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13-(1)
13
仙道在皇家圖書館的休息室裏聽到了兩個消息。兩個即使在帝都算得上是大消息的消息:赤木家的晴子小姐在今早進入祈願室,開始為期三天的受戒,受戒完成後将成為生命女神的第573位女性司祭;流川楓男爵作為剛結束的慶典比試中唯一一個獲得全勝的騎士被陛下親自任命為帝都守備官。
仙道愣愣的想着:其實很多事,事先都是有些預兆的,只是自己沒有過多的去想背後的含義。比如晴子會特意拜托自己制作昨晚用的香粉;比如昨晚鏡的眼神總帶着好奇時不時瞥眼他和流川;比如昨晚流川和櫻木之間罕見的沉默;比如陛下在慶典上說過的話:這次比試是一次難得的機會。
兩個消息雖然讓仙道慌亂了會,但并沒維持多久。最先決定的還是去神殿勸阻晴子,一旦三天的受戒完成,就一生不能再踏出神殿半步,他不希望晴子這樣度過自己的一生。
馬車已經在趕往生命女神神殿的路上,馬車裏仙道在皺着眉苦苦的思索:自己怎樣才能進入神殿,怎樣做才能讓晴子自願的從祈願室裏走出來?
由常綠的植物自然生長而成的神殿外牆已經出現在視線中,還是沒想出什麽借口的仙道無力的敲了敲車廂,讓馬車慢了下來。完全沒有頭緒!在他對自己人生并不算多的構想中從來沒有和自己看着張大的妹妹争奪愛人這一項,也從沒有過任何書籍和人向他提供或談起過相關的記載和事情,以供他推演所有可能産生的後果。
馬車最終還是停了下來,就在神殿前。
仙道沒有下車,只是靠近車窗看向窗外,目力所及是那些常年環繞着神殿的,四季不變的綠色植物,想到晴子以後的人生很可能就是永遠的待在這裏,心裏說不出的難受。似乎想起了一些幼年的記憶,沒有什麽具體的事情,只是些模模糊的身影和并不清晰的聲音,卻有着異常溫暖的感觸。
“仙道?”
是彩子的聲音,仙道想着。接着車門被拉開,彩子那張明豔的臉龐毫無征兆的出現在眼前。
彩子看着神色黯然的仙道,眼睛裏湧動着無奈和淡淡的哀傷。對于這件事,她完全沒有責備仙道和流川的意思,只是有些同情晴子,那麽多男人為什麽偏偏會喜歡上流川,櫻木不也挺好嗎。
那個夏天,在罕有人知的小村莊裏,她甚至是先于兩個男孩,意識到了兩人之間感情的劇變,之後的日子驚慌過、擔心過,最後也就釋然了。作為一個旁觀者,看着兩個人從學院走到血與火的戰場,再走到這裏,始終溫柔而堅定的愛着對方的兩人,讓她除了豔羨和祝福似乎再也産生不出其他的想法了。
“想來說聲對不起?”彩子瞪着仙道,“流川可比你勇敢多了,聽完晴子的告白只說了兩個字:抱歉。”
仙道勉強的笑了下,“恐怕流川也沒想到是這種後果。”
“知道是這種後果那家夥也不會接受!”彩子幹脆跳上車,在尾部的座椅上坐下,“而且不要小看女人對感情的敏銳,你以為晴子真的一無所知?再說她也不是因為流川拒絕才想要做司祭的,早在兩年前她就有了做司祭的念頭,也和我談過很多次。她只是想在自己做司祭之前,可以對流川表白,告訴對方自己曾經愛過他。”
“如果流川接受她,她也許就不會當司祭了吧。”
Advertisement
“如果?!哪來那麽多如果!就算沒有你,流川也未必就會喜歡上晴子,不是嗎。”彩子由衷的想在仙道的腦袋上狠狠地敲幾下,“總之你別在這裏浪費時間了,實在閑的無聊還是想想怎麽應付櫻木吧,昨晚晴子告白的時候他也在。”
鏡坐在行宮門前的臺階上用匕首一下下的戳着面前的砂土。金屬和砂石的摩擦聲讓他心裏安定了不少,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麽?被留在酒館外的自己只聽到纓木那聲嚎叫和木頭的碎裂聲,接着流川以及快的速度退出酒館,接着櫻木從門裏撲向流川,瞬間耳中就是一陣拳腳擊中身體的沉悶聲音,再一眨眼流川已經一腳踹倒櫻木翻身上馬,丢下一句簡短的:你回去。
先是傳來清脆急促的馬蹄聲,接着漆黑的馬車出現在寬闊的山路上,鏡跳起來,奔向馬車,“大人!”
