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四合一· (1)

可顧雲舟再想,也也舍不得傷害……他們的王。

待到紀昭明抱着小狐貍鬼鬼祟祟回去時，還沒來得及進屋，先看到了坐在花園裏的顧雲舟。

紀昭明像是被逮到一樣,垂着腦袋，認錯道：“顧雲舟。”

然而顧雲舟聽到聲音，只是擡起頭淡淡地看了紀昭明一眼。

那一眼幾乎把紀昭明的半個心都給看涼了。

他一點點磨到顧雲舟旁，喊道：“顧……顧雲舟。”

他還從來沒見過顧雲舟這個模樣呢。

在紀昭明來這個世界前,他從未見到過顧雲舟,可從機器人和先前小狐貍哥哥說的話來看,顧雲舟似乎一夜回到了未曾見到紀昭明之前的模樣。

——對任何東西都提不起半點興趣來。

紀昭明小心地擡眼瞄了一眼顧雲舟。

他見過顧雲舟嗎？

應該是沒有的。

在這一刻，紀昭明總覺得自己的記憶仿佛被掰碎重組，然而細細想來,又不知道忘記了什麽。

紀昭明想,他應該是見過顧雲舟的。

或許是在夢裏也說不定。

“我……”紀昭明剛想道歉，顧雲舟便打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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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雲舟問道：“主人。”

“嗯？”

紀昭明太過于惶恐，摸得小狐貍身上的毛都要掉光了。

小狐貍委屈吧啦地看了下紀昭明，又縮了回去。

顧雲舟雙眼緊緊看着紀昭明，好一會兒才緩緩問道：“我對主人是累贅嗎？”

“怎麽會？”紀昭明驚訝地反問。

顧雲舟鴉羽般的睫毛快速飛舞幾下，好似有些害羞的樣子：“因為看主人一直在躲着我。”

明明嘴上喊的是主人,應該害怕的是顧雲舟才對。

紀昭明鼓起勇氣道：“沒有害怕。”

“那主人為何要躲着我？”

英勇神武的機器首領在這一刻露出了怯意。

紀昭明剛想搖頭的動作瞬間頓住。

想糊弄過去，但看到如此模樣的顧雲舟，紀昭明一下又不忍心了。

是啊，顧雲舟如此患得患失,還不是因為他。

他到底在害怕什麽？

他将小狐貍放到一旁,和小狐貍說道：“你先回去吧。”

小狐貍早覺得兩人之間氣氛不對,叫了一聲後,迫不及待地鑽了回去。

直到小狐貍的背影徹底消失不見後,紀昭明連着往前走了好幾步，來到顧雲舟身旁。

他想抱住顧雲舟安慰一下，又發現兩人個子實在相差有點大，不動聲色地踮起腳尖，将人抱在懷中，開口說道：“我只是糊塗了。”

可不就是糊塗嘛，竟然會覺得顧雲舟可怕。

顧雲舟就算再可怕，能傷到他不成？

紀昭明用手輕輕拍着顧雲舟的後背，安慰似地道：“你能原諒我嗎？”

背部被人反手抱住，力道一改顧雲舟以往作風，大力得像是要把人嵌入骨肉當中，永生永世。

“主人。”呢喃聲在耳旁炸響。

太近了。

紀昭明想，這也太近了點吧。

臉都要緊緊貼在一塊兒了，紀昭明甚至連顧雲舟的呼吸和心跳聲，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你心髒跳得好快。”顧雲舟說道。

到底是誰跳得快啊！

紀昭明惱羞成怒地将人推開，“怎麽會！”

顧雲舟似是不理解紀昭明為何反應如此激烈，輕輕歪過頭，很快又笑着應道：“是我，是我。”

反正他們兩一定有個心跳和呼吸都變得急促的人。

或許是兩個人也說不定。

顧鶴和機器人們正在客廳裏喝水。

——機器人并不需要補充水分，這還是他們跟着紀昭明學來的。

幾十個機器人湊在一起，商量着還可以給自家王送點什麽，餘光瞥見一個紅影從外面急速飛過。

顧鶴喊道：“那個狐貍族的，你跑什麽？”

