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雪球越滾越大，以一種勢如破竹的氣勢直直向紀昭明和顧雲舟滾來。

紀昭明瞳孔緊縮，看着雪球距離自己越來越近，洋洋灑灑的帶起片片雪花，冷冽的氣息浸在面前，慌亂之下，紀昭明只能憑借着本能動作，将懷中的兔子抓緊，順手又将動來動去的小狐貍一并抱在懷中。

越來越近了。

紀昭明甚至能嗅到雪的芬芳。

慌亂之中，紀昭明牢牢握住手腕上的紅色繩子。

等來的并不雪球積壓，而是一個擁抱。

那雙抱着他的手甚至出了點汗水，将他快速帶離這片區域，雪球追的太近了，紀昭明忽然感到眼前一黑，等到遮在他眼睛手的手移開後，才意識到自己已經被顧雲舟帶進了山洞中。

紀昭明還沒來得及放下心，便聽到山洞口轟隆一聲巨響。

一個巨大的石頭不偏不倚的抵在洞口。

将寒風遮走，但也擋住了他們唯一的出口。

紀昭明推了推石頭。

沒推動。

懷中的狐貍也立刻從紀昭明懷中跳到地面，伸出小短手幫忙推了推。

然而他身軀太小，這番舉動堪比以卵擊石。

他剛要變成人形，忽然想到什麽。

果然，顧雲舟正沉默的站在旁邊注視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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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貍收起了搖擺的尾巴。

反正他化成人形也不一定能推得動。

紀昭明沒瞧到兩個人之間的互動，将肩膀抵在石頭上，用盡力氣往外推，石頭還是保持着紋絲不動的模樣。

顧雲舟也加了把手，往外推了推後。

機器人的戰鬥力一向強大，更別說顧雲舟了，他剛将手放到石頭上，剛往前推了一點點，手又忽然停下來了。

“石頭外還有東西。”顧雲舟表情終于開始有了變化。

倒不是不能推開這石頭，但如果要靠蠻力推開的話，這山洞十有八/九要塌。

他倒不會有事，但顧雲舟唯恐他的王出了什麽問題。

不怕萬一，就怕一萬。

顧雲舟垂下眼，陷入沉思之中。

紀昭明氣餒道：“這怎麽辦啊。”

“不急。”顧雲舟回過神來，看到紀昭明手上的髒，掏出一塊手帕，仔細的将紀昭明的手擦幹淨，“他們會找過來的。”

紀昭明不解道：“能找到嗎？”

這片雪山那麽大，就連紀昭明自己都不知道，他們在哪個地方。何況雪崩後，外面亂成一團糟了。

顧雲舟說話頓都沒頓，立刻回答道：“能。”

紀昭明苦惱道：“但是你是他們的首領，都推不開這個石頭哎。”

顧雲舟斬釘截鐵道：“他們能。”

正是因為他是機器人的首領，所以才知道紀昭明對機器人們的重要性。

——那是願意奉獻出生命，也一定要保護的對象。

紀昭明啊了一聲，綻放出一個笑容來：“好，我相信你們。”

腿上被什麽東西撓了一下，低頭看去，正是小狐貍用尾巴輕輕拍打了他一下。

紀昭明蹲下來：“怎麽了？”

小狐貍看了看顧雲舟，順着紀昭明的腳，蹭一下爬到了紀昭明肩膀上，耀武揚威的看着顧雲舟。

顧雲舟移開視線：“要往裏面走走看看嗎？”

山洞漆黑，深不見底，往裏面扔個石頭，能聽到石頭打在水上濺起的聲音，聽起來還有很長也很長的一段路。

好在山洞裏氧氣充足。

反正閑着也是閑着，紀昭明點頭：“要。”

順着微弱的視線往山洞裏走，走的越深，可見度就越來越低，到最後，憑借着人類的視力已經難以看到前面的路。

滴。

紀昭明腳步遲緩了一些。

滴答。

涼意直沖紀昭明的腦門。

紀昭明膽子不算小，但陷入一個陌生之地，又看不到任何東西，他的腳步最終還是沒能往前踏出去，而是猶豫不決地喊了一聲：“顧雲舟？”