“你怎麽在這?”已經知道兩人在下城區打了一場的仙道靠在車窗邊,看着鏡煞白的臉心想:恐怕這孩子被吓壞了。
鏡扒着車窗,目光裏透着急切和擔憂,“櫻木和流川閣下打了起來,然後他們騎着馬出了城不知去了哪裏。大人,你快去找找他們……”
仙道哦了一聲,打開車門,招手示意鏡上來,安撫的拍拍他的肩,“不用管他們。你還沒吃飯?回去先吃些東西再去休息吧,我想流川今天不會需要你再跟着他了。”
仙道簡單的吃了些甜點,回卧室小憩一會,睡醒後看了會書,記錄了前幾天的一些想法,吃過晚餐,讓廚房準備了新鮮的面包、冷肉和鵝莓,點上一盞燈在大廳,一邊看書一邊等待自己熟悉的腳步聲。
流川很累,仙道聽着由遠及近在走廊上不斷回響的腳步聲想着。合上書,倒了一大杯蜂蜜酒,等着熟悉的身影出現在大廳,從昏暗的門口中走到光線明亮的桌前。
流川的下唇破了,顴骨上也有一塊青紅,仙道皺起眉,看來兩人這次都沒怎麽留手,“櫻木呢?”
流川端起酒杯,一口氣把酒灌下肚子,這才長出了口氣。在桌邊坐下,右手随便在餐巾上蹭了蹭,拉過餐盤,“扔在溪邊了。”
仙道點點頭,把空了的酒杯倒滿,然後撐着腦袋看流川大口大口地吃着面包和冷肉。
喝完第三杯酒流川才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你去睡吧。”
仙道把自己腿上蓋着的毯子疊了疊遞給站起來的流川,“他的情緒怎麽樣?好些了嗎?”
流川哼了聲,把毯子搭在肩上,端起剩下的冷肉和面包,“就那樣,對一個白癡你還抱着什麽希望。”
“帶些酒過去吧,”仙道笑了笑,看着流川雖然冷冽卻已經顯出疲憊的眼睛,“酒窖最後一排的酒比較烈。”
櫻木在喝酒。一聲不吭的,抱着流川帶來酒桶,像喝水一樣咕嘟咕嘟的灌下去了大半桶。同時被帶來的餐盤還是擺在原地,食物一點都沒少。
又困又累,站在一邊已經看着他喝了很久酒的流川終于沒了耐心,挑起眉狠狠的踢了腳悶頭灌酒的櫻木。
“你到底想怎樣?!”
“我不想看見你!”櫻木背過身,把腦袋塞進抱在懷裏的酒桶,嗡嗡的回音中夾雜着哽咽聲,“我知道這不怪你……,可是我好難受,心裏好難受……,為什麽我就不行呢……,嗚嗚……嗚嗚……。”
仙道躺在床上看着形狀模糊的帳頂。即便關了窗子,櫻木如同受傷野獸一樣的哀嚎聲還是那麽清晰。仙道翻了下身,好久沒有下雨了,很想聽雨打在窗戶和樹葉上的沙沙聲。
仙道支着下颌,對着膝蓋上打開的書發着呆。這事算是過去了嗎?櫻木從昨天早晨就失蹤了,藤真、三井都說沒有他的消息,流川嘟囔了句:白癡聰明着呢,就再也沒什麽表示,自己是不是該打探一下消息?
