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流雲村的上空，暮色渲染開來，似是拉開一道濃厚的墨綢緊緊地籠罩住天空，那種令人窒息的感覺也随之而來。

簡單的吃了些東西後，蘇澤便搬了個小板凳，手中扶着塊半人高的鏡子坐在二樓房間的門前，嘴裏時不時的還要發出幾聲嘆息。

“大白，你說……”蘇澤皺着小臉，正從鏡面中仔細的端詳着眉心的印記，“這個東西到底是什麽呢？是鳳凰一族身份的象征嗎？”

大白趴在蘇澤腳邊，聽到這話撓了撓肚皮，“我怎麽知道，上古三族的事情你應該去問顏大人才是。”它只是一只吃了就睡，睡了就吃，好不容易才修行了七百年道行的兔子，怎麽能夠知曉萬年前的事情。

這也太難為情了吧？

一提到遲顏，蘇澤就有些悶悶不樂，“顏大人才不會告訴我嘞。”每次只要她一問到一些之前的事情，遲顏要不避而不答，要不就是不搭理她，反正繞來繞去就是不告訴她。

大白随意道：“興許它就不是個東西。”

“你才不是東西呢！”

“對啊，我就不是個東西啊。”

“……”

它可是兔子界的翹楚，更是只有七百年道行的兔子，又豈能是那些凡物所能夠比拟的。

蘇澤已經對它無語了，卻還是緊緊地盯着鏡子看着。

“我總覺得這印記是個标志，你想啊……那次玓浥和饕餮一見到我就跟見到鬼似的，對了，鳳凰不是可以涅槃重生嗎？那我現在是不是就是涅槃之後的鳳凰，可那這樣的話，顏大人不就……”

喜歡的人不是她了嗎？

若真是這樣的話，可鳳凰不管涅槃前後都是鳳凰，繞來繞去她倒是和自己較上勁了。

可是心裏還是總覺得怪怪的……

有一種，被人拿來，當做替代品的感覺。

在房間裏打坐的遲顏眼睫微顫，卻是忽地睜開了眸子，眼中閃過一絲掙紮并迅速地歸于平靜。

原來，一切已經過去那麽久了啊……

‘噔噔噔——’

那是有人踩着樓梯上樓的聲音。

蘇澤從鏡子後面露出半張小臉，好奇的向樓梯口那邊望去。就在半個時辰前，這個客棧的屠夫老板和他的水蛇美嬌娘才剛剛出去，這個點按理說應該回不來才是，難道還有其他的住客不成？

只見上來的是個男子，一身黑色長袍，腰間黑色腰帶緊束，渾身散發着生人勿進的氣息。尤其是那雙眼睛，如同墨夜般漆黑，第一眼看上去，會覺得它們太過鋒芒，太過銳利，有一種涉世已久的尖銳和鋒芒，直視你的眼睛，逼得你落荒而逃。

待走進了，那人見到蘇澤時，眼中也明顯的出現了一抹錯愕，卻又很快的恢複了平靜，腳步未停，繞過蘇澤就往前面走去。

蘇澤卻是忽地叫住了他，“大哥哥也是來住店的嗎？”

楊戬步子一頓，輕‘嗯’了一聲後就往二樓的盡頭走去，旋即推開房間門走了進去。

“這人真奇怪？”蘇澤歪頭說道。

大白輕哼一聲，“色鳳凰，明明是你更奇怪好不好？哪有人一見面就問人家問題的，要是我的話，就連剛才那個‘嗯’字我都不會哎喲喲……疼——”

蘇澤将兔子耳朵一擰，嘴角一勾，頗為邪惡的笑了幾聲：“幾天不教訓你，膽子又大了是吧？！有本事你就叫啊，就算你喊破了喉嚨，也沒人趕來就你的。所以啊，大白……你就從了我吧！”

大白：“……”

恰巧走過來的遲顏也是一陣沉默，他覺得，讓蘇澤不再看小說話本已經變成了一件很有必要的事情。

“顏大人，我可沒有欺負大白喲……”小手放開，一臉的誠摯而無辜。

大白：“……”

——呵呵，你也就只會在顏大人面前賣萌裝乖而已，有本事，你叫出來啊！

等等，它怎麽也被這色鳳凰給洗腦了！

啊呸……哎呦喂，它的兔耳朵啊——你瞅瞅你瞅瞅，又掉了幾根毛，這、這還讓兔過不過冬了……

只見遲顏指尖微動，擺在門口的鏡子就不見了蹤影，他輕聲問道：“阿澤今夜可還想看熱鬧？”

“想！”蘇澤答應的個痛快，一溜煙的跑進了屋子，“我現在就去睡覺！”