聲音微微顫抖。

很快，聲音就從旁邊傳來：“嗯。”

聲音在小小的空間很快消失不見，紀昭明卻是有了勇氣，往前踏出一步，說道：“這裏好黑啊。”

“抱歉。”顧雲舟立馬道歉，“是我沒注意到這個問題。”

窸窸窣窣的聲音後，顧雲舟拉住了紀昭明的手，帶着往前走。

他的王的手實在太小了，顧雲舟能将其完全包裹住。

人類真的非常不可思議。

明明看起來那麽弱小，黑暗之中明明連路都看不清，結果因為一個字，就能往前走。

太奇怪了。

手無縛雞之力的人類，也創造出了星際最強大的種族。

這讓顧雲舟越發對人類這個種類都感到好奇了。

顧雲舟提醒道：“前面有水坑。”

有人帶領，後面的路好走多了，紀昭明加快了走路的速度。

不知走了多久，狹窄的路慢慢變寬，依稀也能看到點兒光了，紀昭明睜大眼，努力捕捉面前的景象。

小狐貍沖的很快，飛一般躍到一個角落處，紀昭明哎了一聲，跟了上去。

是個箱子。

陳舊的箱子布滿灰塵，蜘蛛網覆了一層又一層，箱子上的鎖都已經生鏽了。

“人類的？”顧雲舟奇怪道。

機器人挑中這個星球居住，本來就是因為這星球原是人類的居住星。但自機器人搬到這裏的第一天，就進行了全面的掃查，将屬于人類的東西全部保管起來了。

倒沒想到，這還有個漏網之魚。

顧雲舟挽起袖子：“髒，我來吧。”

顧雲舟的人形，是模拟的書本上人類的形象，自見到紀昭明後，也開始若有若無的往紀昭明的方向改正。

他的手腕也是極細的。

但他的手在鎖上一捏，生鏽的鎖瞬間四分五裂，散落成灰。

顧雲舟将箱子打開。

裏面東西不多，一個火把，一個打火機，還有個生黴的被子和一些未拆封的壓縮餅幹。

顧雲舟将火把點燃，四周終于明亮起來。

紀昭明也得以看清了全部的面貌。

在中心位置，還放着一個簡陋的擋風壁爐，旁邊放着一些木柴，最底下的木柴潮濕不能用了，紀昭明幫忙撿了幾個還能點燃的木頭，扔進爐中。

火光打在兩人臉上。

兔子感受到溫暖，立刻跳到火堆旁，小狐貍倒是猶豫了一下，還是縮在紀昭明腿腳邊。

紀昭明低低笑了幾聲，推了一下小狐貍的背：“冷的話，你也快去啊。”

小狐貍當然不肯。

這裏地位最高的就是這個人類，趁着這個機會，把人類讨好好了，他就能留下來了。小狐貍拉着紀昭明的褲腳，硬是把人也拉到火堆旁取暖。

紀昭明招了招手：“顧雲舟，快來。”

顧雲舟疾步走到紀昭明旁，火焰将兩個人半邊臉龐照亮。

顧雲舟注意到紀昭明的披風上沾上了雪，雪被火烤化後，披風上的毛濕漉漉的，他伸出手抹了一把，道：“烤一下吧，省的着涼了。”

剛說完話，就看到紀昭明噗嗤一聲笑了起來，顧雲舟的手還停在幫紀昭明拖外套的動作，見此動作微頓，問道：“怎麽了，主人？”

“沒。”紀昭明只是覺得，顧雲舟看起來就像是小說裏最不通人情的冰冷總裁，實際上照顧起人來非常會。

披風脫下，是一身簡單寬松的白襯衫，因披風已經足夠暖和了，再加上屋裏空調開的足，因此紀昭明穿的是個短袖。

洞穴裏還是有些冷，紀昭明打了個寒顫，往火堆的地方靠了靠。

顧雲舟找了兩根木棍，搭了個三角的晾衣架，同時又将上衣脫了下來，蓋在紀昭明身上。

紀昭明怔住：“別別別，不用。”

