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大婚

“姑娘,您沒事兒吧?”

銀鈴擔憂地走進來,卻見碧蕪慌亂道:“我無礙,你出去吧。”

“是……”銀鈴猶豫着應聲,可瞥見落了滿地的紙張,正欲彎腰去撿,她家姑娘略有些緊張的聲兒再次傳來。

“莫撿了,我自己來。”

雖心有疑慮,但銀鈴想到方才劉嬷嬷說過此物只能姑娘一人瞧,當是什麽要緊的東西,忙将手縮了回來,低身退下了。

坐在小榻上的碧蕪直到聽見門扇合攏的聲響,才長長吐出一口氣,再次低眸看向地上的東西。

她猜想過蕭老夫人會給她送來什麽,然萬萬沒想到居然會是這個。

怪不得只讓她一人偷偷的,私底下看。

碧蕪只覺兩頰燙得厲害,忍不住用手背去涼一涼,好一會兒才平複下一顆心,自小榻上下來,俯身将地上的紙一一拾起。

這紙用的還是上好的澄心紙,分明應是觸手生滑,可教碧蕪捏在手裏,卻像是火一般滾燙,尤其是想起方才無意間瞥見的幾張,呼吸都亂了幾分,手上的動作頓時更急了些。

一炷香後,銀鈴備好水,遲疑着在門上敲了敲,“姑娘,水燒好了,您可要現在沐浴?”

“進來吧。”

聽到屋內傳來應答聲,銀鈴才緩緩推開門,命身後的婢女将東西都送進去。

進內屋一瞧,她家姑娘正捧着本書,靠在引枕上讀。雖神色自然,可銀鈴總覺得她家姑娘有哪裏不對勁,但具體又說不上來,見那廂東西都準備妥當,便道:“奴婢伺候姑娘沐浴吧。”

碧蕪聞言輕輕點了點頭,放下那本壓根沒翻過頁的書,起身去了屏風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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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溫熱的水泡過後,她渾身舒緩了許多,待晾幹了頭發,便由銀鈴伺候着在榻上睡下了。

這一覺倒是睡得快,只夢裏她到了一個熟悉的地方——皇宮禦書房。

看見對面牆上的松鶴延年圖和花梨木螺钿博古架,碧蕪意識到自己應當坐在東間的小榻上,不,準确的說,是男人的腿上。

她背靠着男人的胸膛,感受到他邊用遒勁有力的手臂攏着她的腰肢,邊抓住她的柔荑,按在榻桌上那本厚厚的書冊上。

“今日下錯了三手,那便好生看上三刻鐘。”他低沉醇厚的聲兒帶着幾分戲谑的笑意在她耳畔響起,噴出的熱氣絲絲縷縷直癢到心底。

瞥見那紙頁上活靈活現的畫,她紅着臉羞赧地別開眼,卻聽他又道:“若不好生看,就再多加一刻。”

聽着那威脅的話,她渾身一個戰栗,只得又将視線轉回來,咬着唇,看他用指節分明的大掌坦然地翻過一頁又一頁。

翻到那燭火燃了小半截,兩人的呼吸都沉得厲害,榻上的人便仿了書上的畫,一遍遍,不知疲憊。

碧蕪只夢了一半,便猛然睜開眼,夜風從半開的床縫鑽進來,将垂落的床帳底部掀起一個小角。外頭仍黑漆漆的,只榻邊燃着一小盞幽幽的燈。

她舔了舔唇,只覺口幹舌燥,起身倒了杯茶水仰頭飲下,才勉強壓下了心頭躁動。

然折身瞥見榻桌上擱着的紅漆木盒,夢中的一幕幕又瞬間湧了上來。

小榻,圓桌,東面白牆……碧蕪一時看屋裏哪哪都覺得不對勁,忙鑽進被褥中,深深将頭埋了進去。

心道自己簡直是瘋了魔,不過是幾張畫而已,怎能讓她的心緒亂成這般。

而且,她也不是也經歷過……

雖這般想着,翌日起來,碧蕪還是召來銀鈎,讓她将木盒藏到庫房去,還囑咐藏得越裏頭越好,不要教人發現。

銀鈎以為是什麽寶貝,牢牢抱着那東西,神色嚴肅,還沖她重重點了點頭,頗令碧蕪有些哭笑不得。

半月轉瞬而過,除卻中途和趙如繡出府散了散心,最後幾日,碧蕪一直待在安國公府沒有外出,閑暇了便陪蕭老夫人一塊兒坐着喝喝茶,理理佛,盡些孝心。

大婚前一晚,她也在栖梧苑坐到快過戌時才走。

而她才說了要告退的話,蕭老夫人一把攥住她的手,雙眸頓時便紅了。那張布滿皺紋的臉不舍地看着她,一時哽咽着什麽都說不出來。

碧蕪見狀,亦是鼻尖一酸,啞聲喚了聲“祖母”。

蕭老夫人伸手半摟住她,在她頭頂輕輕撫了撫,“家裏兩個女孩,你在外頭吃了最多的苦,回家的日子也最短,我還想着怎麽補償你,沒想到你便要嫁人了。”

“嫁了人也沒什麽不一樣的。”碧蕪靠着蕭老夫人的肩膀,抽了抽鼻子,“只要祖母不嫌棄,孫女定會時常回來看您。”

“傻孩子,哪能一樣。”蕭老夫人低嘆了口氣,“明日你便是譽王府的人了,若受了委屈,祖母也再看不到,幫不着你了。我也沒甚奢望,只希望我們小五往後能過得平安順遂,少些磨難,與譽王殿下長相厮守,白頭終老。”

