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猜猜我是誰
陳曦,女,出生日期20W5年3月17日,十八歲,T市平安區人,現就讀于平安區第二中學。
缪妙第一反應是奇怪:這是一個從來沒有進入過她視野裏的名字。
意思是說,這個人從頭到尾,沒有出現在《當鬼》一文有關的事件裏。她既不是名義作者,也不是發文的人,既不是跳到缪妙眼皮底下的活躍讀者,也不在那些已經查出ip的刷花人中。
“名義作者”蝴蝶妹妹一臉茫然,從來沒聽說過這個人。
“疑似作者”米糊糊還在醫院洗胃,沒法問。
這個陳曦是唐果嗎?
她經歷過什麽?
她是《當鬼》真正的作者嗎?
不得而知,因為陳曦目前的狀态是失蹤。
最離譜的是,她是二十三號這天中午失蹤的。
更離譜的是,第一個發現這女孩失蹤的人居然就是缪隊——一個跟當事人素不相識、八竿子也打不着的休假刑警。
這天早晨,陳曦照常出門去了學校,踏踏實實地上了半天的課,中午11:50下課後去校外吃午飯,遇到班主任還打了招呼。
然後她就再沒回去。
這會兒高中生剛上完下午第一節課,任課老師看見少了個人也沒在意——二中是走讀學校,也不是重點高中,到了高三,學生們各有去向,幹脆放棄的也不少,只要不出亂子,老師們基本都睜只眼閉只眼。
班主任接到警方電話去教室找人,才發現人沒回來,手機關機,問一圈同學沒人知道她去哪了。
她上午最後一節課用過的書還在桌上,上面壓了根沒蓋筆帽的中性筆,東西基本都沒動,唯獨書包跟人一起沒了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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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安二中屬于平安區湖濱西路街道派出所管——是缪隊的“娘家”,溝通起來很痛快。幫她去問這事的是以前的老同事,姓王。
民警老王說:“是她啊,你剛才乍一問我沒想起來,這會兒有點印象了。”
缪妙一皺眉,被派出所民警“有印象”,怕不是什麽好事。
老王:“這閨女可鬧騰了,前幾年看着讓人腦殼疼,臉畫得花裏胡哨的,臉上倆大黑眼圈,那精神狀态,我看着都想讓她驗個尿。前些年光她離家出走、家人上我們這報案可能就得有兩三回。”
缪妙:“她離家出走去哪?”
“有一次是要跑到外地看什麽演唱會——那回我們在火車站把人截住的,還有時候出去游蕩一兩天,沒等我們找,自己就回來了。”
“都是為什麽?”
“逃學追星見網友,要麽就是跟家裏鬧矛盾。這孩子爹媽不是原裝的,親媽後爸,媽老不在家,後爸這……遠了近了都不合适,也不好管,孩子教育也是個問題。不過這兩年消停多了,我還以為長大懂事了。”
“後爸什麽人?”
“有錢人。”老王脫口說,随後想了想,又補充道,“不是暴發戶那種,說話辦事都客客氣氣的,像受過教育的。那孩子沒事作妖,他跟着忙前忙後任勞任怨的,看着怪不容易的。好像是個什麽公司的高管,我查查……不是,缪隊,你打聽陳曦幹什麽?你們那沒好事,你一問我瘆得慌。”
缪妙沒顧上回答,追問:“後爸姓什麽?”
老王:“哦,姓張。”
張——Z叔叔。
缪妙心往下一沉。
《當鬼》那篇小說撲朔迷離,一時半會兒說不清楚——主要她自己也捋不清——于是缪妙迅速交代老王說,這個陳曦在網上的一些言論表明她現在可能有危險,要盡快找到人确認安全。
老王聽得緊張起來:“怎麽了,她是想不開了還是怎麽的?出什麽事了?”
“還不清楚,等我再确認,可能和她繼父有關,你們先找到人……還有幫我問一句,這女孩在學校裏同桌同學叫什麽名字?”
老王答應得痛快,挂電話前還嘀咕了一句:“可別真有事,她這種情況,要不是你打電話過來問,都不知道耽誤到什麽時候。”
她這種情況?哪種情況?
