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八字沒一撇
天氣預報顯示下午晴轉雷雨,清涼的風帶來一大片烏雲壓在頭頂。
楊楚航看了眼時間,錯開視線望地上卸了一半的輪胎。
“安全起見,車少也得給個提示。”楊楚航聲音溫和帶着磁性。
郁少池點頭,視線尾随他的背影,看他熟門熟路開啓危險報警閃光燈,又在車後放了三角警告标志。
郁少池不自覺勾唇,欣賞帶的濾鏡也好,對方就是能牢牢鎖住他的視線,不說話看着也覺得賞心悅目。
這個男人舉手投足間透着細膩,要是長久能被他這麽細致溫柔地照顧着,一定很好…
“郁律師有急事嗎?不急的話我幫你換。但快下雨了,我試試能不能快點弄。”
“可以嗎?”
郁少池重新蹲到車輪前,手上的油并沒有擦幹淨,黑一塊白一塊。
他重新拿起扳手擰螺絲,細長手指泛着濕濕的粉色,邊松螺絲邊說:“我倒是不急,就是怕麻煩你?”
“不會,我之後都沒什麽事。”楊楚航沒在他車上找到千斤頂,回自己車上拿。
郁少池則從自己後備箱取備用輪胎出來,絲毫不慌摸出兜裏的小刀,再次紮破車胎,這回他把刀扔在了身後的小樹林。
楊楚航回頭,郁少池正好轉身蹲在輪胎前,他過來接過扳手,“我來吧。”
“謝謝。”
楊楚航撩起褲腿蹲下,伸手摸底盤大梁,“郁律師,你把旁邊的千斤頂挪過來,凹槽對着這。”
郁少池按照他說的做,同時往旁邊挪一點位置方便他操作。
千斤頂升起,楊楚航接着松螺絲,很快就卸下了輪胎,看一眼郁少池,“一回生二回熟,你在旁邊看着點學,說不定下次還能用上。”
“如果碰上你就不用我自己來了。”郁少池笑着說。
“你要不樂意自己來,可以給我打電話,有空我就來。”
“好,我不會客氣的。”郁少池聽話蹲在一旁搭把手,要什麽遞什麽。
這段大道處在茂密的高林之間,往前是私人醫院,除了有錢人,鮮少有人會來這處看病,來往車輛并不多,兩人忙活十來分鐘也不見有車過來。
七點不到,天陰沉下來。
郁少池開了手機燈給他照亮,“不好意思,天都黑了挺麻煩你的。”
“不麻煩,快換好了。”楊楚航給備胎擰好,撤了千斤頂接着擰緊螺絲,一切都弄完後他把扳手遞給郁少池,“好了。”
“謝謝,麻煩你了。”
警告牌拿回來,工具還沒收,新換的輪胎發出‘嘶~’的漏氣聲。
郁少池收工具的手一頓,挪到輪胎前找漏氣口。楊楚航跟着重新蹲下,蹙眉道:“剛換就又壞了?”
“可能…放太久了,去年放後備箱就沒動過。”郁少池繼續收拾工具,破罐子破摔嘆了口氣,“不過還是謝謝你,耽誤你不少時間,不好意思啊。我叫拖車,你先走吧,不用管我。”
郁律師今天說得最多的就是謝謝兩字,次數多得楊楚航都要習慣了。他左右沒別的事,這種情況也沒什麽辦法,擦着手說:“就算叫拖車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會來,我送你回去吧,天都要黑了。”
“送我?”郁少池把工具往後備箱一放,靠着車淡淡笑着問:“你要送我回家?”
“順路嘛。”
他從楊楚航手中抽了一張濕紙,有些不講理道:“你要麽不送我,要送的話,不順路也得送。”
“沒問題,不順路也送。”楊楚航回車上等他打完電話,人上車坐好才問:“郁律師要去哪?”
“是郁少池。”他側着臉,平靜且認真地糾正這個稱呼。
楊楚航笑了笑,“好,郁少池,要去哪?”
郁少池翻導航找位置,手機遞給他。“這裏,不過能先去吃飯嗎?”
“嗯?”
郁少池看他一眼,先系安全帶,“在事務所忙了一天,下午直接來了醫院,還沒吃晚飯。”
不等他說話,郁少池接着說:“今天麻煩你白忙活了一場,我心裏挺過意不去的,請你吃飯?”