小狐貍剎住車。

他也早知道自己暴露的事，好在機器種族們并沒有為難他的意思——或許是看在紀昭明的面子上，小狐貍想了片刻，做出個鞠躬的造型，開口說道：“沒，沒什麽。”

顧鶴往門外看了眼。

後面沒有人。

他臉色立刻變了，疾步走到小狐貍面前，臉色暗沉：“王呢？王不是和你一起出去的嗎？”

果然，在發現狐貍開靈智後就應該把它殺掉的。

他臉色太過于可怕，小狐貍瑟瑟發抖地團成一團，語速飛快地回答：“和你們首領在花園裏聊天，他讓我先回來的。”

“他？”顧鶴反問，“他是誰？”

嗯？

什麽意思？

小狐貍沒懂這句話的意思。

“首領？”顧鶴繼續問道。

小狐貍：？

他懷疑他穿越了，否則這群機器人怎麽會忘記紀昭明。

小狐貍沒反應過來，導致反應速度慢了些，顧鶴還當它默認了，蹲下身來語重心長地說道：“我記得你是王的寵物吧。”

說是寵物也……

沒什麽錯啦。

所以并沒有忘記？

那那話是什麽意思？

小狐貍懵逼地點點頭。

顧鶴壓低聲音小聲說道：“既然如此，就應該聽王的話，如果是首領讓你做的，你就當做沒聽到。”

機器人既不會背首領也不會背叛王。

如果首領放出的話不會對王造成影響，機器人當然會執行。

可私底下機器人也曾讨論過，王一個人面對首領時，會不會吃虧，會不會害怕。

機器人的身份會不會讓王起了退縮之意。

像是養了崽崽一樣，以前完全不可能考慮的事，也要拿出來讨論個一二三來。

這也是他們為何會同意把小狐貍留在王身旁的原因。

有個別的種族，能緩解機器人帶來的壓迫感。

但如果小狐貍也以首領的話為第一标準的話。

想殺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顧鶴看小狐貍的眼神一下就變了。

他們早就不滿小狐貍與王形影不離的樣子了。

趁早把小狐貍扔掉，也不是不可以的。

動物的第六感總是敏/感的，小狐貍汗毛豎起，立刻回答道：“就是你們的王說的！我當然只聽你們的王的話啦！”

求生欲點滿的小狐貍張口就來：“你們首領算什麽，我為什麽要聽他的話？最多也就只配給你們王打打雜。”

“哦？”

小狐貍僵住。

顧鶴站了起來：“首領，你怎麽回來的那麽快啊，不和王再多聊聊嘛？”

嘴上歡迎的是顧雲舟，實際上眼神早就黏在紀昭明身上了。

場面太過于尴尬，紀昭明不忍直視。

臉上因顧雲舟而産生的熱度褪去，紀昭明輕笑了下，招了招手：“回來。”

小狐貍看了眼顧雲舟。

見他說完那話沒有反應後，才戰戰兢兢地朝着紀昭明方向走去。

就在要跳上紀昭明肩膀的那一剎那，突然伸出的手将小狐貍攔截住，正是顧雲舟。

“嗷嗚？”小狐貍傻乎乎地亂蹬腿，嚎叫着試圖從顧雲舟手裏跳回紀昭明手中。

顧鶴也上前勸道：“首領，他也不是故意這麽說的。”

“我知道。”顧雲舟回道。

“哎首領……嗯？知道？”顧鶴傻眼了。

就是因為不覺得首領是小心眼的人，才會對首領捉住狐貍的舉動感到奇怪。

話卡在半途中，不知如何才能接下，顧鶴道：“……知道，首領還要抓他？”

他倒不是真的為小狐貍着想。

而是不想讓自家王見血。

顧雲舟言簡意赅：“嗯。”