顧雲舟裏面可是什麽都沒穿，衣服脫下，露出精瘦的身軀。紀昭明以前就知道顧雲舟的身材一定很好了，但如此直白的對上他的腹肌，神情還是一頓。

學校裏用的公共浴室，紀昭明也是看過別的男生裸/露時的樣子，但莫名的，就覺得有些尴尬。

紀昭明推辭道：“你把衣服給我，小心着涼了。”

顧雲舟抿抿嘴：“不會。”

紀昭明笑道：“怎麽不會？這裏那麽冷，你什麽都不穿，再好的體質都扛不住。”

“……”顧雲舟沉默了一會兒，忽然捂住紀昭明的眼，一直讓紀昭明覺得溫暖的溫度，慢慢降了下來，逐漸變得冰冷。

顧雲舟說道：“我的主人。”

他輕輕嘆了口氣：“我是機器人。”

聲線也變得如機器人一樣有質感。

紀昭明懵了。

這話題開的太快，讓他不知如何反應才好。

他一直知道的，顧雲舟是機器人。

但顧雲舟的人形太像普通人類了，就連反應也是，雖表情冷冰冰的，但一舉一動都帶着人情味，這讓紀昭明相處中，慢慢忘記了這件事。

一下被戳醒，紀昭明也陷入沉默之中。

“我的主人。”紀昭明的表情太傻，讓顧雲舟一下心軟了下來，他努力拽出一個笑容來：“我出生時，人類已經消失不見了。”

火焰燒着木柴，時不時發出刺啦的聲音。

顧雲舟撈起瑟瑟發抖的小狐貍，“主人知道，為什麽他們都如此怕我嗎？”

紀昭明搖搖頭。

顧雲舟道：“因為他們都說，機器人是沒有道德的。”

因為沒有道德底線，所以可以為所欲為，想做什麽做什麽。

其實什麽種族都不可怕，可怕的是那些踽踽獨行孑然一身，沒有繩子能系的住的瘋狗。

機器人就被視作為這種瘋狗，而站在瘋狗頂端的首領顧雲舟，是沒有理智的。

顧雲舟并沒有紀昭明想象中的那麽溫柔。

他知道，紀昭明會喜歡什麽樣的形象，什麽樣的類型，他甚至能裝一輩子。

但這遠遠不夠。

很奇怪，都說機器人不懂感情，顧雲舟卻非常清楚的知道，紀昭明對他的偏愛，全部來源于他現在的形象——人類。

不想單單停留在這個階段。

“不過請您放心。”顧雲舟的手在半空中，不敢觸碰，“我們絕對不會傷害你的，但您不需要對我們如此小心翼翼。”‘

“好、好、好的。”紀昭明結結巴巴的說道。

他清楚知道，顧雲舟是機器人了。

但顧雲舟的表情太可憐，紀昭明一下拉過顧雲舟彷徨的手，“我相信你們不會傷害我的。”

顧雲舟露出一個簡簡單單的笑容：“好。”

笑容轉瞬即逝，又恢複冷淡的面容。

小狐貍晃了晃尾巴。

心機。

這表情單純簡介，如果換做以往，紀昭明一定也由衷覺得開心。

而如今，他總覺得有一絲怪異。

顧鶴也對他很好，也把他看作王。

但顧雲舟……

總覺得似乎和顧鶴他們的感情不太一樣。

紀昭明不知道應該怎麽形容這種感覺。

未等仔細想，他聽到顧雲舟問道：“餓了嗎？”

紀昭明心壓根不在上面，順着說道：“嗯。”

顧雲舟問：“把兔子烤了？”

紀昭明：？

紀昭明：？？？

紀昭明：“啊？什麽？”

顧雲舟收回目光：“我找找，有沒有吃的。”

“主人。”沒忍住，顧雲舟問道，“您打算養幾個動物？”

他在想，如果兔子或者狐貍走了，會不會就排排隊輪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