“整理和抄寫這些東西真的是在浪費你的才華和生命。”
“高頭首席!”仙道挺直了背脊,臉上擺出面對宮廷首席魔導師該有的尊重,“您要找白泉館長?”
高頭力搖搖頭,順手推着輪椅朝着王宮走去,“陛下在休息室等你。我正好有些事情想和你商量,就順便過來傳下話。”
“那真是麻煩高頭首席了。”
高頭推着仙道走出一截路才開口,“你的混合魔法我研究了很久,覺得非常有價值,也已經讓座下的弟子開始嘗試,但是有些理論方面的東西還是不夠詳盡,希望你可以來講解一下完整的構架。”
“講混合魔法的原理和構架?”仙道的眉尾稍稍挑起,“要我講原理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我希望不僅是宮廷魔法師可以學習,而是讓想想學的魔法師都可以來學。”
“都來學?”高頭的腳步慢了下來,“你打算魔法共享?”
“是啊,共享。”仙道點點頭,“魔法本身就是很多人不斷潛心研究和共享才有了如今的繁榮,想要這種繁榮繼續那就不要把魔法局限在固定的人群中,這樣才能不斷地互相汲取和前進。”
高頭沉吟着,他覺得仙道說的有道理,但是仙道提出的要求實在不是他點頭同意就能做準的,“這件事事關重大,我要先向陛下請示。”
仙道微笑着嗯了一聲,擡手做了個請的姿勢。高頭力答不答應他根本不在意,對于混合魔法的具體原理和架構他早已經做了詳細的記錄,在離開學院的時候留在了田崗院長的書桌上。但是混合魔法并沒有被推廣,甚至在自己使用前沒有傳出任何相關的消息,應該是院長和自己一樣對這種魔法的巨大破壞力有着深深的警惕。想起常常按着胃皺着眉,不顧魔法師形象對自己咆哮的田崗院長,仙道無聲的笑了起來,自己當年似乎做了不少讓院長胃疼的壞事。
高頭走了幾步又回過身,看着已經上了臺階的仙道,這麽好的魔法師怎麽就是田崗的學生,如果早些發現收在自己的座下該是如何美妙的事情。
聽見車輪的滾動聲牧崇衡擡起頭,雖然沒有笑容,臉上的線條卻柔和了許多,“越野家的孩子說你想和我私下談談?”
“是的。陛下,”仙道推動輪椅讓自己更靠近牧崇衡,“關于任命流川楓為帝都守備官這件事,您是不是可以再考慮一下。”
“需要考慮嗎?流川男爵正直勇敢,武技超群,從紳一和藤真男爵送來的戰報看,遇事也一向決斷有度,冷靜沉着。”牧崇衡笑了起來,端起桌上的酒壺倒了一杯酒,“這些都非常符合做守備官的條件。”
“是,陛下。但是他的性格過于執著和認真,恐怕很快就會得罪很多人。”
牧崇衡看着仙道的眼中露出幾分贊賞,敢來這裏說出這句話,恐怕內心擔心的并不是流川楓得罪人,而是自己真實的态度吧,“得罪人嗎?既然是我任命的,自然會給他相應的權利和保護。”
牧崇衡走到窗邊,看着有些蕭條的庭院,“帝都的守備官這麽多年就是那幾個家夥,不但年紀大了,而且在這裏呆的連一點騎士的氣度和魄力也沒了。”牧崇衡嘆了口氣,神色凝重起來,看着窗外枝葉繁茂的毛榉樹,“國家就像一棵樹,不砍掉枯死老朽的樹枝和斜生的枝桠,怎麽能夠長久和挺拔?”