嗯？

嗯？？？

這能讀懂啥。

紀昭明卻是驀地想到什麽，怔怔地看着顧雲舟。

果不其然，顧雲舟将後面的話接了下去：“所以下次需認真說這句話。”

不是開玩笑的說那些話，而是真的以紀昭明為第一，甚至是唯一要求。

當顧雲舟看到小狐貍走向紀昭明時還要看他，顧雲舟便覺得無名怒火往上冒。

到底在害怕什麽？

他有那麽讓人害怕嗎？

最終，顧雲舟只是嘆了口氣，将小狐貍放回紀昭明肩上。

罷了。

顧雲舟道：“我送王回去，顧鶴。”

“是！”

顧雲舟看了眼聚集在客廳裏的機器人，“你們在這兒等我。”

按照先前的計劃，顧雲舟想的是，将所有好東西劫掠給自家王，這個星球只是暫時停留的罷了。

可自家王看起來很喜歡這個星球。

他得重新計劃一下了。

說是送，顧雲舟真的只是送，将紀昭明送到屋內後，他沒有選擇踏進去，而是在門口處停了下來：“我去找他們了。”

看着只有一步之遙的腳，紀昭明問道：“确定不進來坐坐嗎？”

他總感覺，現在害怕的反而是顧雲舟了。

顧雲舟搖搖頭。

紀昭明只好笑了下：“好，那——注意休息，別太累着自己了。”

顧雲舟嘴角也跟着扯了下：“剛剛已經休息過了。”

哪怕日夜不睡，機器人也不會覺得累。

不過那都是以前的事了。

與紀昭明在一起時，顧雲舟才知道疲憊是什麽感覺。

倒不是因為紀昭明而覺得累，反而是因為紀昭明才知道放松是什麽感覺。

兩下比較，顧雲舟這才發現，原來以前的日子竟那麽的無聊和忙碌。

“嗯？”紀昭明回憶了下，不記得有看過顧雲舟什麽時候休息的了。

顧雲舟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問了個不相關的話題：“主人希望，我們接下來的計劃如何安排？”

紀昭明笑笑：“我都可以。”

顧雲舟問：“你不害怕我們屠了這個星球的人嗎？”

緊接着，他看到紀昭明臉上的笑意收了起來。

所以他到底為何要問這種找罵的話？

顧雲舟也不知道。

他甚至不知道他想聽到什麽個答案，只能僵在原地，等待着審判官宣布最後的結果。

随着紀昭明嗤笑一聲，冷空氣驀地散去。

果然不是他的錯覺，顧雲舟真的在害怕。

紀昭明說：“當然不害怕，你們是什麽樣的人，我最清楚不過了。”

如果真的想屠，那麽近的距離，這裏裝備又弱，機器人早就可以屠了。

說是冷漠也好，高傲也罷，事實上，機器種族從不會多看一眼弱小的種族。

而顧雲舟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特別是你，顧雲舟。”紀昭明的聲音像是一縷春風，無孔不入，顧雲舟那顆爛成一團的心髒無聲無息被這縷春風縫合完畢。

“就算別的機器人的性格我不清楚。”紀昭明帶着笑意地看着顧雲舟，咬字清楚，每個字清晰入耳，“你，我還能不知道嗎？”

顧雲舟想，原來他想等的，就是這麽個答案嗎。

心髒被縫合完畢，開始劇烈跳動起來，那麽大的胸膛還不夠放的，到處亂撞，想要跳到眼前人的面前。

無論何時，他的王啊……

總讓人這麽欲罷不能。

紀昭明不應該蘇醒的。

他的王根本不知道，此次蘇醒到底惹上了什麽樣的怪物。

顧雲舟抿了抿嘴，剛要說話，便聽到紀昭明想到又加了一句，“啊對，還有顧鶴，你們兩跟在我身邊，我最是清楚不過了。”

