

……啊。命運。

啊。沉默。今晚的康橋。

江聿梁餘光裝作不經意,快速掃了陳牧洲一眼。

他神色倒沒什麽變化。

也看不出任何情緒就是了。

江聿梁饒是臉皮再厚,在這種極度窒息的氛圍裏,還是沒忍住開了口:“你是今天生日嗎?”

她話音剛落,電梯剛好到了,‘叮’一聲,門開了。

江聿梁:……

陳牧洲沒說話,在電梯門合上的一剎那,才嗯了聲。

幾秒的沉默後,他輕聲道。

“也不算。不清楚具體的日期,只是家人以前撿到我的日子。”

江聿梁張了張口,什麽都沒能說出來。

漂亮!

她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界優秀選手!

要不是旁邊有人,她高低給自己一個腦瓜崩:叫你多嘴!

“這當然算生日啊!生日快樂!但我之前也不知道,沒準備你禮物,實在不好意思啊。下次有機會一定補上。”

江聿梁的聲音越來越小,越來越心虛。

“不用。”

陳牧洲話音落下,電梯剛好到了頂層。

開門前,他轉頭看了江聿梁一眼。

不知為什麽,陳牧洲又淡聲重複了一遍。

“不需要了。”

江聿梁:“……噢。好。”

她心裏打了個很小的結。

有個小人在狂打軍體拳:不要就不要,看不上也不用表現的這麽明顯吧。

跟着他踏出電梯門時,江聿梁低頭看着地面大理石的花紋,突然停住腳步。

“陳牧洲。”

她輕聲叫住他。

男人側頭:“有事?”

江聿梁的視線落在他的小臂。

陳牧洲習慣把袖口卷到手肘,今天也不例外。

而從她這個角度,能清楚看見他左臂側後方的傷痕。

蜿蜒的青紫,疊着暗極的紅。

江聿梁對傷口不能說如數家珍,但這種類型的,她還挺熟悉的。

她面色凝重,最終還是搖搖頭:“沒什麽,我本來想說,林特助快到的話,我在這等一下他……算了。”

陳牧洲眉心微蹙。

“沒事,走吧。”

江聿梁擺了手,自顧自往前走了,背影透露着一股不屬于她這個年齡的滄桑。

陳牧洲站在原地饒有興趣地欣賞了一會兒,才慢悠悠擡腿跟上。

快到門口的時候,江聿梁想起來,陳牧洲有朋友在裏面的,趕緊退到了旁邊,掌心向上示意。

意思是您請。

陳牧洲看了她一眼,摁了指紋鎖。

“進來吧。”

江聿梁耳尖,聽見裏面動靜似乎也不大,文靜地應了一聲,秀氣淑女地往前挪了幾步。

一擡眼,看到偌大的辦公室裏壓根沒人。

陳牧洲進去的時候,智能感應的線型燈已經柔和地亮起。

江聿梁無聲觀察。

整個空間都是黑白灰色系的,辦公區域到會客區,有一道不規則弧形拱門隔開。

簡潔、清冷。

還挺符合他個性的。

林柏應該也來過了,江聿梁看見沙發上放着裝衣服的袋子。

但問題來了。她要在哪換呢——

“那邊,休息室換。”

江聿梁循聲望去,陳牧洲在玻璃茶幾旁,正俯身倒純淨水。仰頭時,喉結處鋒利的線條微動。

莫名其妙地,看得江聿梁覺得嗓子也有點幹,及時轉開了視線。

“哦——好的。”

江聿梁臨進休息室前,又頓了頓:“不過……我是不是打擾到你跟朋友了?實在不好意思啊。”

她是真的讨厭欠人人情。很明顯那幾個本來想慶祝他的朋友,因為她在,不得不先離開了。

也不認識那些人,江聿梁這人情算是欠到他頭上了。

陳牧洲坐在沙發裏,頭微仰着,是難得放松的姿态,在柔和的光照下,顯出清貴優雅來,就好像是與生俱來。

聽到江聿梁說話,眉頭輕挑了挑。

“以後再說。”

江聿梁:……

真是不按常理出牌啊。

一般不都是說‘好的知道了沒關系’,她下次再多還點錢找補回來就行……怎麽這樣啊。

江聿梁郁悶地鼓了鼓腮幫子,轉臉在能反光的門上,感覺看到了一只淋透的花栗鼠——

她迅速恢複正常表情,默默地關上了門。

江聿梁鎖好門,看了眼手裏提的袋子。她還挺熟悉這個牌子的,優雅寬松的風格,以前他們家出新品的時候,江茗基本每季都不落。

“啧。”

她把衣服拿出來看了眼,感慨,不愧是林柏,特助界的傳奇。

準備的一應俱全,毛巾都有三條。

還在這個牌子裏,挑到了相對利落幹淨的剪裁,和她穿衣服最偏愛的色系。

不過這兩年她也不太在乎穿什麽了,橫豎沒心情也沒錢。

江聿梁在休息室裏洗了個熱水澡,換上幹爽的衣服後,舒服的感覺靈魂都被熨平了。

她趴在baxter雲朵沙發上,幸福到嘆了口氣。

怎麽會連室內中控溫度都剛剛好。

手臂自然垂在地毯上,江聿梁側着頭,突然注意到床頭櫃底部的東西。

她從沙發上一骨碌爬起來,到門口放輕腳步,小心地拉開一道縫,往外望去。

陳牧洲沒在沙發裏休息。

江聿梁看了一圈,發現一道修長身影立在落地窗前,指間的火光半明半滅。

燈比之前暗了兩個度,雨點敲打在窗戶上,比之前已經小了不少。

江聿梁:“那個——”

她剛猶豫着開口,陳牧洲已然回身,很快掐滅了煙。

“換好了?”