楊楚航禮貌拒絕,“又不是什麽大忙,吃飯不至于。”
“我已經很久沒和別人一起吃飯了,你就別拒絕了,我請你,也是謝謝你。”
話其實沒什麽,但從郁少池口氣軟軟的,增添了一絲無奈,就類似‘陪陪我’之類。
這股可憐勁兒和他的職業不匹,和他的長相倒是不違和。
郁少池偏瘦,黑色西裝穿在身上雖然能撐得起來,但顯得整個人很單薄,骨架小,靠着椅背半縮着,莫名看着可憐。
楊楚航心軟,好脾氣順着他說:“好,不拒絕你,先去吃飯。”
郁少池滿意一笑,偏着頭看他,似乎在思考哪裏吃比較好,幾秒後他報了自己家的地址,“要不樓下快餐店吃點?我以前除了外賣就是快餐,或者泡面,實在不知道哪裏東西比較好吃。”
第一次見人請客吃飯吃快餐,楊楚航忍不住想笑, “小郁律師連吃飯的時間也沒有啊。”
郁少池搖頭,半開玩笑半認真道:“如果有吃飯的時間,以後就沒吃飯的錢了。”
“不至于吧。”楊楚航雖這樣說,導航的位置确是郁少池的家,開出去十來米,忽然說:“一會兒侄女過來我家,我得照看兩天,反正都要做飯,要不你直接去我家吃晚飯,都在靜北區,不遠。”
“你還會做飯?”
“會的多了。”楊楚航扶着方向盤的手動了動,車裏放着舒緩的輕音樂,兩人談話也跟着音樂自然而然。
“我不會的多了...”
“沒事。”郁少池這種偶爾的不能自理總給他一種當哥哥的感覺,責任感瞬間爆棚,笑道:“想不想嘗嘗哥的手藝?”
“我想。”
郁少池表現出的興趣滿足了楊楚航的虛榮,他關了冷氣,“你累就睡會兒,到了我叫你。”
郁少池不願意睡,他望楊楚航的眼神一點也不遮掩。楊楚航并不覺得有什麽,偶爾從後視鏡看看他。
他聽梁行忠提過幾次,郁少池是當地小有名氣的律師,讀書期間就跟過幾起重要案子,畢業後直接創業開了一家自己的律師事務所。
他是年少有為的典範。
看着年輕顯小,二十出頭的模樣。
“楚航哥,我可以這樣叫你嗎?”郁少池試探道。
“可以啊,你本來也比我小。”楊楚航問他,“你多大了?”
“二十五。”
“小七歲,你叫我哥應該的。”
郁少池緊跟着叫了聲哥,看着他笑,“楚航哥,你對每個人都這麽好嗎?”
“這不叫好吧,在醫院上班得熱情。”楊楚航和他閑聊道:“退役回來就輾轉各大醫院了,剛來那會兒糙得很,慢慢才磨成這樣的。”
“楚航哥以前是軍人啊,”郁少池側着身,驚訝道:“在部隊訓練是不是很累?我讀大一那會兒差點就當兵去了,可惜體檢沒過。”
楊楚航颔首,展齒一笑,“你這身板受不住,沒去是正确的。”
“可大多數男生心裏都住着一個軍人夢,我都有點崇拜楚航哥了。”
說這話時,郁少池眼裏放光,眉眼彎彎,長睫貼着下眼睑,各個角度看都沒得挑。
小郁律師生得刁鑽,挑着漂亮的長,臉部輪廓有棱有角,眼神總是清澈純良。
他的眼睛對什麽都好奇,就像沒褪去青澀的大學生,當然,也可能是因為那顆小虎牙在作祟。
聽他一口一個楚航哥異常順耳。楊楚航看他一眼,有些不好意思抓了抓頭發。
郁少池也點到為止,兩人熟悉得快,這樣的輕松氛圍就是他想要的。
他好奇指着後座的白桔梗問:“楚航哥喜歡這花?我看梁先生病房裏有,我也喜歡白桔梗,可惜長這麽大也沒收到過花。”
“我還行,是小瑩喜歡。”
“小瑩?”
楊楚航連忙解釋說:“梁先生的小女兒,下午約好吃飯才買了束花,但她臨時有事改了時間。”
郁少池這才明白過來,梁行忠回來那會兒身邊為什麽沒有他。
去買花了。
原來有約會…
郁少池望着他,随口問:“女朋友嗎?”