仙道看了幾眼窗外的樹,點點頭,“陛下說的是。”
牧崇衡回身拍了拍仙道的肩,聲音中帶着笑意,“仙道家少有你這麽懶散的孩子,既然你不想在宮廷裏任職,就抽些時間幫幫他好了”
“是,陛下。”
“今天有些累了,你退下吧。”
“是,陛下。”
休息室裏又安靜了下來,牧崇衡揉揉眉心走回桌旁,那裏除了內侍官分揀之後送來的各郡公函還有厚厚一疊戰報等着他看。
14
走出王宮前牧秀衡拉了拉深紫色的薄呢披風,心裏想着晚些的時候是不是該再加上一件短毛的披肩。從內心講他并不怎麽喜歡來帝都艾維,這裏的冬天雖然算不上寒冷,卻總是在刮風。這裏的春天也不那麽讓人愉快,短短的幾十天裏,一多半的時間都在下雨。
離開這裏快三十年了,自己似乎已經習慣了翔陽郡四季如春的溫暖氣候,經久不謝的花木和新鮮的水果,還有腰肢柔軟皮膚嬌嫩的美女。和自己的城堡相比,眼前一覽無餘的王宮園林讓他覺得乏味,看上去不怎麽鮮嫩的綠地、左右對稱的灌木叢和喬木不時在風裏發出怪異且尖銳的呼嘯聲,這聲音已經讓他好幾夜沒睡個安穩覺了。
還有看上去并不怎麽安全的護城河,這讓他更加想念自己的城堡。随後又想起讓自己必須滞留在這裏過冬的原因:自己侄子的婚禮。說什麽為了兩國的情誼,讓豐玉的公主自己選擇丈夫,簡直是不知所謂。
不過在他看來,那個女人根本沒有做決定的打算,剛才王兄召集近臣和自己去也是商量這件事,自己提了幾個無關痛癢的建議,不過最後的決定恐怕會是在冬幕節前指婚,在節日的最後一天完婚。既然最後是這樣的結果,現在又何必浪費這麽多時間?
走下最後一級臺階,牧秀衡在去庭院的東邊轉轉還是在西邊轉轉的問題上猶豫了一下。住進王宮已經近兩個月了,卻沒在任何場合遇到過那位天才的前大魔法師,進入初冬後并不惬意的多風天氣迫使以仙道為中心的聚會轉移到了圖書館的休息室,那麽自己要去會一會這個年輕人嗎?
牧秀衡裹緊披風笑了下,自己會是一個這麽沉不住氣的人嗎?那麽就去西邊吧,他行事風雅的侄子牧修一應該正陪着女人們在開滿鮮花的溫暖暖房裏喝茶。
暖房裏果然在舉行茶會,對于牧秀衡公爵的到來不管是牧修一還是幾位貴婦都表示了歡迎和極高的熱情,談話的中心也從牧修一剛買的小馬轉移到了談論翔陽郡的風景、物産和習俗。
室內溫潤和暖的溫度讓牧秀衡滿意的舒展開身體。惬意的啜了口杯裏的紅茶,細膩美妙的香氣和恰到好處的溫度,再加上空氣中萦繞着糕點的甜膩,讓他整個人都懶散起來。自己穿着一身輕軟長袍的漂亮侄子則微笑着,慢慢品嘗着面前一塊塗了厚厚樹莓果醬和糖霜的松糕,透亮靈動的眼睛不時透過玻璃上的淡淡水汽看向遠處。
暖房離水流湍急的護城河不過十五碼,護城河外就是王宮前廣場和橫貫廣場的時序大道,現在寬闊的時序大道上正有十多個人騎着馬緩緩的行進着。那十多個人牧秀衡當然不會都認識,但他卻認識走在最前面的三個人:帝都最引人注目的新貴流川楓男爵和與他很有幾分相似的侍從鏡千彌,還有藤原公爵家的長子藤原東晴。牧秀衡一邊感慨着年輕人果然是沉不住氣的,一邊微笑着放下茶杯,挑起一顆酒釀的梅子。深紫色的果肉在蜂蜜和晨露酒的浸泡下飽滿而誘人,在嘴裏化開的酒香和甜中帶酸的味道讓他頓時精神了不少。
“流川閣下應該已經熟悉這些日常事務了吧?”藤原東晴作為流川楓的指導者很鄭重的詢問着面前這個表情冷冽的年輕騎士。
“熟悉了。”
