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溫涼番外(一)

溫涼常常回想,若是他在第一次看到潘遠東之時,看到第一眼,便立刻轉頭,不再一時心動,回頭看了第二眼,或許這一切,都會改變。

“嘿,東子,那個人在看你呢。啧,還是個男的。”

他們隔得不遠,潘遠東身邊的人一說話,溫涼也聽到了,然後他就看到潘遠東擡起來頭,也看向了他。

溫涼想,或許這就是所謂的緣分,只可惜,是孽緣。

他看了潘遠東第二眼,然後潘遠東也擡頭看了他一眼,最後,兩人的命運,就這麽不其然的糾纏在了一起。

他心動了,就像是再普通不過的一見鐘情,沒有刻骨銘心,只是些微的心動,小小的期待,若是兩人脾氣相投,他想,他甚至不介意做主動追求的那一方——如果潘遠東也和他一樣,喜歡男人。

可是潘遠東沒有給他機會。

潘遠東直接就霸占了他,威脅、逼迫,無所不用其極,潘遠東甚至将他父親給看管了起來。

溫涼對潘遠東那麽一丁點的心動,瞬間被潘遠東的霸道,破壞的支離破碎。他甚至想,他再也沒有法子去喜歡潘遠東了。

禁.锢,侮辱,甚至打罵——潘遠東就像是一個馴獸師一般,他想馴服自己,溫涼心思敏.感,他能感覺的道,至少在一開始的時候,潘遠東其實并不是喜歡上了他,而是想要馴服他,就像是要馴服一只狼,一頭獅子,要馴服他,要折彎他的背,要擊碎他的驕傲,要踐踏他的尊嚴,讓他像木偶娃.娃一樣聽話且順從——那才是潘遠東初時所想的。

溫涼是驕傲的。

他應當驕傲的。

有那樣一位大師級的父親,自己的繪畫天賦與生俱來,無論是父親溫揚帆,還是溫涼自己,他們都很清楚,假以時日,溫涼的閱歷多了,年齡增長了,見過聽過的事情足以豐富他的頭腦了,溫涼一定會做的比溫揚帆更好,他的天賦和勤奮,比溫揚帆更高。

可是他那麽驕傲,那麽自豪的事情,卻讓潘遠東踩在腳下,折磨着他,侮辱着他,甚至有一段時間,溫涼根本無法拿起畫筆——他一執起畫筆,就忍不住的惡心。

他這樣的人,還配拿起畫筆,去畫人們喜愛的畫麽?還配擁有那種天賦麽?

他拿着畫筆,手就開始發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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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遠東終于察覺了他的不對勁,開始日日夜夜的陪在他的身邊,往日的那些冷酷的折磨,仿佛成了過去。潘遠東開始對着他溫柔以待,甚至親自握着他的手,讓他握着畫筆,一點一點,重新開始作畫。

溫涼覺得難受,比起作畫,他更難受潘遠東的做法。他不想讓潘遠東一直陪着他,他想要一個人呆着。

于是潘遠東以為自己成功了,溫涼可以自己畫畫了。

溫涼看得出來,潘遠東是欣喜的,他甚至抱着自己開始發傻似的轉圈,然後轉完圈後,潘遠東仿佛才發現自己犯了傻,呆呆的抱着他,像是要解釋,又像是要撇清,

末了溫涼只聽到潘遠東的嘆氣聲,還有那句話,半是道歉半是承諾的話:“我們以後好好的,我再也不那樣對你了,我會對你好,很好很好,溫涼,你也……多少對我好一點,就一點點,好麽?”

溫涼立刻就聽出來了,潘遠東,開始喜歡他了。

呵。

喜歡?

多麽廉價,多麽讓人惡心的喜歡!

然後溫涼也同時發現,自己對潘遠東那一丁點的喜歡,也早就變成了厭惡,惡心,提都不願意提的過去。

溫涼開始對着潘遠東笑了。

潘遠東喜不自禁,他也開始時不時的傻笑,心中的雀躍,簡直像是出籠的鳥兒,攔也攔不住。

可是很快的,潘遠東就發現,溫涼對他的笑容,是那麽的标準。就像他之前折磨溫涼時,逼着溫涼對他笑時那樣要求的:“笑都不會了麽?唇角勾起來,眼睛裏也要笑,還有臉,放松!要笑就給我笑得好看些,沒見過那些做男妓的麽?他們怎麽笑得,你也給我怎麽學!再學不會,我就找他們來親自調.教你!”

然後溫涼慢慢學會了那個笑容。

潘遠東也越發的沉醉在那個虛僞、忍耐的笑容之中,越發的不可自拔。

他甚至無法看透那個笑容之後的委曲求全,就已經喜歡上了那個笑容,喜歡上了那個他原本只是當做獵物的人。

潘遠東以為,喜歡之後,或許就該是幸福了。他喜歡溫涼,溫涼難道不該高興麽?