“還不是。”
“沒多久就是了吧?楚航哥,你親自來醫院照顧梁先生也是因為這位梁小姐嗎?”郁少池捏着檔案袋,問得稀松平常。
楊楚航微微詫異,郁少池這番話其實對于剛認識的他們來說有幾分冒犯,但他頂着一張純良的臉問,楊楚航就覺得沒什麽。
“不是,我和梁先生很早就認識,他以前幫過我,這次來照顧他相當于盡孝吧。”
“這樣啊,挺好的。不像我,沒談過戀愛,都不知道怎麽和女孩子相處。”
郁少池捏着手機,灼灼目光始終落在楊楚航的臉上。楊楚航感受到這道目光,莫名有些不自在,又覺得自己多想了。
咳了咳緩和氣氛,“我在部隊也沒談過,但我已經三十好幾了,沒人催婚自己也會急。你還年輕,可以考慮談個戀愛,以後再打算結婚的事。”
“我不急。”郁少池別開臉,“想多接觸接觸,找一個最合适的。楚航哥也不用急啊,你很優秀,喜歡你的人一定很多。”
“沒有吧。”楊楚航偏離着重點,“喜歡和過日子完全是兩碼事,想找一個喜歡又合适的有點難,不過可以先找個合适的來慢慢喜歡,這個相對容易。”
“找個合适的慢慢喜歡?”郁少池抱着手,側臉過來對着他,“突然有點好奇梁小姐長什麽樣,能讓楚航哥覺得合适的人,方方面面都很好吧。”
“我和就見過幾次,八字還沒一撇,你別好奇。”
“那楚航哥別急,慢慢來。”
這三個字音他咬得很輕,不知是不是錯覺,楊楚航竟然覺得郁少池有點低落,這種低落和他最後這三個字無關,是突如其來的情緒。
明顯卻不易察覺。
鬼使神差間,楊楚航順着他的意思,“現在肯定不急,不管是談戀愛還是結婚,總得有個過程,這個過程急不得。”
停車等紅綠燈的間隙,郁少池拿手機過來,退出導航說:“我想加楚航哥的微信可以嗎?你今天幫我,哪天需要我打官司的時候,我絕對義不容辭。”
楊楚航掃了他的碼,開玩笑道:“小郁律師費用不低吧,就我當護工這點工資,夠咨詢幾次?”
“那我這點工資,夠請你幾次?”
兩人對視幾秒後一起笑出聲。
在此之前,他會覺得郁少池像那種話不多,又有律師這個職業的襯托,顯得嚴肅。
但這下午相處下來,郁少池就和他的年齡一樣,能說能笑充滿朝氣。看着他就會不自覺想起自己的學生時代,也仿佛聞到了他身上被陽光沐浴後的青春氣。
“你的事務所離家挺遠的。”
郁少池住在靜北區,而他的事務所在偏南邊的市中,距離十二三公裏,碰上堵車的時候在路上就得耗費一兩個小時。
“是有點遠,”郁少池加上微信後,當着楊楚航的面備注‘楚航哥’,放下手機接着說:“最近在準備搬家了,這邊的房子合同也剛好到期,買了套離事務所近點的商品房,上下班方便些,還在裝修,快好了。”
楊楚航打趣他,“挺好的,這樣你就騰出了更多吃飯的時間。”
話音才落,安全帶抽拉的聲音劃過,郁少池湊過來,指尖在楊楚航左側臉頰輕輕一抹。
突如其來的溫熱激得楊楚航手一頓,由于距離太近,他沒別的意思心也跳得厲害,臉下意識往旁邊偏了偏。
郁少池慢慢縮回手,靠回來,“楚航哥臉上有髒東西,我看到随手就擦了,沒想那麽多。楚航哥如果不喜歡被人碰,我下次一定注意,對不起。”
楊楚航頭疼了,小郁律師不僅喜歡說謝謝,連對不起都很順口,這樣的人往往敏感,玻璃心,不管說話還是做事都要格外注意,可能一不小心就傷到了他。
“沒事,這有什麽好對不起的。”
關了冷氣,車裏有些熱。郁少池解了兩顆扣子,臉朝着楊楚航這邊閉目養神。
再下車的時候雨一點點變大,最後大顆大顆砸在擋風玻璃上,雨刮器都來不及掃。
只有一把傘,楊楚航拿了過來接郁少池。
車門一開涼意席卷郁少池滿身,他縮着手捏着楊楚航胸口的衣服,睡迷糊了的緣故,往他身上貼了貼,毛絨的頭發蹭到他的唇,他的下巴。
“好大的雨。”
“雷陣雨,一會兒工夫就停了。”楊楚航擡手攬着他的肩帶着人大步往樓裏走。道路積水,每一腳下去深淺不可估量,走幾步就濺幾身水。
也就一兩分鐘,兩人腰以下濕了大半。
郁少池打了個噴嚏,半長的劉海濕濕搭着腦門,像個落水的小狗,垂着眸,被欺負了也不敢還手的小崽。
楊楚航收了傘,看了他幾眼,記得特意顧他了,為什麽還淋濕這麽多……
“風吹的。”郁少池脫了濕外套,打了個哆嗦,繼續解釋,“風把雨吹斜了,不過能幫楚航哥擋擋雨也不錯。”他漏出一邊胳膊,濕答答的,順着指尖還在滴水。
楊楚航心生幾分愧疚,“上去換身衣服,別感冒了。”
郁少池搓了搓臉,還是那句:“我不會客氣的。”
作者有話說:
二狗:你楚航哥簡直就是萬人迷,抓緊了,要不跟人跑了!
楊楚航:什麽?
郁少池:多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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