顧雲舟：……

後面這句話，大可不加。

剛縫補好的心髒裂了一道小小的口子。

從口子裏，可以看出裏面寫滿了紀昭明的名字。

顧雲舟覺得自己心髒漏了一拍。

他是機器種族的首領，冷漠無情，只要能将自家王拐到洞穴裏，什麽都能拿來利用的人，就連受傷和示弱都是如此。

然而當心髒真正裂開一道口子後，反而不敢讓自己王看到了。

——所向披靡的龍有了致命的逆鱗。

在紀昭明的一再邀請之下，顧雲舟也沒有選擇進去坐坐，而是和紀昭明告別後，便匆匆離開了，只留下紀昭明一臉懵逼地看着顧雲舟。

顧雲舟這是，怎麽了？

紀昭明回想了一下先前說的那些話。

應該……沒有什麽太過的話吧？

紀昭明頓了頓，剛想喊住顧雲舟，忽的瞧見了顧雲舟的耳朵。

竟有點微微泛紅。

出現在顧雲舟身上，這可真是稀奇。

嘴角不自覺帶上幾分笑意，紀昭明搖搖頭，合上門。

“主人。”顧雲舟忽然叫住了紀昭明。

紀昭明停下手：“嗯？怎麽了？”

門關上一大半被突然喊停，只留下一個小小的縫隙，縫隙裏能看到一雙亮晶晶的眼睛和精致的鼻子，在往下是紅潤的唇。

這就是他的王啊。

顧雲舟緊張的心一下放緩了下來，嘴角微彎，清冷的面容綻放出一個淺淺的笑容來，他問道：“主人如果實在想出去的話，下午要不要出去玩？”

他的笑容太好看，讓紀昭明一下呆愣在原地。

紀昭明脆生生回答道：“要！”

紀昭明從來不會吝啬于贊揚。

明明只和顧雲舟呆了很短的時間，紀昭明卻一點也不怕顧雲舟生氣，調侃道：“你笑起來真好看，為什麽不多笑笑呢？”

顧雲舟動作遲緩地摸上自己的面容。

果不其然，正如自家王說的那樣，摸到嘴角是上揚的弧度。

他竟然笑了嗎？

還被自家王給調侃了一番。

他當然不至于因為這句話惱羞成怒，他動作稍頓了下，很快又加大這個笑容，目光真摯地看着紀昭明，笑着說道：“因為只想給主人看。”

若人人都能看見他笑，那還有什麽珍貴之處呢。

他的所有，都只想獻給紀昭明。

顧雲舟耳朵上的紅色漸漸消散，取而代之的，反而是紀昭明臉一下變得通紅。

紀昭明糯糯地回答道：“哦哦哦。”

……他到底在說什麽東西啊。

紀昭明自暴自棄地表示：“那，一會兒見？”

“好。”顧雲舟心情愉悅地看着紀昭明用力将門關上，甚至還能聽到屋內糟亂的腳步聲。

待紀昭明的身影從他眼前消失，不過走了幾步的時間，他臉上的表情便慢慢恢複成原來的模樣。

就像他說的那樣，他所有感情的起伏，都因紀昭明而起，因紀昭明而消失。

即使如此，當顧鶴看到顧雲舟的第一眼後，還是問道：“首領，你是遇到什麽喜事了嘛，看起來心情很好？”

顧雲舟瞥了他一眼。

顧鶴這才意識到自己竟在打首領的趣，摸了下鼻子，讪讪一笑。

也是他們首領看起來和平時格外不同，他才沒忍住打趣的。

正當他以為顧雲舟不會回答時，卻聽到顧雲舟低低嗯了一聲。

“什麽？”顧鶴啊了下問道。

對顧鶴這種傻子一樣的行為，顧雲舟竟沒責怪，坐到桌子上座的位置，道：“都坐下吧。”

在他旁，還有一個空着的椅子。

這個椅子和機器人整體風格都不同，被精心制造出來的椅子放在顧雲舟椅子前，要比機器人所用的椅子稍矮一些。

聽到命令後，機器人才敢落座。

所有機器人的目光都先在那個椅子上聚焦後，才看向首領。

這是對于王，最高的尊敬。

顧鶴先開口說道：“這是王第一次出去游玩……”

