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黑貓沒有再出現,七歲的孩子也頂不住黑夜,最後還是抽噎着睡着了,寒川簡一直守着他,直到第二天早上太陽緩緩爬上天空。

雖然無法信任成年人,但寒川簡卻不讨厭孩子,他甚至非常喜歡孩子,所以在被系統告知是個孤兒院院長會認真的去完成工作,努力的成為一個保護所有孩子的院長。

這确實很奇怪,但寒川簡意外的不想改變。

一直等到老師們起床看顧孩子,看到寒川簡一直守着千賀時很驚訝,把孩子安全的交到老師手中,寒川簡這才走出宿舍。

陽光透過窗戶灑在走廊上,寒川簡擡起頭來便看到了站在走廊另一端的太宰治和中島敦。

他們還沒有離開,大概率是因為那只黑貓還沒有被處理,或許這就是昨天赤井悠一直想得到卻沒有從太宰治口中問出來的‘隐藏任務’。

寒川簡走過去,他們聽到腳步聲轉過頭來。

“我可以和你們商量一件事嗎?”寒川簡用的是問句,語氣卻很堅定,明明聲音裏沒有絲毫重音,但莫名的中島敦能夠在他這很輕的語調裏聽出他的堅決,他好像是已經決定了什麽事情,似乎來問他們只是一個必要的流程。

“什麽?”太宰治似乎不意外寒川簡會說這句話,帶笑的鳶色眸子注視着寒川簡,似乎覺得稍微有點意思。

寒川簡說:“我準備讓千賀接觸那只黑貓。”

“唉?”中島敦愣住了,說實話他被吓了一跳。

“寒川院長!你沒有開玩笑嗎?!那只貓性格兇殘,而且它懷孕了,懷孕的母貓兇性是普通貓的三倍以上,貿然接觸說不定千賀會被傷到!”

“敦,先停一下。”太宰治鳶色眸子裏沒有絲毫波動,他制止中島敦後才繼續開口,“可以告訴我原因嗎寒川院長?就像是敦說的,這件事非常危險,孤兒院的孩子們可都是我們的未來,絕對不可以讓他們遇到危險。”

寒川簡雙手插在外套口袋裏,他呼口氣,接着才開口,“因為那是千賀最後的家人。”

“雖然只是一只黑貓,但只要千賀認為是家人那就是家人,千賀因為父母死亡受到巨大刺激後喪失說話的能力,因為沒有家人被送到孤兒院,那麽也就是說:或許家人可以讓他重新開口說話。”

“和那只貓接觸或許會讓他恢複正常說話的能力。”

太宰治不再說話,中島敦也被吓了一跳,現場陷入幾秒鐘的死寂。

片刻後太宰治才開口,“寒川院長真是讓我意外,為了讓他恢複會用這種險招,該說不愧是從最危險的城郊孤兒院回來的院長嗎?”

“用什麽方式不重要,讓他恢複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寒川簡道:“他不能一直這樣下去,無法開口說話異能也無法控制,總有一天他會在這個世界活不下去,這是我最不想看到的事情。”

“好,我們會好好考慮一下。”太宰治說着,他打了個響指,沒說同意也沒說反對,“敦,我們先去糊弄一下上層,這些可惡的規定,要是不處理好的話會被煩死的,還會被克扣清酒……”

