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今天會回來嗎?

楊家百年以前名副其實的書香門第,包括楊楚航的母親,趙志巧也是名門之後,當初父母結婚也講究了門當戶對。

到了爺爺這輩踏入軍營,楊峥嵘被父親的一腔熱血感染,成年之後也不負衆望成為一名優秀的軍人,接着楊楚航也進去了。

趙志巧則依舊和書打交道,是當地一所師範類大學中文系教授,滿腹經綸又知書達禮。楊楚航的性格完美繼承了夫妻二人,一半剛毅一半柔和。

書房裏挂滿各色錦旗,大大小小的獎杯獎牌羅列在透明的紅木展示櫃裏。滿室光榮是父子兩人共同創造的。

楊楚航望着展示櫃裏的獎杯愣神,他大概跪了一夜,沒有一絲怨言,眉宇間盡是疲憊。

清晨第一道光照進來,書房門口響起腳步聲,徘徊了一陣停下來,大概在門口停了三四分鐘,楊峥嵘面色依舊難看,頂着青黑的眼袋進來。

沒看跪在地上的人一眼,在桌前慢悠悠喝了一口茶。父子倆誰也沒開口,這個時候,窗外的鳥叫都顯得刺耳。

楊峥嵘皺着眉将半杯熱茶喝見底,問道:“知道錯了嗎?”

楊楚航不說話,垂着眸望着地板與地板連接的縫隙,仿佛沒聽到這句話。楊峥嵘同樣的話加大音量再問一遍,顯然沒了耐心。

“沒有錯。”

“沒錯?”楊峥嵘褶皺的臉一瞬扭曲,咬牙道:“我沒冤枉你,你确實和一個男人有了瓜葛,是嗎?”

昨晚他什麽都沒問,楊楚航自己先跪下了,想着正在氣頭上,雙方都需要冷靜,不料冷靜一晚上,等來一句‘沒錯’。

楊峥嵘的嗓門本就大,由于情緒激動,吼出的聲音更是震耳,“我楊峥嵘是這樣教育你的?是教你長大了去玩一個男人?你在部隊這些年,學了什麽?”

“爸!”楊楚航擡頭,足足看了五六秒,堅定道:“我不覺得喜歡一個男人有什麽可恥。來之前我已經想得很清楚,我會和他在一起,一定會。”

“你再說一遍!”

楊楚航面色不改,字字铿锵,“我會和他在一起,怎麽樣都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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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木櫃最上一層架着一把長長的戒尺,楊峥嵘氣急大步過去拿在手中,用戒尺指着楊楚航的臉,“嘴硬是吧,我讓你嘴硬!”

品相極佳的紫檀木戒尺在此之前僅用來收藏,現在大力抽打在楊楚航的背上,響動驚飛窗邊的鳥。

被打的人重重吸了一口氣,壓抑着,不願發出一丁點聲音。他越是這樣,楊峥嵘那股恨鐵不成鋼的氣焰越上頭,手上的動作越用力,一鞭鞭抽下去。唾沫橫飛,念念有詞。

“我沒你這樣的兒子,不改也得給我改,我就是把戒尺抽爛了,也要和你說清楚,楊家不是女人都別想進門,否則通通給我滾出去。”

楊楚航沒撐住,背往下塌了塌,低下頭仍是一聲不吭。痛感一點點蔓延,脖頸上的青筋暴露,膚色泛紅。每一下不躲不讓,生生挨下。

他喜歡郁少池,愛意萌生并被他發現的時候,他就已經預知了後果。他都認。

“嘴硬,還嘴硬!打不死你個兔崽子!”楊峥嵘繼續揮動戒尺,手上青筋凸起,可想而知力道有多大。自己眼眶也紅了一圈。

溫錦說起的那天他恍惚了很久,男人和男人在一起這件事簡直聞所未聞,但這件事偏偏發生在他兒子身上,就在他身邊,他不能接受一點也不能。

趙志巧一直在門口聽聲音,光聽戒尺拍在皮肉上的悶聲,卻聽不見兒子半點聲響,以為人被打昏了,一向做事有條不紊,溫溫柔柔的她大力推開書房門。

畫面令她呼吸一窒,好好的襯衫幾乎讓楊峥嵘抽爛了,血跡透過衣物滲透出來。這樣血腥的場面她沒見過,頓時吓得手抖,不管不顧撲到兒子面前護着,哭道:“別打了,別打我兒子,你心怎麽這麽狠,看不見流血了嗎?”

“讓開,打死了好,丢人的東西!”又是兩下,第三下因為趙志巧擋着,他緊急一偏拍在旁邊的方桌上,戒尺裂開了一道裂縫。

趙志巧痛哭出聲,抱着楊楚航的頭護在懷裏,“從小到大你管過他嗎?扔他進部隊,那麽小的孩子就送進去吃苦了,你現在倒想起來管他了,早幹嘛去了!”

她抹了眼淚,大聲道:“你要打就打在我身上,我生的兒子,我沒管好,你打我,打死我得了!”

楊楚航指尖細細顫抖,額頭上的汗大顆大顆落在紅木地板上,咬牙挨過一陣痛楚,低聲道:“媽,我沒事,您先出去,我和爸好好聊聊。”

趙志巧聽不進去,情緒仍舊激動,“你們這是好好聊嗎?土匪流氓都比你爸斯文!楊峥嵘,你這棍子要再敢往我兒子身上落,咱們就離婚,你不待見他我也不待見你!”

“婦人之仁!”楊峥嵘将戒尺重重扔在地上,咬牙道:“要麽跪着別動,要麽滾出去!”