在房間的紀昭明并不知道機器人都在做什麽。

看他們嚴肅的模樣，紀昭明一直以為是要商讨什麽重大事情。

跟随此次旅行的機器人們大多都參加了議會，留下來幾個機器人負責在暗處負責保護紀昭明，小狐貍則先回了房間中。紀昭明在房間坐了一會兒後，随之而來的就是無邊的寂寞。

奇怪，他明明是很能忍受寂寞的人啊。

紀昭明在學校極受大家的矚目，人緣好，哪怕是不曾見過的人，紀昭明也能讓他們第一時間對自己産生好感。

他天生就受人喜愛，所以總是被人簇擁着而走，是人群中最閃耀的那個人。

奇怪的是，能聊天的人有那麽多，私底下的紀昭明卻享受着一個人的時光。

他不怕寂寞，反而害怕吵鬧。

或許是機器人太吵鬧的原因，紀昭明竟在無意中融入了人群裏，等到人群退散後，是比寂寞更寂寞的感覺。

他坐在凳子上，傾聽着外面的風聲，看着天花板發呆。

不知過了多久，顧雲舟他們竟還沒有散會嗎？

紀昭明看了眼時鐘。

距離和顧雲舟分別，才過了十幾分鐘。

紀昭明思考一會兒，決定将小兔子和狐貍抱到房間裏。

小狐貍早就不滿和兔子呆一窩了。

他是妖！開了靈智的妖！天天和沒開靈智的兔子呆在一起算什麽事啊。

按理來說他已回到家鄉，也見過哥哥了，完全可以從紀昭明身旁偷偷溜走。

小狐貍當然也想過這件事。

然而當他的目光重新聚焦在紀昭明身上時，又将這念頭抛之腦後。

紀昭明是他的救命恩人，那他在救命恩人身旁呆一會兒，也沒什麽問題嘛。

小狐貍嫌棄地看了眼旁邊的兔子，扒拉着紀昭明的褲子往上爬。

紀昭明低笑一聲，彎腰将小狐貍抱在懷中，點了點它的腦袋：“別鬧。”

小狐貍哼唧兩聲，搖了搖腦袋，有些奇怪地看了看旁邊。

咦，顧雲舟竟沒有跟過來嗎？

真少見。

小狐貍出聲問道：“他們首領呢？”

給它一百個膽子也不敢直呼顧雲舟的名字，要是用“你們首領”的話，又覺得更古怪了。

紀昭明才是機器種族的最高統治者。

紀昭明解釋道：“在開會呢。”

小狐貍拉長了音量，哦了一聲：“怪不得呢。”

“嗯？怎麽了？”紀昭明撸着小狐貍的毛，問道。

小狐貍被撸的舒服，眼睛微眯起，覺得大腦飄飄揚，什麽話都敢說出口：“要不是有緊急事情，他怎麽可能願意離開你。”

咦？

說到這兒，小狐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了話裏的不對。

如果真發生什麽緊急事情，應該把紀昭明圍得密不通風才對啊，這不符合顧雲舟的作風。

小狐貍毛瞬間炸起，問道：“他們去幹什麽了？”

紀昭明回憶着顧雲舟嚴肅的模樣，答道：“開會，好像是什麽很重要的事情？”

小狐貍當時也在大廳。

不過他當然不覺得是什麽很重要的事。

小狐貍尾巴一揚，語氣歡快道：“估計是和王有關的事吧。”

他先前倒是忘了，如果因為和紀昭明有關的事，顧雲舟大抵也是願意離開一陣的。

不過只是接受一小陣。

紀昭明加重了點力道，笑着道：“也或許是和機器種族未來發展有關的事呢？”

小狐貍嗤笑道：“怎麽可能，他們首領怎麽可能為這件事而煩惱啊。”

兩只爪子趴在紀昭明手掌中間，小狐貍尾巴一晃一晃的：“那模樣，分明就是在想王的事情嘛。”