“那從今天開始,閣下就單獨帶隊巡視吧,午餐後安部子爵會來接替你。”藤原微笑着再次提醒流川巡視交接的時間。藤原是自己提出擔當流川指導者這一要求的,他這樣做并不只是因為表弟仙道彰的關系,不管仙道和流川的關系在私底下流傳的如何撲朔,他還是很欣賞流川這個人的。他當然看得出流川臉上雖然冷淡對自己的态度卻是非常尊敬的,也不難理解自己為何會有這樣的待遇,只是連日的相處讓他有些意外流川對待別人并不像外表看上去那麽冰冷和不近人情。
“明白了,謝謝閣下!”流川躬身向藤原東晴行禮道謝之後把缰繩帶向左側,開始自己首次的帶隊巡視。
藤原看着流川走遠的身影笑了笑,也撥轉馬頭,朝着城外自家的府邸而去。
守備官的所謂日常事務看上去相當簡單,不過是騎着馬在東、西、北這三座城門之間來回巡視,流川雖然不明白這種事務為什麽需要專程指導,卻依舊很認真的跟在藤原冬晴身後在城裏轉了十天,并且熟記了經過的路線和藤原提醒需要特別注意的地點。
艾維城禁武。除了城中的守衛、騎士團的在職團長和騎士,凡身帶尺寸超過10寸以上武器的人一經發現立刻會遭到抓捕,而對這些人的制裁則全權交由抓獲這些人的守備官,同時守備官還負責城內的秩序和紛争的判定和裁決。
在這十天裏私帶武器的人流川一個也沒遇到,就連唯一遇到的紛争也不過是下城區的熟食店外幾個顧客和店主發生了争執。結果是流川掂了掂顧客手裏的肉當場裁定熟食店的老板立刻退還顧客的銀幣,并且将已售出的熟肉當作處罰賠償給顧客。
當然這樣轉了十天也并不是全無好處的。至少聰明的栗色戰馬和流川一樣記住了巡視的路線,不需指示就熟練的沿着昨天的路線輕快的走起來,而流川也自覺地閉上眼睛,以一種碰運氣的心态開始巡視艾維城。
“流川閣下!小心!”
鏡雖然看到從小巷子裏跑出來的少年,等他出聲提醒走在最前面的流川還是稍顯晚了些,少年就在他眼前沖到了馬蹄前。
流川睜開眼,看着自己抓着腰帶,提在半空的少年。
“放開我!”少年因為被提在半空而漲紅了臉,努力的晃動身體用力的掙紮着,圓圓的眼睛狠狠的瞪着這個使自己丢臉的人。
“你不知道看路嗎?”
鏡的責問并沒得到回答,只是引得少年更加拼命的掙紮,而且掙紮已經有些向踢打的方向發展。
流川挑挑眉松開手。少年一落地就轉身蹿進小巷,轉眼間穿着褐色亞麻短袍的身影就消失在不知延伸到那裏的巷道間。
流川若有所思地收回視線,“鏡,你先回去,我做完交接還要去見個人,不需要你再跟着了。”
鏡目送着流川轉過街角,才帶着些遲疑的撥轉馬頭,不過他的目的地并不是東城門,而是上城區。
流川穿出小巷,走上行人稀少的第一大道才拿出剛才少年塞進自己手心的紙條,看了一遍後哼了聲,揣進腰上的小袋子裏。
艾維城很大,流川也不是個沒事就喜歡到處亂轉的人,所以對着簡單的地圖指示,轉入猶如迷宮的巷道後還是有點傻眼。即使拿着便條上的地圖再三對照,還是花費了不少時間才找到那個隐藏在雜貨店店旁,僅有兩扇門那麽寬的店面的‘黑店’。
黑店的門大敞着,背陰的房間裏有些昏暗和陰冷,裏面傳來斷斷續續的歌聲:“正午的時分,在一條筆直的大道上,載貨的馬車,喀喀喀喀的載着隐士,漸漸遠走……。”
坐在桌子上唱歌的水戶看見門口的流川高興的揮了幾下手,正蹲在地上摸着自己肚子嘆氣的高宮熱切的看着流川眼也不眨的問洋平,“他真的會把櫻木那家夥帶走嗎?”