可是溫涼不喜歡他。溫涼已經被他褪去了驕傲,學會了順從,學會了圓滑,卻再也學不會如何去喜歡他。

潘遠東終于開始彷徨,緊張。

他着急于溫涼對他的不喜,他想方設法的去逗溫涼開心,可是溫涼每次都會很捧場的笑——依舊是那個标準的笑容,誘.惑的他喜歡上的那個笑容,可是那個笑裏,卻沒有一絲的快樂。

潘遠東不知所措的想要補救他的過錯,他甚至想,他應該放溫涼自由的,不用太多,他只要時時刻刻的确定,溫涼在他的掌控之中就行了。他還想,要是溫涼喜歡上他了,非他不可了,他說不定還會做的更多,讓溫涼擁有更多的自由。

他想要他的溫涼過得快活。不是虛假的笑,而是真正的快活。

可是就在潘遠東小心計劃的時候,溫揚帆病危了。

潘遠東放下一切趕了過去,同時派人去接溫涼。

潘遠東跪了下來,他說,爸,您再等等,就等一會,等溫涼來了,讓他跟您說句話,您再走,成麽?爸,我求求您了,再等一會,就一會!

溫揚帆卻不許。

“爸?呵,你也配這麽叫我?”

潘遠東心中難受,卻還是在求溫揚帆,您再等等,他很快就來了……您也想他的不是?您等等他,不要自己後悔,也不要讓他……後悔一生。

溫揚帆臉上滿是嘲諷:“後悔?我已經後悔了。為什麽我不早一點去死?如果我早死了,溫涼就沒有任何後患了,他想跑想走,也不用有任何顧忌了,為什麽我沒有早一些死?啊?我為什麽沒有早一些死?”

潘遠東臉上通紅。

“我的兒子,他已經死了。”溫揚帆忽然道。

潘遠東怔怔的看着溫揚帆,就聽他道:“我的兒子,那個驕傲,能夠名垂青史,能夠畫出傳世之作的溫涼,他已經死了!已經被你害死了!現在活着的,只是一個皮囊!他是你的溫涼,卻不是我的兒子!”

溫揚帆滿臉猙獰:“我死了以後,你就把我悄悄的埋起來,不許告訴他我已經死了,不許讓那個一副好畫都畫不出來的皮囊,再來侮辱我的眼睛!”

潘遠東想要拒絕。

溫揚帆卻開始威脅道:“你若是非要讓他來,我也會這樣罵他,你要喜歡讓他罵的他去自殺,你盡管讓他來!”

然後的然後,溫涼着急的趕來,卻又被人趕了回去。

潘遠東在溫揚帆身邊一直守着,溫揚帆一直在罵他,在罵溫涼,他說,潘遠東你殺了我那個驕傲的兒子,那麽我便毀了你的溫涼;你讓我的兒子再也畫不出一副好畫來,那麽我便你的溫涼,遲早要離開你!

潘遠東解釋說,溫涼還能畫畫的。

溫揚帆更生氣了:“那是他應該畫出來的畫麽?如果沒有那麽好的天賦,只有勤奮,能畫出那樣的畫來,我當然會誇一句好,可是他明明有那麽好的天賦,卻只能畫出沒有一丁點靈氣的畫,你說,他配做我溫揚帆的兒子麽?他還配用溫涼這個名字麽?”

潘遠東臉色慘白。

溫揚帆與其說是在指責溫涼,不如說是在指責他。指責他,毀了溫涼的靈氣。

他把他拉入凡塵,讓溫涼只能做一個普通人。潘遠東心痛的同時,竟也有一絲愉悅。不管溫涼還有沒有靈氣和天賦,不管別人會怎麽看他,他都只認那麽一個溫涼。他不在乎溫涼還有沒有什麽靈氣。也不在乎溫涼還能不能畫出什麽驚世之作,不在乎溫涼是否會名傳千古,他只在乎,溫涼是他的,能夠在他的懷裏,任由他親吻相擁。

潘遠東那天一直陪着溫揚帆,直到溫揚帆咽了最後一口氣。

溫揚帆一直在罵,罵完溫涼,又罵起了自己,罵他為什麽不早死?為什麽要害得溫涼的才氣全都耗盡了才死?

潘遠東原本對溫揚帆的最後一絲怨氣也沒有了。人死為大,更何況他是溫涼的父親。

只是溫揚帆死了,那麽他和溫涼之間,又該何去何從呢?

溫涼,還會有原諒他的那一天麽?如果溫涼知道了溫揚帆已經死了,如果溫涼直到了,溫揚帆死前都不肯見他,甚至還說,不願意要這個已經失去才氣的兒子了,那麽溫涼,他該如何?

潘遠東知道自己已經讓溫涼很痛苦了,溫揚帆的死,又會不會火上澆油呢?

他們,真的能有将來麽?

潘遠東不知道。

他真的,不知道,不想知道,更,不敢知道。

然而紙終究是包不住火的,終有一日,溫涼還是知道了溫揚帆已死的消息,然後很快的,溫涼就逃了。

就像溫揚帆說的,他是累贅,溫涼一旦知道他死了,或許傷心,或許痛苦,可是,他總會走出來的。

只是溫揚帆死前始終覺得那個充滿才氣的兒子已經消失了,寧可報複潘遠東,也不肯讓溫涼知道自己已死的消息。

作者有話要說:這篇文果然拖了太久了……真是對不起各位,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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