缪妙一愣,随即想起來:陳曦已經滿十八歲,成年了。
成年人失蹤,只要不是有證據說可能遇到危險了,派出所是不會立刻立案的。
就二中這種稀松二五眼的管理,她沒回學校的事搞不好老師明天才能發現,家裏人……如果家裏有人的話,只知道她早晨出門上學去了,至少會到平時她放學回家的點鐘才會察覺到不對。
她是自己離開學校的,沒有任何征兆,以前又有數次離家出走的前科,報到派出所,民警也只會想“又是她,又跑了”,未必會很重視。
也就是說,如果不是“旺柴娘”提供了張婷事件的信息,如果不是缪妙突發奇想,循着“唐果”記錄的兩個事件篩出了“陳曦”這個人,要等當地派出所确認陳曦失蹤,最早、最順利也是明天的事。
“米糊糊”在民警找到她之前,一把安眠藥把自己灌進了急診,就算洗胃洗得及時,等她清醒也是晚上了。她不是什麽嫌疑人,在不知道陳曦存在的情況下,民警不會不依不饒地追着個剛自殺未遂的小姑娘審,怎麽也要等她休息好、情緒穩定了再來問情況——到時候就算“米糊糊”不小心漏出了什麽,也不知道是幾天以後了!
米糊糊不合常理地無效自殺,難道就是為了這個?
缪妙頭皮發麻,一把拽過缪小蛙,扣住她的脈搏、飛快地檢查她的臉色。缪小蛙還是那副手腳冰涼半死不活的樣子,跟平時沒什麽不同,缪妙把她全身上下搜了一遍,水壺打開聞過嘗過,書包翻了個底朝天,東西倒了一地。
沒有刀片,沒找到來歷不明的藥品和食物。
缪妙把所有帶尖帶金屬的東西都放在一堆,看向缪小蛙。缪小蛙就像個第一次上街偷錢包就被人逮住的小流浪兒,全程一聲不吭,逆來順受。驚慌之餘,她又仿佛因為知道自己為什麽被搜身,顯得心很虛,目光躲躲閃閃的,不看姐姐。
缪妙突然意識到,她倆方才就像在演一出激烈的默劇,空氣沉悶地讓人窒息。
缪妙胸悶得厲害,想咳嗽咳不出,氣也喘不上來。她胸口劇烈起伏了幾次,逼着自己再次冷靜,先聯系了“雲朵棉花糖”,簡單告訴她“米糊糊”吞安眠藥送了急診,讓她立刻去找“冰皮年糕”确認安全。
然後她把手機一扔,站在一地狼藉裏:“缪語萱,擡頭。”
缪小蛙飛快地看了她一眼,又飛快地躲開。
“‘不要蔥花謝謝’是你,”缪妙說,“平時給你那麽多零花錢,連書本費都要伸手,你錢都幹什麽了?”
“……”
“給網文打賞了,因為你們要把那篇文頂上榜。”缪妙語氣平靜,臉色卻異常可怕,盯着缪小蛙的眼神就像準備咬死獵物的獅子,“你們跟作者是網上認識的,在一個群裏,每個人的網名都和吃的有關。湊在一起就為了研究怎麽自殺更引人注意,對不對?你們不光花錢刷,還找你們那個群裏最有影響力的人,冒名人的名義發,讓身邊人都去看——發的時候沒注意,一不留神發給我了,然後立刻撤回,生怕我看到壞你們的事,是不是?”
缪小蛙嘴唇動了動,又像是想說什麽,又咽了下去。
“你們都覺得自己有天大的委屈,說不出來,不告訴老師也不告訴家長,到網上去找這些邊緣小團體,覺得他們才是你家人,我不是,是吧?”
“……”
缪妙最痛恨她這欲言又止的憋屈樣,強壓的怒火終于炸了:“我是沒給你吃還是沒給你喝?我打你了?罵你了?虐待你了?你要什麽東西我打過磕絆?你到底對我有什麽不滿意你說!說話!”
缪小蛙大大的眼眶紅了,她哭也不出聲,只是默默地掉眼淚,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缪妙比她還委屈,腦子一熱口不擇言:“你對得起我嗎?對得起你自己嗎?對得起爸媽當年……”
她倏地閉了嘴。
缪小蛙終于擡起眼直視了她,兩人無聲對視片刻,這次卻是強勢的姐姐先逃走了,移開了目光。
好半晌,缪小蛙用細弱而顫抖的聲音說:“當年要不是……要不是我非要改名,他們就不會那天出門……不會出車禍……都是因為我,死的人就應該是我……”
缪妙像是被人兜頭扇了一巴掌。
“你覺得我是你的拖累……你還恨我害死爸媽,你就是恨我,讨厭我……我也讨厭我自己……”
缪小蛙緩緩地蹲下,泣不成聲,嘴裏反複說着“你恨我,你讨厭我”。
缪妙想否認,話到嗓子眼,卻怎麽也說不出口。
她無措地看着泣不成聲的小女孩,成了那個啞口無言的人。
就在這時,手機震了一下,老王給她發了一條信息。
老王說:“問到了,她同桌叫錢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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