“什麽事?”流川沒有下馬,只是靠近門口明知故問的問水戶。
“請你來和我們一起慶祝櫻木這小子失戀。”水戶嘿嘿的笑着。
“我沒……失……戀!”一只手從水戶的背後伸過來,抓住水戶的長袍用力拉扯着。
“喂!喂!放手。”水戶輕而易舉的抓住櫻木的手甩到一邊,“這可是我最好的衣服,撕破了你賠不起的。”
流川終于下了馬,走進門裏看了眼趴在桌上的櫻木,“還有呢?”
“真不是我不夠朋友。”水戶痛惜的抖了抖長袍,解下腰上的袋子扔在桌上。袋子挺大,扔在桌上卻沒發出一點聲響,水戶臉上浮起懶洋洋的苦笑,用兩根指頭夾了袋子倒了倒,“這家夥不但吃的多,還喝的多,就這麽幾天已經要把我們一個月的夥食費消耗掉了。所以拜托你!把他帶走吧!”
高宮的小眼睛盯着流川,目光中透出看到一只燒鵝般的熱切,“如果再請我們吃頓飯就更好了!”
對于請吃飯流川沒什麽異議,怎麽說這些家夥也照顧了這白癡十多天,于是走過去把櫻木拽起來扛在肩上,“去哪?”
“去金鹿吧!”大楠摸了摸肚子,因為櫻木這個肚子裏已經兩天沒有見過肉了,“這種時候金鹿酒館裏的清炖鹿肉和烤鹌鹑可是無上的美味!”
金鹿酒館?流川覺得這十天的街真的白遛了,轉眼又一個自己不知在何處的地方出現了……。
15
金鹿并不是酒館的名字。這間年代久遠的酒館甚至沒有招牌,只是在酒館灰褐色的石牆上釘着一個銅質鹿頭,現在這尊碩大的雄鹿腦袋就在午後的陽光下閃着金燦燦的光芒。
走在最前面的高宮抽動了幾下鼻子,嘆息般的“啊……!”了一聲,瞬間圓滾滾的身體爆發出與身材完全不符的敏捷,只是幾個彈跳就消失在酒館深褐色的門後。
水戶拖拖拉拉的走在一行人的最後。此刻他正帶着玩味的笑容欣賞流川像提兔子一樣把軟趴趴的櫻木提下馬,不過這種玩味的笑容并沒保持多久就被流川袍服上銀質領章的反光擊潰了。自己怎麽會犯這種錯……,也不知道這一路上被多少人注意到了。
水戶加快腳步走到流川面前,直接伸手去解流川身上那件深藍色嵌銀邊和近衛同樣款式袍服的扣搭,“來!吃飯前先把這個脫掉。”
流川手裏揪着櫻木的腰帶,揚起眉,眼睛盯着水戶的手,“為什麽?”
又一個失誤,水戶想着:冒然的對流川楓動手動腳可是會被痛揍的。于是收回手,小心翼翼的陪着笑,“你知道,這種小店很少有機會招待你們這些貴族大人,你穿這身進去會讓這些庶民非常緊張,一緊張就容易出錯,也許做出來的食物就會不那麽好吃了。”
流川眨眨眼。他當然不會信這種話,更不會被這種理由說服,但水戶并不是個會無故提出奇怪要求的人,所以遲疑了幾息後還是把外袍脫了下來。
流川的妥協讓水戶松了口氣,連忙殷勤的伸手去接流川脫掉的外袍,仔細疊好後謹慎的抱在懷裏,随後很有眼色的替流川推開酒館深褐色的木門。
雖然過了午餐的時間,酒館裏竟然還有不少人。飄蕩在空氣中的食物香味、諸多香辛料濃郁而獨特的氣味和時高時低吵吵鬧鬧的說話聲、笑聲混雜在一起,讓這個略顯老舊和昏暗的空間顯得極為舒适和安逸。
一個矮胖的中年人正靠在櫃臺上和高宮說話,看到推門進來的水戶圓潤臉龐上的小眼睛頓時亮了起來,一邊走過來一邊很大聲的招呼着,“洋平!你們可有段日子沒來了!難道是賺了一大筆,所以去別的地方快活了?”