他音色比之前低沉些。

江聿梁點頭:“對好了。你現在有時間嗎?”

陳牧洲定定看了她兩秒,才輕嗯了聲。

“有事嗎?”

江聿梁從房間裏側身鑽出來,手臂背在身後,擡起下巴示意他坐到沙發來。

“你坐這我跟你說。”

陳牧洲不知道她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但也沒多說什麽。

剛坐下,就看見江聿梁懶得繞路,朝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手撐着沙發沿飛身翻過來。

……還穩穩落地了。

就是沒控制好距離,剛好單腿跪在了他跟前。

陳牧洲:……

他偏過頭,無聲勾了勾唇。

江聿梁也不尴尬,她這煙灰色的直筒褲可太舒服了,她直起身來,在膝蓋上随便拍了兩下。

“我跟你說,我發現房間裏有這個,幫你弄下你胳膊吧,算是……禮尚往來?”

她秀了秀手上的小醫藥箱,頗有點得意的神色。

陳牧洲剛要起身拒絕,就被江聿梁捉過了手腕。

“哎別亂動,我手藝真的不錯!我師兄弟妹們,都是我幫忙做緊急處理的。”江聿梁的态度很堅定,有點不由分說的意味。

陳牧洲似乎有些疲憊,幹脆任她去了。

江聿梁把手機手電筒打開,靠的很近,認真看了以後,眉心蹙得很深。

“你這個是兩道傷疊一起啊,怎麽沒及時處理?”

青紫色的是沖撞傷,暗紅則是開裂過的傷口。

她擡眸,望進他眼裏,是要等出一個答案那種問法。

陳牧洲:“忘了。”

江聿梁了然。隐私她也不想多加過問,便安靜下來,快速熟練地用酒精棉球消了毒,在傷口處撒了藥粉,找了個大小适中的包紮帶,用小剪刀剪出合适的大小。

“好了!”

大功告成的時候,江聿梁很滿意自己的傑作,甚至微微點頭自我鼓勵。

“你這最好別沾水。撞傷那個沒關系,它自己會好,但是另一個不處理,到時候容易感染的,那就很麻煩——”

她把所有東西物歸原位,絮絮叨叨了半天,也沒等到回音。

江聿梁逐漸放慢語速,收聲,試探地看了他一眼。

陳牧洲正擡手,把袖子一點點往下卷,神色晦暗不明。

但江聿梁的第六感一向很準,他情緒不太對。

“那我先放東西去了……”

江聿梁慢慢拉出了距離,往後正要撤離,變故陡生。

男人的速度和力道都太快,快到即使是她也沒來得及反應,天地忽轉,她被扣着腰壓在沙發上。

江聿梁試了試,很快放棄,他用的力氣不小,除非要撕破臉把人踹走,否則基本動彈不得。

江聿梁人都懵了。

“——你幹嘛?”

距離近在咫尺。

人與人之間是有安全距離的。

現在明顯已經打破了這道距離,氣息交錯,陳牧洲擡眸望向她,幽靜,沉然,不發一言。

但有一團極小的焰,正藏在眸後,不住地燃燒。

江聿梁有點火了,音色也冷了下來。

“放手。”

她擡手就想給他一下,想到他那傷口,又猶疑了半分。

也就這個時機,陳牧洲眼疾手快地抓住了。他一把扣過她手腕,壓過她頭頂,也不管剛包紮的地方,有新鮮血跡重新滲出。

只顧着俯下身來,一字一句輕砸進她耳朵裏。

“江聿梁,跟男人共處一室,這就是有極高概率會發生的事。”

“別再用老一套規則活着了。沒心沒肺會害死人。”

慷慨,熱情,無所顧忌地展露堅固清澈的靈魂。

最終,只會不留情面地被風雨撕碎,摧毀。

惡意具有穿透一切的力量,撲面而來後,将人挫骨揚灰。

江聿梁沒說話。

陳牧洲說完,就放了手,拉出距離來,站在沙發邊,垂眸無聲看着她。

她知道陳牧洲想說什麽。

某種程度上來講,他也沒什麽錯。

他能做這麽出格的事,應該是非常……

非常看不慣她了。

于是也不介意,讓她窺見冰山一角。

短短兩句話,他居高臨下地說完,她就發現了。

清冷只是一層薄殼。

溫柔,暴烈,陰狠。

江聿梁從沙發上坐直,沉默了很久。

“知道了。”

她聲音低低的,起身拎起裝着濕衣服的袋子,離開了。

陳牧洲沒回頭,聽見門合上的咔噠聲。

桌上還放着他本來想拿給她的傘。

陳牧洲立在原地,像一道随時跟窗外黑夜融合的影子。

不知過了多久,門外突然響起敲門聲。

陳牧洲眼皮都懶得擡:“滾。”

那道敲門聲卻過于執着。

陳牧洲壓着一身火,大踏步走到門口,一把将門拉到最大。

映入眼簾的,是一束花。

準确地說,一束蔫了吧唧的野花。

這一幕真的很荒誕,荒誕到有那麽一秒,陳牧洲徹底愣住。

江聿梁放低了花的位置,露出眼睛來。

“我在雨裏撿的。生日禮物。”

江聿梁還是被淋濕了。

她遞出去,也不在乎他沒接,硬是塞給陳牧洲。

“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有多少種人,就有多少種活法。”

“但我能分辨基本的善惡。我想對那些還不錯的人,盡量好點。”

“因為世間的規則已經夠扯淡了。”

她輕聲道。

忽而又勾了個懶洋洋的笑。

江聿梁直視着他的眼睛,直白坦蕩,眉頭微挑。

“生日快樂。陳牧洲。”

在惡意穿透她之前,她已經長出了一身反骨。

作者有話說:

①出自亞裏士多德。

晚上好,今天紅包照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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