人出去了,趙志巧仍在哽咽,檢查兒子的傷勢,努力憋着抽泣沒出聲。楊楚航知道大概皮開肉綻了,這點傷對他來說算不得什麽,就是怕吓到趙志巧。

他往旁邊跪了一些,“媽,您去看看我爸,他估計氣頭上,心裏也不好受。”

知道兒子的用意,她抹着眼淚起來。這件事要說清楚,否則孩子要承受的打就不止這一頓。

楊楚航在書房門關上後,吃痛得倒吸一口涼氣,身子控制不住往下沉了沉,他爸下手可比小時候疼多了,人是老了,力道不減當年。

他摸出手機,半小時前郁少池曾經來過電話,他現在的聲音不太正常,怕被對方聽出什麽,但不回電話過去,郁少池該胡思亂想了。

楊楚航撥電話過去前反複試了試自己的聲音,差不多了才撥出去。

“楚航哥?”

郁少池的聲音傳出,沒見着人都能想象他此刻的表情, 一定帶着笑,可能手上還玩着別的東西,就是不知道他昨天有沒有把午飯吃了,還有晚飯。

“我已經準備要吃午飯了。”郁少池就像知道他在想什麽,手上轉着一支中性筆,沒幾圈就落在桌上,又撿起來接着轉。

“九點就準備吃午飯啊,不過,我也快吃了。”

郁少池聽出楊楚航聲音的不尋常,沙沙地帶着一絲慵懶,如同剛睡醒的疲倦,總之沒什麽力氣。

“楚航哥,你不會還沒起吧,都幾點了,還在睡覺,懶鬼。”

“回家嘛,肯定要好好休息,就當放假了。”

“嗯,”郁少池沉默一會兒,“今天會回來嗎?我現在已經很想你了。”他的聲音在說‘很想你’的時候夾雜着一點點失落和委屈。

楊楚航當然想回去,但現在還不能,他父親還沒消氣。

“我得在這邊陪他們兩三天,少池,兩三天我就回來了,很快的。”

楊楚航聲音依舊沒睡醒,郁少池聽出他言語之間似有似無的敷衍之意,有點不開心。但一想到他才剛睡醒,在心裏默默原諒了他。

甘耀明的影子從透明的玻璃門移過來,大概要說案子的事,郁少池主動挂了電話。

他疲憊地吐出一口氣,揉了揉酸澀的眼皮,沒擡頭。

甘耀明把文件放他桌上,臉色也不那麽好,“郁律師,要不您這兩天在家辦公吧……”

聞言,郁少池擡頭,眉頭微微皺起,“是他們試圖扭曲事實,我為什麽要受他們的影響躲起來?”

“我只是覺得,好端端的律所被這些不相關的人堵着,難免影響心态,你已經一天一夜沒好好休息了,身體怎麽扛得住?”

“一個星期後不是要出庭嗎?”。

“您心裏已經有答案了吧,網上的言論一邊倒,這對您來說非常的不利……”

郁少池搖頭,不再打算針對這個案件發表任何看法,他所拿到的資料,以及證據已經說得很清楚了,他打官司,從不需要別人來教。

昨晚記者堵人後,林陽一整天就待在事務所,沒事就守着郁少池,那架勢就好像臨時請了一個貼身保镖。

他從外買了一碗粥帶回來,在桌上騰出一小塊位置,把粥放上去,打開還冒熱氣。郁少池整天忙工作,吃不下飯睡不着覺,整個人還跟打了雞血似的。

“幺幺,吃點吧,附近看到順手帶的,還熱乎着。”

林陽沒說,但郁少池恰好知道。這粥他以前吃過,粥鋪據說有百年歷史,每天排長隊,距離事務所起碼半個小時以上的車程,他卻說在附近順手帶的。

郁少池滿身的疲憊終于卸下了,他把粥挪過來,即便沒有胃口也不能辜負林陽的一片好心,“不是說有個賽車比賽嗎?不去練車光在我這裏晃?”

“那我說實話了,我就是想趁楊楚航不在的這段時間努力挖挖牆腳。”

林陽拖着一張椅子過來坐在郁少池旁邊,笑得一臉燦爛,“如果這個牆角挖成功了,說明我這幾天的努力沒有白費,如果沒成功,那我就勉強承認自己沒有楊楚航有魅力吧。”

郁少池笑了笑,拆穿道:“你其實不用守在我身邊,光天化日之下,他們頂多拍拍照,總不能闖進我的事務所為難我吧,我是律師又不是犯人。”

林陽裝聾,忽然鄭重其事道:“我上次問錯了,不應該問你們缺不缺助理,應該問缺不缺保镖,我打架可厲害了,從小學跆拳道,真不是花拳繡腿。”

郁少池搖頭,“沒必要,随便他們去吧,真妨礙到我工作,大不了就報警。”

郁少池不回家睡,林陽就大晚上搬來一個可以放平的折疊沙發給他當臨時的床,總比睡他事務所小沙發舒服。

但是郁少池比林陽還能熬,林陽都已經打呼了,小郁律師還像個永動機,根本沒有困的意思。

手邊的手機輕輕震了一下,郁少池分心瞟了一眼,看清名字後立刻放下手中的筆拿起手機。

楊楚航:睡了嗎?

郁少池已經把‘沒睡’兩個字打出來了,準備發出去才意識到,這個點實在太晚,被楊楚航知道大概會批評他。

準備裝死的時候對方一個語音電話彈過來,郁少池看着屏幕猶豫,還是舍不得挂。

“楚航哥?”

“我只是試一下你到底睡沒睡,會話框裏顯示正在輸入卻遲遲沒動靜,是不是又想唬我了?”

作者有話說:

二狗哭泣。來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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