大楠瞥了眼已經被流川扔在門口空桌上的櫻木,自覺的把真相咽回了肚子。
“當然不是。”洋平笑眯眯的搓搓手指,“最近手頭有點緊。你知道的,這段時間城裏到處都增加了巡邏的人手,我們的生意少了很多。”
中年人臉上露出了解的笑容,轉身回到櫃臺,從櫃臺上擺着的大酒桶裏接了兩大壺新鮮的黑莓酒端過來‘咚’的一聲放在桌上,“就在昨天,一個魔法師和鐵男在這動手了,鐵男竟然沒占到什麽便宜,所以很多家夥都在猜那個魔法師和你相比哪個更厲害。”
顯然其他幾個人對水戶和那個魔法師相比誰更厲害的話題沒什麽興趣,野間和高宮已經自己跑去找杯子,準備享用久違的黑莓酒。
“我可不擅長和人動手。”水戶攤開手,露出一個頗為無辜的笑容,對這種得不到實質性好處,只會帶來麻煩的問題他從來是能躲就躲的。
從坐下就沉默着的流川突然半側過身子,問拿了杯子回來的野間,“這裏是黑市?”
流川的聲音不大,但足夠讓站在水戶身邊的中年人聽清。
中年人挂在圓潤臉上的笑容頓時有些僵硬,小眼睛警惕的盯着流川,“洋平,這個人是你朋友?”
水戶向站在身邊的大楠打了個眼色,大楠領會了這一眼的含義,笑嘻嘻的伸開胳膊搭在中年人的肩上,半拉半抱的将其拽向後面的廚房,“餓死了,先給我找些吃的,有沒有午餐剩下的餡餅?”
水戶目送着中年人被大楠拉走,苦惱的抓抓頭,或許來這裏吃飯并不是個好主意。
“好吧,是我不對,可是你要理解,讓一個沒被抓住過的罪犯對守備官說我帶你去黑市轉轉總是有些奇怪。”水戶拉開凳子懶洋洋的坐下,“這一帶确實是黑市,但是這裏也有艾維城最好吃的食物。”
“所以才讓我把那個脫掉。”流川用下巴指了下被水戶放在凳子上的袍服,現在他知道了仙道的表哥為什麽會特別提出做自己的指導者,同樣是在城中巡視,在藤原的指導下竟然巧妙地避開了這些容易出事的地方。
“當然!”水戶給自己倒了杯酒,又拿過一只空杯子倒上酒推到流川面前,“如果被這裏的人知道我認識守備官,恐怕以後的生意會冷清很多。”
流川有些疑惑的看着水戶,做這種黑市的生意不是應該認識越多的貴族越方便嗎?
水戶明白流川的迷惑,嘴角勾起一個近似于嘲弄的笑容,“我的生意比較特殊。啊!吃的終于來了,餓死了!”
最先端來的是豬肉餡餅和炖煮鹿肉。餡餅的外皮被烘烤的焦黃幹脆,動物油脂特有的焦糊香味讓人充滿食欲。
但最吸引人的還是炖煮的鹿肉。半熟的甜豆角和煮羊角豆墊在盤底,上面堆滿了騰着熱氣被澆上深紫紅色濃稠湯汁的肉塊。
高宮熱情的把一塊餡餅送到流川面前的盤子裏,“你嘗嘗這個!”