小狐貍心裏泛酸。

紀昭明怎麽就是機器種族的王呢，如果是妖族的王……

他們肯定也會捧在手心裏寵的。

那麽好的王，配給機器種族，真是蒼天瞎了眼了。

下巴下一直撫摸的手緩緩停下，小狐貍納悶地擡起頭，問道：“王？怎麽了？”

這段時間它什麽都沒學會，倒學會了跟着機器種族搶王這個稱呼。

紀昭明垂下眼，笑着搖了搖頭，繼續撫摸着小狐貍的下巴。

紀昭明道：“他們總有自己的事嘛。”

話音剛落，門外被敲了三下。

這是獨屬于顧雲舟的敲門方式。

紀昭明最後撸了一把小狐貍的毛，笑着答道：“門沒鎖，進來吧。”

門是開了，顧雲舟卻停在外面，他眼神第一時間看到了圍在紀昭明身邊的兔子和小狐貍，遲遲沒有進來。

小狐貍覺得周圍空氣一下變冷，身子蜷縮進紀昭明手掌心中。

空氣像是一把能殺人的利劍，小狐貍耳朵抖動幾下，從紀昭明身上跳下來，冷氣才消散掉。

紀昭明一邊起身，一邊問道：“怎麽不進來？”

被邀請，顧雲舟才進了房間。

顧雲舟：“主人明天有計劃嗎？”

紀昭明擺手：“沒有，我還是第一次來這個星球呢，你們安排就好。”

這個房間只布置了一個椅子，也就是紀昭明現在坐的這個，有人來，紀昭明自然而然起身，說道：“你坐這個椅子吧。”

“不必。”顧雲舟搖頭，“我站着就可以了。”

哪兒有他坐着，王站着的道理。

好在機器種族給紀昭明準備的東西都是上上好的，椅子足夠寬敞，即使坐兩個人也完全能坐得下，紀昭明往旁邊挪了挪，笑着招呼道：“要不，坐我旁邊？”

見顧雲舟沒答應，紀昭明起身：“要不然，我也不坐着了。”

這哪兒行。

顧雲舟快步走上前，坐了下來。

椅子的半個位置被占據。

緊接着，另一半的位置也被占據。

再寬敞，也沒辦法完全容納下兩個成年人的體型，兩人腿緊緊貼合在一起，溫度似乎要通過衣服傳給彼此。

顧雲舟想，這麽一比較，王看起來更小了。

小小的，能輕而易舉抱起來，哪怕放到腿上也不重。

正這麽想着，顧雲舟看到紀昭明彎下腰，露出一截細瘦白/嫩的腰肢，不盈一握，腰後有兩個淺淺的腰窩，陽光被盛進腰窩中，像是一汪能看的到的水。

就像他的王一樣。

鬼迷心竅地，顧雲舟用手摁住了這個腰窩。

皮膚細膩有光澤，被摁的地方随即就産生一點淡紅色。

顧雲舟忽然産生一種錯覺。

只要他再用點力，就能在他的王身上，留下永久的痕跡。

紀昭明仿佛受到什麽刺激一樣，猛地回過頭。

清晨的陽光透過彩色玻璃窗照在白色的床單上，休息了一夜的樹葉随着春風起舞，斑斓的影子重重疊疊進入屋內，床上人的睫毛似蝴蝶一般落下又起，雙眼朦胧地看着窗外。

紀昭明實在困得不行，用手揉着眼睛，腳尖觸碰到地面，被冰涼的地板驚醒，倒吸一口涼氣，淨白的腳趾蜷縮起來，微微泛着桃紅。

牆上的時鐘滴滴答答，時針不多不少走到八點。

都那麽晚了？

紀昭明昨天實在是睡的迷糊，閉上眼，滿腦都是他昨天猛地回頭，看到顧雲舟朝着他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