話音未落，蘇澤就已經坐到了床邊，小腿一蹬，将鞋子和襪子脫下，翻身一滾就給滾到了床裏邊，外面還留出了好大的一塊空地來。

在須彌山時，遲顏與蘇澤便時常睡在同一張床上，咳咳……至于晚上是誰吃了誰的豆腐，那就是真的不得而知了。

其實這個想法還是蘇澤先提出來的，雖然遭到了大白狠狠地唾棄，可奇怪的是，遲顏也只是猶豫了一會兒後也就同意了，當夜就讓蘇澤去了房間。

嘿嘿，不是我蘇澤色眯眯的，而是啊……你們想想看看，顏大人這麽一大美人放在眼前，就算将來不是她的，可現在吃點豆腐揩個小油摸個小臉什麽的，應該還算是可以的吧。

大不了，她就以身相許呗！

這有啥好介意的，反正也不是她吃虧。

看着脫掉外衣，走過來躺在她身邊的上神，蘇澤強忍住上爪子的沖動，半晌後誰料卻還是沒忍住，一個翻滾就鑽到了人家懷裏去。

嘶溜——

哦，擦擦口水，她懂——出門在外女孩子家是要注意形象的。

至于大白啊，不用擔心，它毛多，随便找個地兒就是窩。

待屋子裏熄了燈之後，坐在另一間客房裏打坐的楊戬卻是睜開了眼睛，眸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迷茫。

心靈澄澈，靈氣萦繞，應該不是邪祟才是。

半夜裏，蘇澤是被客棧裏劇烈的‘哐當’一聲給驚醒的。

她正要坐起身來，遲顏卻是先伸手将她按入了懷裏，“乖，阿澤莫怕。”

聲音低沉動聽，帶着幾分清涼和優雅。

先前被驀然驚醒的驚吓也被壓了下去，小手緊抓着遲顏的衣襟，颔首輕聲問道：“是要起來看熱鬧了嗎？”

若是仔細聽去，甚至是能夠聽到那低聲後強壓着的一絲竊喜。

遲顏無奈的勾唇，伸手理了理她耳間的碎發，“大半夜的睡覺也沒個消停。”

言罷，卻還是起身為蘇澤穿好衣衫，也未穿鞋襪，将蘇澤攏在衣衫內，抱着人去了窗戶邊上，微微開了條縫讓他瞧去。

夜間濕氣重，又加上這流雲村是個陰氣聚集的地方，從外吹進來的風陰寒無比，蘇澤忍不住又往遲顏懷裏縮了縮。

遲顏伸手将蘇澤的小腳握在手心，剎那間，一股小小的暖流順着腳心游遍全身，卻也暖到了蘇澤心裏。

“阿澤可還冷？”

“不冷，一點兒也不冷，”蘇澤笑着，搓搓手心也捂到了遲顏臉上，“阿澤也給顏大人暖一暖。”

遲顏月色般醉人的眸子閃了閃，旋即無聲地笑了，眸底的一汪碧湖，波光粼粼，深邃深幽。

“好。”

被響聲驚醒的大白轉過兔頭去，嘴邊的那幾根白須也跟着抖了三抖，直接對眼前這兩人表示沒眼看。

流雲村的街道上，白日裏不過是半盞茶就能走完的路程，卻在這夜色下仿佛是無盡延展了開來。霧氣深重，陰風四起，不知從何處想起的低低的嗚咽聲随之卷在風中，幽幽凄凄，凄慘哀怨。

一剎那間，竟是也分不清何處是入口，何處是盡頭。

‘噠、噠、噠——’

路的一側傳來了聲音。

那路頭的霧氣愈顯濃厚了，不停地翻滾着，升騰着，好似是在拼命掙紮着要将人吸進去。漸漸地，只見那霧氣的後面慢慢顯現出了人的影子，一個、兩個、三個……甚至是越來越多……

他們低着頭，佝偻着腰，四肢僵硬，卻仍是在拼命的走着，那模樣不禁讓人想起了傳說中的淩遲處死。一刀下去，冰冷尖韌的刀身順着皮膚慢慢的滲透下去，将外面阻隔着的那薄薄一層削下來，緊接着是裏面的嫩肉。你瞧，嫩肉裏面還有鮮血在流，熱乎乎的，還有溫度，滴答、滴答……

他們痛苦着，想要吶喊，卻發現怎麽也出不了聲音……

蘇澤不知道她怎麽可以僅僅是從這些人的走姿中讀到這麽多東西，明明她連他們的臉都沒有看到。

可，她就是知道，這些人很痛苦，一定很痛……

街道上行走的人影越來越多，無一例外的都是低着頭，一步又一步的向前走着。這些身影無不是成人的模樣，有男有女，卻沒有老人孩子，不得不少是很奇怪。

蘇澤貼着窗子又靠近了些，距離有些遠，她看的不是很清楚。

這一看不打緊，恰巧走在窗下的粉衣女子卻是驀然擡起了頭，那原本應是美麗動人的臉龐上此時卻是血肉全無，形容枯槁，皮膚緊緊的契合在骨頭上，紋絡一道一道的，就跟流雲村村碑旁的那棵老槐樹的樹皮一樣，惡心的要死。

那女子似乎是也感覺到了樓上有人的注視，嘴角大大咧開，一直将近咧到耳根的位置。她一張口，嘴裏的鮮血‘嘩啦’一下子流了出來，舌頭放肆的在嘴唇上舔着，恨不得要将人咬上一口才過瘾。

蘇澤被盯得頭皮發麻，雞皮疙瘩起了一身，心裏也是一陣惡寒。

作者有話要說：

大白：“你才不是東西！”

遲顏：“大白，你剛才說了什麽？”

大白（瑟瑟發抖）：“……呀，色鳳凰今天好像格外的可愛。”

遲顏：“這還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