流川抿了下嘴。雖然不太習慣高宮的舉動,出于禮貌流川并沒有拒絕高宮的好意,但事實表明,一個貪食者的殷勤總是別有目的的,所以當流川還在解決盤子裏那塊餡餅,盛放鹿肉的大盤子裏就只剩下一些湯汁和幾個豆角了。
水戶捂着嘴,悶笑着拍着桌子,這些家夥似乎只有在這種時候才會動用自己的腦子。笑歸笑,水戶還是很有良心和責任心的,所以當他看到流川的眼睛和眉峰都逐漸挑起時,很大方的把自己盤子裏的鹿肉分了一些給流川。
櫻木是在烤鹌鹑上桌的時候醒來的,雖然不能算完全清醒,搶食物的動作卻一點都不受影響。這次流川很好的改正了上次的錯誤,放下吃了一半的乳酪焗土豆,自己動手搶到了兩只肥嘟嘟的去骨鹌鹑、一些被煎的金黃的小洋蔥和一小堆不認識的綠葉菜。
流川切開鹌鹑焦黃細嫩的外皮。鹌鹑鼓鼓的腹腔裏填滿了多的汁牛肉、玉米、豌豆和菌類,切下一塊填進嘴裏,真的是比以往吃過的鹌鹑都要美味。
最後端上來的是一籃面包和水果。高宮抓過深褐色的硬面包,用刀子仔細的切成厚厚的面包片,扔進盛過鹿肉的盤子裏。
酒館的門‘吱’地一聲被推開,幾個人安靜地走了進來。經過水戶他們這桌時為首的人突然站住,盯着流川看了幾眼後笑着開口,“這不是帝都的新貴嗎,怎麽不在伯爵府待着?出來和這些人鬼混不怕你的飼主生氣嗎?”
正在吃小洋蔥的流川擡起頭。
正在搶着用面包蘸盤子裏湯汁的高宮、大楠和野間則看着水戶,動不動手從來都是水戶來決定的。
水戶繼續切割着自己的戰利品:烤鹌鹑,不動聲色地留意着流川的反應。
反應最奇怪的是櫻木。不知是不是因為還沒有完全清醒,櫻木不但沒有因為流川被諷刺而竊喜,飯而是用一種苦苦思索的表情盯着挑釁的男人。
流川看了眼說話的人,有些眼熟,但也僅僅是有些眼熟而已,所以不是什麽厲害的角色,于是低下頭,繼續吃盤子裏的小洋蔥。
水戶放下刀叉,從籃子裏拿了只硬面包切了一片遞給流川,“這個也很不錯。”
流川接過面包片。面包很硬,入口有些粗糙,但是很有嚼勁,咀嚼一會谷物的香甜味就濃郁起來,這裏的食物真的很好吃,可以帶仙道來品嘗一下。
被無視的男人笑容不變,語言卻更加輕佻起來,“不過是靠老頭的面子才混了個伯爵,你還是快些換個飼主吧,什麽天才魔法師,連自己……”
“啊!”
櫻木很突然叫了一聲,扔掉了手裏的涼餡餅,撐着桌子飛身而起,一腳将那個挑釁的男人踹倒在地,“是那個家夥!”
“在職及軍職者之間禁止私鬥。”流川的目光淩厲起來。掃視着已經抽出武器把櫻木圍住的幾個人,決定還是行使一下自己作為守備官的職責。雖然不确定職務,但僅憑可以攜帶武器總會在這個範圍內。要一次抓這麽多人,還不能打成重傷,而且其中還包括櫻木,似乎很有意思。
“這是那個什麽副團長!”櫻木閃開砍來的一劍,搶上一步一拳擊在離自己最近的男人肋下,順利奪下對方手裏的戰槌,“就是那個和咱們打架,抓了又被放掉的家夥!”
是那個叫原田準的人。流川的目光冷了下去,握住劍柄認真地問坐在身邊的水戶,“你說過這裏可以随便打架?”
“只要你袋子裏的金幣足夠賠償砸壞的東西。”水戶摸摸下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https://leshuday.com/book/thumbnail/358049.jpg)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