這很符合顧雲舟的一貫作風，既不會大笑，對待自己王時，眼中又藏着點兒笑意。

為了這個笑容，輾轉反側了一天，紀昭明也沒想明白到底哪兒不對，直到半夜才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腳上踩着拖鞋，路過窗臺時，紀昭明恍然覺得這幅光景似是在哪裏看到過，腦袋一轉忽地想起來了，正是先前幾日，他從窗臺上探出去看機器人時的場景。

不說一模一樣，也有個八分相似。

怪不得昨天顧雲舟看到窗戶時，欲言又止呢。

這是機器人最想保留的時光，所以他們将這其保留下來，再次複刻給他們的王看。

光影打在紀昭明臉上，他低聲笑着搖了下頭，門把手随着他手腕轉動，發出輕微的響聲。

紀昭明忽然問道：“顧雲舟？”

門沒有開，紀昭明也沒有聽到任何聲音，但他就是産生了一種确信：顧雲舟在外面。

“……嗯。”顧雲舟問道，“主人醒了嗎？”

紀昭明噗嗤一聲問道：“你等了多久了？今天是不是還要出去啊，什麽時候啊？”

昨天顧雲舟來找紀昭明，就是來确定今天行程的。

顧雲舟道：“等主人吃完早飯便去。”

紀昭明張望了下周圍，不僅顧雲舟，顧鶴也緊跟在顧雲舟身邊，看到紀昭明時眼睛放光，只是由于還有個顧雲舟在前面壓着，只得憋憋嘴，等着顧雲舟先出聲了。

顧鶴委屈道：“王和首領的關系好好啊。”

紀昭明笑道：“顧鶴，早上好。”

“早上好！王！”顧鶴一秒收拾頹靡的情緒，道，“王要出去吃還是去餐廳吃啊？”

紀昭明答道：“餐廳吧。”

他們的王果然善解人意！

肯定是覺得他們都準備好了，不去多浪費這番心意啊。

紀昭明一回頭，便對上了顧鶴奇怪的眼神。

雖然都說機器種族難以受傷，然而在顧雲舟的影響下，紀昭明一直覺得機器種族是個矛盾的種族。

既強悍，又脆弱。

能在星際裏遨游征戰毫不退縮，卻也會被兔子的牙咬出傷口來。

還是流血的那種。

這麽一想，眼睛受傷也沒有什麽奇怪的了。

紀昭明關心道：“顧鶴，你的眼睛是，受傷了嗎？”

一個高大的身影攔住了紀昭明的視線。

顧雲舟道：“不是，他就是零件該換了。”

唔？是嗎？

紀昭明想越過顧雲舟再看看顧鶴，無奈連着走了幾步，都被人不動聲色地擋住了。

“倒是主人。”顧雲舟忽然喊道紀昭明的名字，他伸出手一把拽住紀昭明的胳膊，稍微用力，紀昭明的面向便轉向了他。

顧雲舟擡起手，泛着涼意的手輕輕落在紀昭明眼下。

紀昭明不适應地眨了下眼，兩只腳往後退縮：“嗯？怎麽了嗎？”

“紅了。”

像是一只落了單可憐巴巴的兔子，眼眶微微泛紅，瞪大了眼傻乎乎的看着他。

顧雲舟垂下眼，問道：“是哪裏不舒服嗎？”

“啊……”紀昭明不好意思道，“可能昨天睡得有點晚。”

他舔了下嘴唇，生怕顧雲舟再繼續問下去。

好在顧雲舟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看得紀昭明內心有點發毛，才收回目光。

顧雲舟道：“嗯。”

他的王真的很脆弱，僅僅因為熬夜，眼下就熬了個通紅。

也或許是因為紀昭明皮膚太白的原因，所以放在常人身上幾不可查的紅便格外顯眼。

顧鶴擔心道：“王要注意身體啊，萬一，啊不是，呸呸呸，我再說什麽啊。反正，王一定要保護好身體！要是哪裏覺得難受，一定要告訴我們。”

