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姻緣
碧蕪努力站住身,擡眸強笑了一下,“譽王殿下說笑了,臣女只是性子拘謹,并無躲避譽王殿下的意思。”
前世為了保全自己,她早已習慣眼也不眨地撒謊。
這句自然也是假話,她的确很怕他。
可誰能不怕前世殺了自己的人。
她深深記得旭兒死後的第二日,是他命人來傳話,賜她為太子陪葬。那兩個宮人不由分說地架住她,撬開她的嘴,逼她飲下了那盞鸩酒。
毒性發作得很快,五髒六腑似教人生剜了一般疼,她拼命掙紮着,她還不想死,還要找到害死她旭兒的人。可她只能眼睜睜地,感受自己的意識逐漸抽離而去,過往像回馬燈一般從自己眼前閃過,她到死都沒能閉上眼睛。
光是想象着那痛苦的場景,碧蕪的額上便不由得泛起絲絲冷汗。
譽王看着眼前女子倏然蒼白的臉色,劍眉微蹙,“二姑娘可是身子不适?”
耳畔響起男人低沉的聲兒,碧蕪擡眸望去,便見他清隽的臉上浮現出幾分關切,可教碧蕪瞧着,總覺得虛僞得緊。
“無妨,只是昨夜不曾睡好,還有些困倦罷了。”她随意敷衍着,旋即将話鋒一轉,“昨夜,多謝殿下派人給臣女送炭爐來,倒解了臣女的燃眉之急。”
“一個炭爐而已,不值得二姑娘道謝。”譽王淡淡道。
他微微擡首,将視線落在那系了紅帕子的枝桠上,“不知二姑娘方才對着這神樹許了什麽願望,難不成……是求了姻緣?”
說罷,他定定地看向她,眸色意味深長。
姻緣?
碧蕪在心中哂笑了一下,她可不曾想過什麽勞什子的姻緣,不論這一世還是上一世,“姻緣”二字都注定與她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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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抿了抿唇,“不過是求家中平安,祖母康健罷了。”
她并不願多說什麽,言閉福了福身,“臣女的祖母還在等臣女一道過去用早膳,臣女便先行告辭了。”
也不待他開口答應,碧蕪利落地折身離開,唯恐他不放行。
正如她重生後所謀劃的那樣,這一世她不想與他多有糾纏。
若按上一世那般,再過一月,皇家圍獵過後,蘇婵計劃得逞,賜婚的聖旨便會下來。
很快譽王府中就會有一位王妃。
屆時,不管那位蘇姑娘與府中寵妾如何争鬥,皆與她無關。
亦和她的旭兒無關。
碧蕪并不知曉的是,在她身後,那雙漆黑的眼眸始終緊緊地鎖住她,直到再看不見她的身影,才轉而落在枝頭随風飄飛的紅帕上,眸光逐漸深邃銳利起來。
蕭老夫人做完早課回到寮房時,碧蕪已在屋內等她了,兩人簡單地用了早膳,就命人收拾一番,在同方丈大師捎了個信後,就此下山去。
馬車行到半途,碧蕪抓着機會,終于将準備了許久的話道出了口,“祖母,孫女好容易回了家,想着正逢清明,應當去父母親墳前好生祭拜一番。”
躺在引枕上的蕭老夫人聞言微微将身子坐正了些,“你的意思,是要去應州?”
碧蕪神色認真,重重颔首,“雖說對着牌位也可訴事兒,可到底去墳前祭拜更好些,孫女想要讓父母親親眼瞧瞧我,瞧瞧我如今生的是何模樣,過得好不好。”
她說着聲兒哽咽起來,雖此行是帶着自己的私心,但方才的話也并無摻假。
蕭老夫人聽着眼也跟着紅了,須臾,低嘆了一聲,“也好,若你父母泉下有知也能心安了,待回了府,我與你哥哥好生商量一番,再安排你回應州的事宜。”
“謝祖母。”碧蕪抽了抽鼻子,始終吊着的心終于安放了回去。
只要去了應州,如今的困頓定能迎來轉機。
回到安國公府後,蕭老夫人便派人喚來蕭鴻澤,與他說了此事,蕭鴻澤倒是沒反對,只是擔憂碧蕪的安全,琢磨着從昌平軍中調派幾個身手好的,随行保護。
接着又問了碧蕪的意思,最後将出發的日子定在清明前一日。
日子急,大小箱籠都收拾了起來,碧蕪卻嫌不夠快,眼巴巴掰着手指數日子盼快些啓程,然還未到時候,宮中卻來了信,說是太後要她寒食那日進宮赴宴。