碧蕪微微垂下腦袋,強忍下淚意,沒有應聲。

蕭老夫人的心願确實簡單,可卻注定要落空。

她與譽王雖是陛下賜婚,可根本不過是各取所需,實在算不得數。

何況,她也不會同譽王白頭終老,如今雖沒法,可待譽王登基成為天子,大權獨攬,還怕解除不了這樁婚事嘛。

屆時,她就帶着她的旭兒遠走高飛,随便譽王如何與他那美人纏纏綿綿,兩廂厮守。

如此,既讓她得償所願,也算是全了譽王上輩子的遺憾。

雖是準備得倉促,但到底是王府娶正妃,該少的禮儀規矩是一樣都不能少。

大婚當日,天還未亮,碧蕪便被宮中來的嬷嬷們喚起來梳妝更衣,繁複貴重的佩飾一件件壓下來,直讓她覺得脖頸肩背發沉。

裝扮完了,這一日也才剛剛開始,雖碧蕪的生父去世得早,可還有蕭鴻澤這個長兄在,按例,得去祭拜宗廟先祖。

碧蕪蓋着蓋頭,也不甚明白這個流程,只能聽着耳畔嬷嬷的指揮,乖乖地彎腰屈膝磕頭。

祭拜過後,便是靜靜地等,待吉時前後,譽王前來親迎,碧蕪被扶上花轎,往皇宮方向而去,向太後、皇後及諸位嫔妃請安跪拜,曰妃朝見。

朝見過後,還需再到永安帝處叩拜,末了,才能出宮到譽王府。

被扶着在床榻上坐下的一刻,碧蕪才算舒了口氣,這一日渾渾噩噩,也不知彎了多少腰施了多少禮,到最後都有些昏頭轉向了。

她從不知道,原來成婚竟是這麽累人的。

除了午時勉強咽了些糕食,這一日她都沒怎麽吃過東西,如今靜下來,便覺胃裏空蕩得厲害。

不能随意掀了蓋頭,碧蕪只得伸手招了招,輕輕問了句“銀鈴,可有吃的?”

還未聽到銀鈴回答,碧蕪便先聽到了湯匙碰到碗壁發出的清脆聲,一碗白粥緊接着出現在她的眼底。

“王妃餓了一日,胃裏虛弱,不如先喝碗清粥墊墊吧。”

聽到這蒼老卻令她略有些熟悉的女聲,碧蕪怔愣了一瞬,旋即就聽那人介紹自己:“老奴是王爺身邊的舊仆,從前在宮裏也是伺候過沈貴人的,後來王爺出宮建府便将老奴也一并帶了出來,王妃若不嫌棄,喊老奴錢嬷嬷就是。”

碧蕪不由得抿唇笑起來,她自然知曉錢嬷嬷,前世她在譽王的雁林居照顧旭兒時,錢嬷嬷就曾幫過她良多。

後來譽王登基,念及錢嬷嬷年邁,便賞了她一大筆錢銀,派人送她回鄉養老去了,那之後,碧蕪便再未見過她。

如今再遇,心下不免泛出幾分親切來,她接過那碗清粥,将頭低了低,方便将粥送進嘴裏。

粥還溫着,入口不燙不涼,倒是正好,碧蕪實在餓久了,也沒力氣說話,直到吃下小半碗,稍稍恢複過來,才對錢嬷嬷道了聲謝。

“王妃這聲謝老奴可實在受不起。”錢嬷嬷道,“這些都是王爺提前安排好,讓老奴送來的,但看王妃吃得這麽香,一定能為我家王爺生下個健健康康的小公子來。”

聞得此言,碧蕪心下一震,手上的湯碗差點沒有拿穩。

似是看出碧蕪的驚慌,錢嬷嬷忙解釋,“王妃放心,屋內沒有旁人,王妃和王爺的事兒,奴婢知道一些。但奴婢嘴牢,定然不會說出去。”

錢嬷嬷這話,碧蕪還是信的。她也能理解為何譽王将她有孕之事告訴錢嬷嬷。

畢竟往後要在這裏生活,若沒個府中的人掩護幫襯,的确不好行事。

但她還是試探着問道:“殿下是怎麽同嬷嬷說的?”

錢嬷嬷低笑了一下,或也不知怎麽答這話合适,少頃,才緩緩道:“王爺說,您和他在應州時一路相伴,日久生情,這才……”

應州……

倒是個好借口。

碧蕪勾了勾唇,忽而露出一絲嘲諷的笑。

只是把假的說成真的,把真的說成假的,如今這真真假假的混雜在一塊兒,連她自己都快有些迷糊了。

見碧蕪端着湯碗,指腹不住地在碗壁上摩挲,錢嬷嬷以為是她面皮薄,覺得不好意思,便又道:“這男女之間,總難免有情難自禁的時候,王妃不必太放在心上。只如今王妃是雙身子的人,月份也小,今夜……恐是得仔細一些。”

碧蕪原未對錢嬷嬷的話有多大反應,可聽到最後兩句,才當真是又羞又窘。

那日蕭老夫人送來的東西不知怎的又浮現在眼前。

明知什麽都不會發生,但碧蕪心下卻又亂了幾分。

恰在此時,她仿若聽見外頭婢女喚道:“見過譽王殿下。”

碧蕪背脊一僵,頓時緊張地攥緊了手底的衣裳。

作者有話說:

我居然趕出來了……

雖然過12點了

給評論前十的寶寶發紅包,就當是深夜福利,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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