紀昭明笑着答應了。

早飯準備的簡單而又清淡，兩個奶黃包和一個紀昭明也不知道是什麽的果子，吃起來冰冰涼非常爽口，吃完後紀昭明總覺得少了點什麽，正準備離開座位，看到桌上放着的杯子才恍然大悟。

不知為何，機器種族總熱衷于投喂紀昭明各種各樣的果汁和飲料，什麽樣的都有。

講究的機器人們翻到了人類所留下來的養老書，追着紀昭明一天八杯水。

而第一杯水，便從早上開始。

雖說紀昭明偶爾也會覺得苦惱，可真要少了這道手續，反而覺得不習慣了。

他拉住顧雲舟，有些難為情地小聲問道：“那個，今天沒有水嗎？”

——他聲音壓得再低，在座的各位機器種族也都聽到了。

顧雲舟道：“在車上準備了。”

“嗯？”

“因為不知道主人想玩什麽設施。”

游樂園有些設施比較刺激，比如某些高空設施，幾個機器人合計一算，萬一王早上吃的太撐怎麽辦，喝了水會不會想吐？

但一天八杯水也絕對不能少。

他們做出了一個艱難的決定：把早上的那杯水移到下車後，等看王對什麽設施感興趣再說。

紀昭明也想到了這點，忙不疊地點頭。

上了車後，紀昭明兩手抱在胸前，沒有以往毛茸茸的毛，紀昭明問道：“不帶小狐貍嗎？”

顧鶴從後面探出個腦袋：“他回去了，好像有什麽事，王很喜歡狐貍嗎？其實我也可以變成狐貍的。”

話音剛落，一只鐵做的狐貍蹭冒了出來。

小小一只，剛好可以在紀昭明手掌心裏站立。

摸起來手感截然不同，倒也算另一種樂趣。

紀昭明眉眼一彎，解釋道：“唔，一定要說的話，那應該排在你們之後吧。”

機器種族可是他在異世第一眼看到的種族，這份感情是無論如何也不會被取代的。

顧鶴眼睛咕嚕一轉，扭扭捏捏地問道：“那機器種族裏，你更喜歡誰啊？”

唰一下，車內視線都聚焦在紀昭明身上。

一個是被王取了名的，一個是首領，剩下的機器人想，會不會在王心中，他們連姓名都沒有？

人類的記憶裏比不得機器種族，機器種族一出生，大腦裏就會被錄入別的機器人的稱呼，到死都不會忘記，人類卻不會。

他們光是記住相貌就要花費多的多的時間，然而忘記，卻只需要幾年。

特別是那麽多機器人。

眼中的光黯淡下來，卻還是倔強地盯着紀昭明不放。

紀昭明對此毫無察覺，他将掌心裏的顧鶴重新放回到作座椅上，腦袋歪着想了想，答道：“我不知道。”

果然嗎。

“如果要分等級的話。”紀昭明手在空中比劃了幾個高低不同的等級，“你們都在最上層的位置，所以啊，你們要是任何人受傷了，我都會很難受。”

紀昭明還謹記着要教會機器種族保護好自己的任務呢，“為了不讓我傷心，所以一定要保護好自己，好嗎？”

車內機器人的視線熾熱地看着紀昭明。

這就是他們的王啊。

“請王放心！”

顧鶴變回原來的模樣，縮成一團，興奮地跟着應答後傻眼了。

不對，他們的王似乎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啊。

顧鶴小聲叨叨道：“可我還是想當王最喜歡的那一個。”

他們的王有那麽——好，如果能當特殊的那一個，顧鶴想，他就是全世界上最幸福的機器人吧。

他真的好喜歡王啊。

可他們的王總有一天要離開。

顧鶴忽然産生了好奇，他們的王所在的世界會是什麽樣的世界？

想去看看。

機器種族無所不能，可以跨越星球穿梭，會不會有一天也能來到王所在的世界。

那個世界也會有很多人類嗎？

如果，只是如果，如果有那麽多的人類，那他還會把那些人類當王嗎？

不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