此事推脫不得,碧蕪只得前去。
那帖子邀得不止是她,還有蕭毓盈,但到了寒食節那日,蕭毓盈卻突然道身子不适,不能與她一道前往。
從周氏身側的嬷嬷那兒得到消息的時候,碧蕪無奈地嘆了一聲,獨自上了馬車。
她很清楚,蕭毓盈這回大抵不是身子難受,而是心裏不舒服。
先前送來的那些禮,在問過蕭鴻澤的意思後,碧蕪都悉數收下了,還從裏頭挑了些好的,分別送去了蕭老夫人、周氏和蕭毓盈處。
雖說蕭毓盈是将東西收了,但聽聞大發了一場脾氣,甚至将周氏引了去,狠狠斥責了她一番。
碧蕪曉得,蕭毓盈是因為她不痛快,大抵是覺得她的出現搶走了她的一切。
但她不知道,碧蕪眼中最珍貴的是這些失而複得的親人,榮華富貴對她而言都只是身外物罷了。
馬車在宮門外停下,和上回一樣,已有慈安宮的小太監在等了。
他簡單問了句蕭毓盈不在的緣由,便領着碧蕪往禦花園而去。
今日的筵席,本就是太後想将人聚起來熱鬧熱鬧才辦的,因而并未大張旗鼓,只在禦花園臨湖的游廊下布置了一番,同衆人一道賞花觀景。
碧蕪到時,太後正與身側人言笑晏晏,餘光瞥見她,一時笑得更歡了些,“小五來了,快過來哀家這兒坐。”
她緩步過去,瞥見坐在太後左側,那螓首蛾眉,雍容矜貴的婦人,不由得多瞧了幾眼。
前世雖未見過,可看趙如繡坐在她身側,兩人關系親密,碧蕪便猜到了她的身份。
想必應是趙如繡的生母,安亭長公主了。
名義上雖是長公主,但安亭長公主卻并非先帝親女。
安亭長公主原姓楊,是宣平侯楊武的幺女,楊武雖是草莽出身,但因跟随先帝多年,戰功赫赫,在先帝登基後被封了侯。後西南動蕩,楊武自請鎮守邊關,帶着全家人搬到了靖城。
然三十多年前,骁國蠻夷進犯,楊武誓死守城,城破後還在拼命抵擋,一直撐到援軍抵達,可惜的是,楊武最終還是因失血過多而亡,其妻應氏為免受辱亦自行了斷,全府上下三十餘口被敵軍無情殘殺,只剩下一個五歲的幼女藏在地窖中躲過一劫。
先帝得知此事,悲恸萬分,憐此女孤苦,将其封為公主,養于皇後膝下,便是如今的安亭長公主了。
雖是三十有四,可安亭長公主仍是妩媚動人,風韻不減。
碧蕪在太後面前恭敬地福了福,才由太後拉着在另一側坐下。
“這便是蕭二姑娘吧。”安亭長公主笑意盈盈地看着她,“上回二姑娘在踏青時救了繡兒,本宮還不曾當面謝過二姑娘呢。”
碧蕪看了眼挑着眉頭沖她俏皮一笑的趙如繡,恭敬道:“長公主殿下嚴重了,打頭一回見面,趙姑娘便十分照顧臣女,臣女心下感激不盡,那日救她也是理所應當的。”
提起這事兒,太後忍不住拉住碧蕪的手,蹙眉擔憂道:“哀家聽聞此事可是吓得不輕,幸得沒出什麽事,不然……”
太後說着,面上流露出幾分愠色,“寅兒那孩子屬實是被慣壞了,陛下得知此事也是大發雷霆,如今正讓她待在殿中禁足反省呢。包括十三,着實太好玩了些,鬧了這樣的亂子,這陣子怕是都得待在京郊的演武場出不來了。”
“都是孩子,好玩些也是正常。”安亭長公主道,“等六公主再大點,嫁了人,性子自然也就收斂起來了。”
太後無奈地低嘆一聲,倒也順利被安亭長公主轉移了注意力,她驀然看向碧蕪,笑得意味深長,“那日踏青,也見了不少人,同哀家說說,可有看中意的兒郎?”
碧蕪怔了怔,不想太後會問她這話,思忖半晌,只答:“毓寧才回家不久,還欲在祖母膝下多伺候一段時日,暫且未想過其他。”
這番言辭顯然敷衍不了太後,太後不以為然,“這奉養祖母和嫁人也不沖突,縱然嫁了人也能常回家看望你祖母不是,而且想必你祖母和哀家一樣,都惦記着你的終身大事呢。”
太後不知想到什麽,眉眼中都帶着幾分笑意,她湊近碧蕪,低聲道:“哀家聽聞踏青那日,遲……”
她話音未落,不遠處內侍尖細的聲兒響起。
“太子殿下駕到……”
作者有話說:
因為有一些與劇情相關的重要人物要安排登場,所以前期節奏會稍微慢一點,後面入了v會盡量多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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