寒川簡看着他們離開,眼神裏倒映着他們的背影,他面無表情,仿佛在那一刻将所有的僞裝都卸下。

直到看不到兩個人的身影後,寒川簡這才轉身離開,陽光灑在他的脊背上,而面容卻隐藏在黑暗中。

與此同時論壇上對于這次支線的讨論度飛速飙升。

【寒川簡竟然意外的是個好人,他好像很在意游戲裏的NPC?】

【他的身份是孤兒院院長,運氣真好。】

【他在幹什麽?明明身份上天時地利人和,就差找到線索接到隐藏任務推動劇情了,他卻在這裏拯救NPC,玩兒游戲是這樣玩兒的嗎?】【樓上+1,強度黨快急死了!】

【喂,不能每個人玩游戲的方式都一樣吧?我就是生活玩家,就喜歡和NPC聊天,這怎麽了?!】

【人家一生活玩家積分排名還是第五呢,你們能做到?】

【草,生活玩家都能排第五,要是認真搞積分不得第一?繼續恨鐵不成鋼。】

【他真溫柔,明明只是NPC,只是劇情而已,他卻能為這個NPC考慮這麽多,不管如何都很厲害,當然,這可能确實有點雞肋。】

【我們都看不到他的玩家系統,說不定他只是遵循系統任務呢?】

【……好像也有道理。】

中島敦和上面簡單彙報了一下這次的情況,但聽從太宰治的意見将黑貓和孤兒的關系忽略過去,盡可能用寒川簡的表現來掩飾這些,上面沒有起疑,中島敦也松了口氣。

他跑回來,路過了孤兒院的休閑區,現在恰好是課間休息,千賀跪坐在花壇旁邊,安靜的一直注視着花壇中的花朵。

有其他小朋友來喊他,他也沒有反應。

小朋友不會掩飾,高興就是高興,難過就是難過,他癟着嘴滿臉的委屈,卻因為無法開口說話連委屈都說不出口,中島敦是個好人,他實在是很難去忽略孩子們難過的表情。

“敦。”太宰治在喊他。

“是,太宰先生。”中島敦松了口氣,他差一點就跑去安慰這個小朋友,他勉強自己移開視線來到太宰治身邊。

此時太宰治也在看着那個孩子,鳶色眸子裏帶着審視,只不過他更多是透過這個孩子在看那位名為寒川簡的新院長。

“我忽略掉了千賀的事情,只把寒川院長的事情彙報上去了。”中島敦聲音有點遲疑,“太宰先生,這樣真的可以嗎?”

“為什麽不可以?”太宰治反而笑了,“三年前末日襲來,各大安全區建立,橫濱安全區的大家不得不一起合力生存,從此安全區內再也沒有勢力區分,但實際上勢力從不會就這麽消失,反而會随着規則的扭曲不斷極端。”

“……僅僅三年,這個安全區就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那我們要讓寒川院長試嗎?讓千賀接觸那只黑貓。”

太宰治想了想,接着才露出一個興味的笑。“說實話,我真的沒想到這個新院長會提出這種亂來的想法,并且他看上去不管我們是不是同意都會這麽做,說不準他這個人表面上溫和有禮,內裏是個控制欲極強的家夥。”

中島敦打了個寒顫,“……說的真的不是太宰先生您自己嗎?”

“敦你說什麽呢?”

“什麽都沒說!”中島敦立刻繃直身體,“我覺得太宰先生說的好極了!”

“哎呀,真高興呢,竟然會被敦這麽信任。”太宰治擺出一副感動的表情,仿佛下一刻眼角就要落淚,“那麽守護他們的任務就交給你了,今天晚上一定不要讓寒川院長和小千賀受傷哦。”

“唉?”中島敦愣住,“那太宰先生你呢?”

“好不容易出差回來,當然是去喝一杯喽,我攢了半個月的酒要一天全部喝完!”

“騙你的,我有些事情想要調查一下。”太宰治轉身離開,背對着中島敦對他揮了揮手,“晚上見。”

連太宰先生都變得穩重了很多啊。中島敦想。

如果是三年前,他一點都不敢想太宰治會主動和他解釋。

……

夜晚九點,在同樣的時間裏,寒川簡牽着千賀的手走出來,中島敦跟在他們身後,就算是太宰治沒有讓他跟着他也不會無動于衷,他可太擔心了。

那只黑貓懷孕了,懷孕的雌性兇性非常強,攻擊性也格外厲害,就算是以前的寵物貓在懷孕後也偶爾會主人發出威脅聲,這全都都是動物的母性在作祟,要是這只貓對他們伸出爪子就太可怕了。

抱起千賀越過那片花壇,小千賀趴在寒川簡的懷裏,他好奇的看着周圍,似乎根本不知道要去什麽地方。

千賀怕黑,因為他在廢墟下待了那麽久,那麽黑,他哭着喊着卻沒有一個人回應,他聞到了爸爸媽媽的味道,帶着甜腥的怪味,不管他怎麽喊都不會抱着他安慰,他在黑暗裏失去了爸爸媽媽。

因為黑貓他才會昨天大晚上跑出來,現在他縮在寒川簡懷中瑟瑟發抖,看上去更像一只小動物。

“你不是要去看貓嗎?”寒川簡盡可能用最溫柔的聲音安撫他,“我們去找貓。”

千賀擡起頭來,他的眼睛亮了,他不知道為什麽院長會帶他出來,但是他很開心,非常開心。

他甚至忽略了周圍的黑暗,眼睛不斷的掃視周圍。

就這樣一路來到昨天貓咪消失的地方,寒川簡把千賀放到地上,他單膝跪在地上,“我們喊它出來。”

千賀茫然的拉着寒川簡的衣角,他小心翼翼的看着面前的樹木,又看了看寒川簡。

“你還記得它的名字嗎?”寒川簡道:“只要喊它的名字它就會過來,千賀,現在只有你知道他的名字,只有你能叫它過來。”

千賀搖搖頭,他看着森林裏,眼睛裏帶着一點慌亂。

“不要害怕。”寒川簡拉住他的手,“我會一直在這裏。”

“它不是你的家人嗎?”

“它一定會出來找你。”

千賀看着寒川簡,片刻後他看向森林,他試着張開了嘴巴,嗓子裏卻還是不斷的發出氣音,他不斷的不斷的想要喊些什麽,卻完全不行,他開始着急,眼淚開始在眼眶裏打轉,氣音變得越來越亂。

中島敦在身後看着他們,他想說什麽,但又讓自己冷靜下來,讓自己不要打擾他們。

“沒關系。”寒川簡聲音依舊溫和,“我們可以繼續試,貓貓不會抛棄你,院長也會一直陪着你。”

“爸爸媽媽教過你貓貓的名字,你也一定還記得。”

千賀接收到了寒川簡的鼓勵,他更賣力了,他張開嘴不斷的想要說什麽,卻只能聽到大口呼吸聲,中島敦在後面也跟着緊張,就這樣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在這個略微寒冷的夜晚,千賀的額頭上冒出了汗。

小孩子氣力不足,他搖搖晃晃的往下摔,寒川簡在後面接住他。

也就在那一刻,千賀顫巍巍的發出一個‘啊’的音,并不是氣音,而是真正的靠着喉嚨靠着聲帶發出的聲音。

寒川簡沉穩扶住他,聲音依舊冷靜,“我相信千賀一定可以做到。”

“啊。”千賀抓着寒川簡的衣服,口型終于變得像是在說話,他沖着沒有人的黑色森林裏,發出了他被拯救出來後的第一個音節,“哈……哈,皮。”

“……哈皮。”

“哈皮?”中島敦小聲呢喃,“那只貓的名字叫哈皮嗎?”

“應該是Happy,三年前他年齡太小無法理解英文,只能聽音。”寒川簡伸手指着森林,“沒錯,千賀,繼續喊。”

千賀用盡全力,呼喊出了那個在他心裏兜轉了不知道多少次卻無法說出口的名字。

“哈皮!”

三秒鐘後,一個很小很溫柔的貓叫聲響起,黑色的小貓在樹枝上探出頭來,它注視着樹下的千賀,像是在注視着自己的孩子一般。

中島敦看到千賀哭了,他一邊哭一邊不斷的重複着‘哈皮’這個名字,說的磕磕絆絆又模模糊糊,但是他确實開口了。

即使是七歲的孩子,在渴望着自己的家人時,依舊拼盡了全力在努力,他因為家人失語,現在又因為家人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中島敦忍不住看向單膝跪坐在千賀身後的寒川簡。

他想:或許,只有寒川簡才會給千賀這樣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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